宋锡壬一身蓝色长袍随风猎猎,他倒拖镰刀,站在一块江心石头上,遥视张道岩,他自是站得道德制高点,而张道岩不救沙湖帮在先,星宿派有恩自己在后,自己救助星宿派可以说是有情有义之举,且看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如何作答。张道岩扯动了嘴皮上的肌肉,意气风发地说:“昔年贵帮被太阴教围攻,并非我天师府不愿意出手相助,而是我天师府也有各种琐事缠身,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曾想就此得罪了沙湖帮的朋友们,嘿嘿!得罪了,”张道岩抬起头来,向远处的宋锡壬抱拳赔罪。然后他又说:“不过沙湖帮向来只做麦子生意,不插手江湖恩怨,况且此次星宿派要对付的更是福建丐帮分舵的朋友。我天师府既然知道了此事,便不会袖手旁观,星宿派的作风想来宋师哥也是知道的。嘿嘿!今日之事,我天师府自然不敢自专,特邀了南少林的空惠大师、丐帮的吴九龄长老一起为了正义除魔,一切种种,还望宋师哥明鉴!”说完,再次抱拳。aosu.org 流星小说网
宋锡壬冷哼一声,这个张道岩知道自己决计不会卖他面子,居然把南少林的空惠大师和福建丐帮分舵的吴九龄找来,即使他不给这些人的面子,也要掂量掂量沙湖帮能不能力抗三派,只怕张道岩早已经预见了今日之局面,所以才早早通知了南少林和福建丐帮分舵;其用心的险恶,可见一斑。宋锡壬哈哈一哂笑,道:“孟夫子有云:’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宋某人平生对圣贤之道向来敬仰,今日哪怕是丐帮帮主孙过,天师张道玄张真人和少林寺空了方丈到此,我也要力护星宿派朋友的安全。”
张道岩见宋锡壬如此冥顽不灵,心中顿时火气上涨,手中长剑捏得咯咯作响,可见其内功之高,但是自己作为天师府的高手,却也自视甚高,不好当着这么多人发作,徒以取笑他人。此刻宋锡壬见到张道岩脸色十分难堪,自己也不好把关系做死了,便笑呵呵地说:“既然南少林的空惠大师和丐帮的吴九龄长老都已到达,便请将出来,也让宋某瞻仰瞻仰他们的威仪吧!”
张道岩心中极其不喜,他心道:“要叫他们一起,必定是要你们相见的,要不把你吓得魂不附体,我枉费这许多心机干什么?”脸上神情再变,张道岩朗声道:“这是当然,两位大德既然来到了江西地界,自然要见上一见宋师哥的,只是现下那两位高人尚在我江州寒舍歇息,我已差遣小徒杨子钰前去拜请,相信片刻之后便可到达。”宋锡壬点点头,示意那就等空惠和吴九龄来了再说。只见他盘坐于那岩石上,随意舞着自己手中的镰刀,全然没有将张道岩放在眼里。
穆云平“噗嗤”一笑,这个宋锡壬倒是挺有狭义心肠,只要帮助过他的,无论那人是魔教人士还是正派人士。而这个张道岩空有天师府前辈高人之名,却全然没有侠义之心。如果当年太阴教围攻沙湖帮,天师府果断出手帮助沙湖帮,那哪会有今日之事。穆云平看着那爽朗的宋锡壬不拘一格的做派,心中好生敬仰,心中道:“沙湖帮总舵一向在荆楚大地黄州,今日却不远万里到江州分舵来为星宿派助拳,全然不将自身安危放在心上,可见其丹心一片。”
穆云平虽然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是也知道沙湖帮的由来。沙湖帮来自于黄州,北宋年间东坡居士苏子瞻因为“乌台诗案”被贬黄州,任团练副使,为了其家人生计,好友马梦得向时任黄州的知州徐君猷请求得了城外东坡之地,但那始终是官家之地。苏轼只能和好友到沙湖买田,最后在沙湖被大雨打湿全身,同行的人都觉得狼狈不堪,但是苏东坡却不这么觉得。然后悠然吟出一首《定风波》。其间有注文曰: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
而沙湖帮创派祖师便是马梦得的子孙,因为马家向来仰慕苏东坡的旷古才华和豁达乐观的作派,故而创立的帮派取名为“沙湖帮”。沙湖帮总舵便在当年苏东坡买的田地上,而沙湖这些年也都是以贩卖麦子为生计。沙湖帮传到宋锡壬手里,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了。而宋锡壬手里的古怪镰刀,多半便是历代帮主的信物了。
张道岩心中忿忿,但是忌惮宋锡壬的武功,也不好贸然出手。等了不到一会儿,东南的江面上急驶来一只小舟,舟上是三个人。穆云平仔细看去,那划水之人便是杨子钰了,而舟上雄峙着两个高大挺拔的人物。一个六十来岁的百衲衣老僧,一个五十多岁的手持铁杖的黑白乱发老者,那老者腰间别着颜色不同的九个布袋。穆云平心想这二人必定就是空惠大师和吴九龄长老了。看着那空惠大师慈眉善目,和蔼可亲,颇具庄严包相,穆云平心中好生佩服。而那吴九龄手提铁杖,虽然破衣烂衫,倒也不失为一代宗师的风范。所谓“高山仰止”,可不就是在说这二人了吗?穆云平心中道:“这一僧一丐虽然穿着不堪,但是一身正气,只盼不是张道岩这样的道貌岸然之辈。”
那小舟划到水域中心,宋锡壬将镰刀放在石头上,然后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二人抱拳道:“沙湖帮宋锡壬见过两位大德。今日有幸能在这江面上见到南少林的方丈和福建丐帮分舵的长老,宋某人三生有幸。”空惠大师双手合十向张道岩和宋锡壬各行佛礼,吴九龄则各抱一拳,然后说:“我们这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听闻星宿派欲要在洪州附近寻找什么碧眼蜈蚣炼制什么荧惑散,用以戕害我福建丐帮,幸好天师府的张道长明察秋毫,特邀我等前来阻止,适才杨师侄也向我们说了此地情形,那……那也难办得很。”吴九龄当年和房井斗的师兄刘备参大打出手,毕竟自己武功高些,这便打死了刘虚参,却不想房井斗怀恨在心这么多年,一朝有机会,便想要毒死福建丐帮分舵的所有人,实在也太歹毒了些。
众人把目光转移到南少林方丈空惠的身上,这里就他德高望重,他和少林寺方丈空了是一辈的高僧,这些人自然不敢小觑了他。空惠微微一笑,手持佛礼,百衲衣在江面上飘动,宋锡壬笑道:“空惠大师一舟过江而来,比当年达摩祖师一苇渡江还要潇洒得多啊!”宋锡壬也不是拍空惠马屁,只是空惠素来名声极好,江湖上的人都十分景仰他。空惠红光满面地笑道:“老衲在莆田少林寺虚度岁月,却不想江湖上的朋友还记得老衲,万幸之至!”然后向宋锡壬再行佛礼,接着说道:“当年达摩祖师一苇渡江来到嵩山少林寺,传下七十二绝技,方有武林泰斗之名,实不是我一个碌碌无为的老和尚可比的,宋朋友将我和达摩祖师相提并论,那可是抬举我了。”
宋锡壬道:“听闻空惠大师在莆田少林寺整顿佛经典籍,闭门谢客多年,张二先生却能把你这位大德高僧请将出来,那也是有些手段的。嘿嘿!”张道岩怎么会听不出宋锡壬言语表面夸赞,实则讽刺。他冷哼一声,斜视着宋锡壬道:“大师清修多年,那自然不敢打扰,不过事关生死,空惠大师慈悲为怀,自然不远万里来探查一二。宋师哥既然执意袒护房井斗,那便请了这位房先生出来,我们大家也好见识见识啊!”在场的人哪里会不明白张道岩的阴阳怪气,他想叫出房井斗,然后欲要联合空惠大师和吴九龄一起出手,这样哪怕宋锡壬执意相帮也力所难及。宋锡壬双手叉腰道:“我能不知道你这阴阳怪气之下的阴谋诡计么?姓宋的虽然不算聪慧,但是你张二爷惯使的突发制人手法我还是略有耳闻的。”
空惠大师道:“宋朋友只管叫出来相见,我担保张真人不会突施狠手的。佛家有云:解铃还须系铃人,待房施主叫来,大家当面解开误会,化敌为友,方合大道。”宋锡壬听空惠谆谆而谈,神情极为诚恳,料想他佛门高僧,断然不会伙同张道岩来骗自己,心想要是星宿派要是和福建丐帮分舵真的就此解开多年的宿怨,化敌为友,那再好不过了。便问吴九龄道:“吴长老以为如何?”吴九龄当年虽然杀了星宿派的刘虚参,但是也不想再开杀戒,他凝视了张道岩和空惠大师一眼,深吸一口气,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便听空惠大师的道理便是。”
宋锡壬心中甚喜,如此一来,大家坐下来有商有量地慢慢谈,那也不用动手逞凶,可谓万事大吉。如此其正中下怀,他道:“那劳烦边上船上的朋友们做个见证,我这便去请星宿派的各位朋友。”说完飞身十来丈远,然后走到一间江边小屋中盘桓一刻,便请出来了一个手持铁棒,身材奇高,瘦如竹竿的人物。这人应该五十几岁的模样,身着黑白相间的长袍,袍子上细密地绣着星空,肩头一只站立着白色的猕猴,看着那人模样,仿佛就是一棵枯萎了的树木一般没有生机,此人便是星宿派的房井斗了。他随着宋锡壬运起轻功来到江心岩石上站定,然后向空惠大师抱拳道:“久闻空惠大师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其声音如同鸡叫一般,房井斗看了一眼吴九龄,脸色极其难堪,但还是强制挤出一丝苦笑道:“呵呵!今日再见吴长老风采,比往昔更加英朗,可喜可贺!”
吴九龄尴尬一笑,这时仇人见面,既不能出手死搏,却要对自己客客气气,便连自己也觉为难。吴九龄道:“房先生荣升星宿派掌门多年,今日却大举东来,这是在怪罪我福建丐帮未曾上表祝贺先生荣登大位吗?”房井斗冷哼一声,这吴九龄不是在明知故问吗?自己师兄当年惨死他手,今日却装作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这欲盖弥彰的手法可不怎么高明。房井斗冷冷道:“吴长老贵人多忘事啊!家师石白虎当年为了炼药,东来得罪了吴长老,累得我师兄刘虚参惨死,我如今东来,便是想再向吴长老讨教几招高明的手段,却不想让天师府的张二先生知道了,生出了这些龌龊事来。”
张道岩到了这个时候,脸上已然挂不住,宋、房二人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自己怎么说也是当今天师的二弟,实力再怎么不济,也不比他房井斗差,却让他当众如此羞辱,心中自然火冒三丈。“你欲要在江西境内找碧眼蜈蚣炼制什么荧惑散来毒害福建丐帮,这难道是我天师府冤枉你了不成?”房井斗道:“自然不是冤枉,鄙派与福建丐帮有血海深仇,哪怕要对付他们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我星宿派与你天师府无冤无仇,你却率领天师府高足偷袭我星宿派,由洪州追到了这江州,这便算不得英雄好汉所为,哪怕我星宿派这样的邪派也感到不耻。”张道岩挺剑而立道:“你星宿派但凡光明正大地和福建丐帮动手,我天师府自然也不会横插一手,但是你们欲要炼制什么荧惑散来毒害丐帮一众,那便是伤天和的毒计,我天师府便不能不管。”
房井斗本来是一个极易冲动的人,听张道岩如此说,心中顿时大怒,他道:“放你娘的屁,老子报仇,还讲究手段吗?你天师府当年对付居合庄也不是毒计百出么?你们全以为武林中人不知道是不是?那可太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了。”
众人大惊,居合庄乃是湖南境内岳阳的一座大庄园,庄主叫赫连德宗,三年前居合庄被满门灭口,却不知是何缘由。现在房井斗当众说出是天师府下的手,那可奇怪之极了。居合庄向来亲近武林同道,并没有在哪个地方得罪天师府,何以天师府要把居合庄给灭门?面对众人的侧目而视,张道岩顿时觉得自己已经落入众矢之的,空惠大师和吴九龄都已经脸上浮现出不满的神色,要是此行没有两位高人,那他天师府一家想要对付星宿派和沙湖帮那也是捉襟见肘得很。张道岩怒不可遏地说:“你这魔头,惯会言行无端,举止疯癫,我天师府和居合庄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非要灭了居合庄满门?大家莫要听其一面之词。”
众人点点头深以为然,天师府贵为武林大派之一,没有理由灭居合庄满门,房井斗冷笑道:“自然是为了居合庄的……嘿嘿!《元真清经》了。你们……”张道岩喝止道:“住口,你肆意败坏我天师府声誉,老道便饶你不得。”言罢!将长剑从剑鞘里“刷”的一声抽了出来,向房井斗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