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窗、挂好纱幔、升起竹帘,湖面上荡漾的风有了用武之地,纷纷涌进堂内,凉爽且又清新,但也有些调皮,吹起了女孩子们的秀发和裙摆,把各色香气混合在一起,沁人心脾。
女孩子们白嫩的小手里拿起散发着墨香的书籍,踮起脚尖,挨个递给站在梯子上的贾瑜。
香菱看着贾瑜的手,小声说道:“姑娘,二爷的手可真好看。”
薛宝钗抿着不点而红的樱唇,呆呆的看着贾瑜洁白修长的手指,俏脸慢慢微醺,探春把手中的书递给贾瑜,好奇的问道:“宝姐姐,你想什么呢?”
“我只是在想这些书放的这么高,瑜儿以后拿出来读就麻烦了,爬高上低的,摔着可不是闹着玩的。”
探春笑道:“那没办法,林姐姐带回来的书太多了,只得放这么高,这两面书架上摆满书,多好看。”
林黛玉插话道:“宝丫头,你这么心疼他,不如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专门上梯子替他拿书,这样他就摔不到了。”
薛宝钗啐道:“林丫头就知道拿我取笑。”
林黛玉“哼”了一声,接过紫娟递过来的书籍,踮起脚尖举给贾瑜,自言自语的说道:“也不知道遇到什么好事,脸红的哟,哎~”
薛宝钗充耳不闻,一声不吭,默默的给贾瑜递着书。
贾瑜扭头问道:“还剩多少?我怎么感觉没完没了了。”
雪雁仔细数了数,笑眯眯道:“二爷,还有八箱。”
贾瑜从梯子上跳下来,笑道:“歇会歇会,这些书好重,我手上已经没力气了。”
媚人倒来一盏热茶,贴心的吹了吹,贾瑜接过来一饮而尽。
“我准备给这间书房重新换一个名字,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林黛玉坐在小叶紫檀木制成的椅子上,上面铺着软软的垫子,接过紫娟端上来的温茶,喝了一小口,问道:“你昨天晚上不是说有个合适的吗?”
薛宝钗提出了疑问,奇怪道:“西府有荣禧堂和荣庆堂,按照东西对称,东府也应该有两个宁什么堂吧?”
贾瑜摇头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且不管它,那我先把我觉得合适的写出来给你们看看。”
说罢,往外厅的书桉走去,众人纷纷跟上,探春端着银壶往砚台里倒了一些无根之水,史湘云打开红檀木盒,取出一条细长方形的墨块,在砚台里轻轻研磨,迎春铺好宣纸,薛宝钗用镇纸把宣纸抚平,贾瑜全程站着不动,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他已经习惯了在这件事上被人伺候。
林黛玉从笔筒挑了一支粗毛笔,饱蘸香墨,递给他,贾瑜接过毛笔,在宣纸上写下四个大字。
“天上人间。”
林黛玉深知这四个字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十有八九出自他新作的某首诗词,只是没写出来罢了,正待相问,却被史湘云抢了先。
“瑜哥哥,这四个字出自哪里?云儿觉得你肯定有好词没写出来。”
迎钗黛探云她们五个人中,要数林黛玉和史湘云最喜欢诗词,对诗词很敏感,看到这四个字,两人立刻就觉得这肯定出自贾瑜新写的某首好词之中。
只可惜贾瑜不是亡国之君,不能抄李重光的词,尽管这些词写的极妙。
贾瑜解释道:“只是一句残句罢了,我看这满园的春景渐逝,心中有些感伤,便得了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这一句,以后有机会再补齐吧。”
钗探云三人大失所望,林黛玉轻声道:“瑜儿,自从你在扬州写了那首江城子后,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月没写新词了呢。”
薛宝钗好奇道:“什么江城子,我们怎么没听说过?”
贾瑜连忙道:“是我代岳父写给岳母的,大概还没有传到京城,太过悲伤,就不说了,以免大家都难过。”
薛宝钗没有再追问,林黛玉幽幽一叹,贾瑜笑道:“林妹妹想听新词还不容易?展纸,我现在就写一首。”
迎春把写着“天上人间”四个大字的宣纸拿开,重新铺上一张,贾瑜换了一支细毛笔,蘸了蘸香墨,走到栏边,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满园景色。
众人默不作声,一小会儿后,贾瑜转身走回来,在众人无比期待的目光中,落笔写道:
“相见欢·观春有感。”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他每写一个字,林黛玉就跟着念一个字,一词写罢,她看着贾瑜如星辰般深邃的眼睛,问道:“爹爹曾跟我说过,说你以后会成为千古第一词宗,你难道真的是天上的文曲星?”
史湘云笑道:“林姐姐,外面都传瑜哥哥是下凡的谪仙人呢,不过除了那首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剩下的诗我都不爱,它们远不及这些好词读起来让人唇齿生香。”
探春亦是笑道:“原先我多少为瑜哥哥不能三元及第而感到可惜,现在看来,这些绝妙好词和两元及第的探花,简直是珠联璧合,交相辉映,千百年后定是一段传世佳话。”
眼下国朝文风极其昌盛,文人士子对这些趋之若鹜,景文帝对他的诗词都是赞誉有加,自己即使不科举不承爵,哪怕是一无所有,依靠这些诗词,也能混得风生水起,风光无限,一如唐伯虎,一如柳三变。
贾瑜自嘲道:“我哪里是什么文曲星和谪仙人,我不过是会写些诗词的凡夫俗子罢了。”
薛宝钗摇头道:“你这样的凡夫俗子古往今来都没有几个,年不满十六岁的探花自称是凡夫俗子,岂不是让全天下文人士子都羞愧无地?”
贾瑜澹澹一笑,把词稿递给站在林黛玉身后的龄官,问道:“可唱否?”
龄官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词稿,轻声道:“当然可以,老爷以往作的那些词婢子们都已经谱写成曲,老爷要不要在今天中午开宴时听听?”
“可以,你现在去和其他小戏官们准备吧,待一会直接到登仙阁去。”
龄官给贾瑜福了一礼,捧着词稿,移着莲步,鸟鸟婷婷的去了。
林黛玉柔声道:“瑜儿,要不就用天上人间这四个字吧,我觉得很好。”
其他人都觉得好,贾瑜把写着“天上人间”的宣纸递给晴雯,吩咐道:“拿去给贾芸,让他速去找人刻出来,今天就要把原来的牌匾换掉。”
晴雯点点头,拿着宣纸去了,贾瑜环顾一圈,笑道:“诸位仙子,可尽兴否?”
史湘云笑嘻嘻道:“瑜哥哥,这种好词当然是越多越好,一首哪够呀?”
薛宝钗伸出葱白的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怪道:“你瑜哥哥之前说过,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一首够你回味一段时间了,要知足呢。”
贾瑜挽了挽袖子,笑道:“走,把剩下的活干完,我们去登仙阁边用午饭边听戏去。”
荣国府,贾宝玉院。
昨天中午,李教谕来找贾瑜,说贾宝玉和秦钟他是管不了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到族学就各种闹腾,甚至在隐蔽处做出不雅的事来,被他看见了。
贾瑜便跟他说不要再管贾宝玉和秦钟了,他准备这两天先去和政老爹说明此事,再去和秦可卿好好谈谈。
在贾瑜看来,贾宝玉就是个不知羞耻为何物的钉子户,他再在族学待下去,族学早晚要复旧如初,再次变得蝇营狗苟,乌烟瘴气之地。
他们两个已经是完全改不掉了,贾瑜决定不再给他们机会,这次一定要把他和秦钟这两个害群之马请出去,以免两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粥。
贾政也是个很矛盾的人,才开始的时候派人监视贾宝玉去上学,时间一长,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么回事,又把这件事取消了。
贾宝玉早上到族学转了一圈,一节课没听完就借如厕,拉着秦钟出去了,他先和秦钟去秦府和那智能儿厮混了一会,然后便独自回荣国府找乐子去了。
因为林黛玉的事,他对贾瑜又是愤恨又是害怕,他上次从贾瑜的眼睛中看到了满满的杀气,不夸张的说,这让他做了几晚上的噩梦。
他先去了荣禧堂,被贾母抱在怀里“宝啊”“肉儿”的叫了一阵,然后去了梨香院,见宝姐姐不在,又去找云妹妹,见她也不在,便知道她们都去东府了。
他不想去,沉着脸回了自己院子,许是为了泄恨,他把价值好几两银子的青花瓷茶杯摔了粉碎,然后往床上一趴,开始生闷气,麝月和茜雪一看情况不对,连忙让茗烟速去把回家探亲的袭人叫回来。
之前因为当街故意致人重伤,袭人的哥子花自芳在皇城司中司挨了三十大板,然后被扭送到万年县大牢关了两个多月,昨天刚刚放出来。
此次桉件中,花自芳需要赔受害者汤药费和误工费,二者相加七十五两,袭人只得把自己这几年好不容易积攒的体己钱全部拿了出来赔付给受害者。
看着躺在床上病怏怏的哥子,听着母亲的哭声,袭人是又气又疼又恼。
气的是自己哥子不成器,在外面仗着自己是“荣国府宝二爷陪房”的名头打人,疼的是两个多月的牢狱之灾下来,哥子落了一身的病症,以及自己全部的体己钱,恼的则是贾瑜没有看在自家宝二爷的面子上放她哥子一马,才让家里无缘无故遭受了灭顶之灾。
对于她家来说,哥子就是顶梁柱,现如今哥子病入膏肓,恐怕将不久于人世,家底又被掏去十之八九,可不就是天塌了吗。
她不好受,贾宝玉更不好受,一想起姐妹们都不和自己玩了,再想起老爷对自己非打即骂,严厉苛刻,他的眼泪就如同落在屋檐上的雨水,扑簌簌的往下落,趴在床上失声痛哭起来。
麝月、茜月、秋纹、碧痕等几个贴身丫鬟七嘴八舌的安慰一通,见宝二爷还是哭,只得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心里暗暗祈祷袭人快点回来,宝二爷最听她的劝了,不然二太太知道她们没照顾好宝二爷,她们肯定要挨责骂。
贾宝玉哭了几声,抬起大脸盘,问道:“傅秋芳姐姐呢?”
麝月答道:“二爷,她哥子刚死,她回家料理后事去了,她走的匆忙,没来得及跟您禀报。”
贾宝玉闷声道:“她哥子就是贾瑜害的,人家好好的做着官,没招谁没惹谁,突然就被他给告发了,还有袭人哥子,他不过点个头就行了,非要让别人去蹲大牢,这都找谁说理去?”
袭人从外面急步走了进来,看见自家二爷趴在床上,连忙道:“二爷,您怎么了?”
贾宝玉起身问道:“袭人,你哥子怎么样了?”
袭人流泪道:“大夫说他在牢房里被人欺负狠了,吃不饱穿不暖,吃的东西又不干净,加上睡不好,身子早已经亏空了,现如今在床上躺着,也不知道还能活到几时。”
贾宝玉连忙好言安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也不要太悲伤,都是个人的命数,我现在烦闷的很,你快来跟我说说话才是正经。”
袭人擦了擦眼泪,往床边走去,麝月等人见状,连忙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小会儿,贾宝玉穿好衣服,笑道:“你给我推荐个去处,我好去解解闷。”
袭人想了想,轻声道:“二爷,您不如去太太屋里坐坐,您有几天没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了。”
贾宝玉一拍额头,叫道:“对啊,我怎么把那对姐妹俩给忘了,正好找她们说说话去。”
打定主意,贾宝玉屁颠屁颠的朝王夫人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