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穗最近为了六级考试头秃不已,小时候住的福利院条件一般,启蒙期英语基础没打好,学起来就比别人吃力,导致看见英语就发愁。
她发来一道百思不得其解的理解题请教叶嘉宁,叶嘉宁解释许久她终于似懂非懂,充满幽怨地发出质疑: ”中国人为什么要学英语?我又不出国!”
叶嘉宁切到另一个社交软件保存几张旅游博主发布的图片和视频,都是麦穗曾经心心念念想去的地方:格陵兰岛的冰川雪景、清幽秀丽的格林德瓦小镇、猫咪天堂伊斯坦布尔……
发过去: 【不想去了?】
内源性动力是最好的鸡血,麦穗立刻充满斗志地表示: 【我这就去再背五十个单词!】
叶嘉宁: 【乖】
她一路上忙着给麦穗讲题、打鸡血,没察觉车并未开往港域天地的方向,在即将进入环海公路的路口,迈巴赫驶入左转道,往繁华的市中心开,等车停下,她抬头才发觉到了一处陌生地方。
”不回家吗?”
“带你去个地方。”霍沉说。
她不明所以地跟着霍沉下车,穿过清幽的巷子往深处走,天黑后视野有所局限,直到看到那栋闹中取幽的三层英式洋房才认出来。
丁重爱美食,事业繁忙常常三餐都顾不及吃的叶主任并不热衷,用料考究的米其林餐厅与清汤寡水的医院食堂,本质都是果腹的食物。叶嘉宁倒是不随她,从小生了一张小馋嘴,跟丁重一拍即合,他最喜欢满世界地搜索美食带她去吃,闲暇的时候自己鼓捣一些菜式,叶嘉宁永远是他的第一个小白
叶茵怀丁见霖的时候已是高龄,家里从上到下都极其重视,丁重把公司的事都往后放,在家待的时间多了很多,一部分精力用来想各种花样讨叶嘉宁欢心,以免她觉得受冷落。
他拜了名师,厨艺突飞猛进,自创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创新菜式,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开一间餐厅送给她,他说餐厅的名字就叫做“嘉宁”,是弟弟送给她的礼物。
开餐厅的计划推进缓慢,两个人多少都沾点完美主义,中间经历叶茵生产、丁见霖频繁生病,他选好了址,物色到满意的主厨,按照叶嘉宁喜欢的方案一点一点装潢,可惜最终没能等到顺利开业。这间餐厅与听悦湾的房子一起被拍卖,易主后更换了名字,叶嘉宁一次都没来过
。”怎么来这里。”她问。
“吃饭。”
霍沉神色平淡,看不出什么来,她也不清楚是巧合还是他有心的,跟着他走进餐厅,入门的照壁上亮着暖黄灯带。
宋式古典主题的风格雅致而满怀诗意,穿过户外花园,侍应将他们带到庭院中央的露天座位,这个时节的气温正是合适,四周环绕清新幽静的竹林,溪流声潺潺,整间餐厅只有他们两名顾客,无人打扰。
叶嘉宁环顾四周,这里的设计她参与了许多,却是第一次见它真正落成的样子。
菜是霍沉提前点的,中西融合料理,味道让人惊喜,鸭肝巧克力球口感惊艳,63度鱼子酱温泉蛋和蓝龙虾都在以前拟好的菜单上,没想到一直没换。
兴许是氛围好,美食让人心情舒泰,这餐饭叶嘉宁吃得挺开心的,佐餐的酒也多喝了一点。
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餐桌上的东西已经被撤走,霍沉还坐在位置上,她走过去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掏出手链,手对她抬起,细细的链子悬在他指节上。
“修好了?”手链完好如初,她记得那天中间的扣环都断开了,现在断掉的地方根本看不出痕迹,晶亮的锆石折射着钻石一样的光芒。 ”怎么修的?”
霍沉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 ”商业机密。”
好吧。
叶嘉宁解开锁扣,单手操作不太灵便,霍沉从她手里接了过去,修长的手指捏着链子两端绕上她手腕,将锁扣扣好,轻轻转了一下调整好位置。
戴好之后,他顺势握住叶嘉宁的手,从椅子上起身时,手指极自然地从她指缝间穿过,与她掌心贴着掌心,十指相扣。
叶嘉宁偏头看他,他侧脸轮廓英挺又淡然,牵着她往外走。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酒喝多了,她有点犯懒,路走得也慢。
巷子幽深宁静,远处传来不知名的虫鸣,晚风清爽,月色也很好。
一片清幽里,叶嘉宁说: “今天的菜都很好吃。”
霍沉偏头,莫名地看了她一会: ”你喝醉了?”
“没。”叶嘉宁坚定之余又产生一点自我怀疑,她酒量也没有很差,吃饭时喝的那些应该不至于就醉了, “我现在有什么问题吗?”
>霍沉密长的睫毛半垂着,目光流连在她脸上: “你现在说话像撒娇。”“我没有……”叶嘉宁避开他目光,往前走。
她今天少见地生出点分享欲,跟他讲: “这里以前是我继父要送给我的礼物,不过今天我也是第一次在这里吃饭。菜单上那个lg是我画的,没想到他们还在用。”
”那只羊?”
”那不是羊。那是一只麋鹿。”
霍沉油盐不进,原作者的亲口说明都不能动摇他的想法,懒散地说: “我觉得像羊。”“你怎么那么喜欢羊。”叶嘉宁不和他争执,又说, ”这间餐厅以前的名字就叫嘉宁。”
霍沉道: ”它现在也叫嘉宁。”
巷子外街道上偶有车辆经过,细微的噪音构成清幽的环境音,月光皎皎地照着人,叶嘉宁看着他愣了一会,慢慢明白什么。
”你把这里买下来了?”
霍沉云淡风轻地“嗯”了声。
叶嘉宁沉默好久,在拂过耳畔的微风里说: ”谢谢你,霍沉。”“谢什么。”他一脸“你别自作多情”的淡然, ”没说要送给你。”
叶嘉宁原本是想谢他今天带她过来,虽然她自己都已经快不记得有过这样一间以她的名字命名的餐厅,但毕竟曾经对它满怀期待过,有机会坐在里面吃上一顿饭,好像一个缺憾重新被填满。
这样的感觉很珍贵。
然而心底细细密密漫出来的一丝感动刚刚成形,便被他拽拽的态度弄没,她啼笑皆非: “那你干嘛用我的名字,侵权了。”
“你可以收冠名费。”他说。
叶嘉宁多少还是被酒精影响了反应力,一时被他绕进去,忘记冠名费本该是冠名的一方出: “怎么收?”
“看你。”他口吻像谈判桌上公事公办和人议价,眸光却垂向她鼻尖下面,嗓音压得缓慢又低沉, “你想怎么收?”
柔缓的风吹开她发梢,作乱地拂弄着柔软的耳廓,叶嘉宁看出他意图,转开头: “那我不要了。”
“真不要?”
“真不要。”
她扭头想往
前走,手还被人紧紧扣着,轻轻一用力便将她扯回来。
她撞到霍沉身上,装进那阵冷雾里,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躲,他低头在她唇角碰了一下,很轻的一下。
亲完了,松开她,冠冕堂皇地给自己找借口: “我不欠账。”叶嘉宁:从巷子出来的时候,两人的手还交扣在一起,走在陌生的行人里,不过就是一对寻常情侣。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熟人,看到西装革履站在里边的蓝总时,下意识地将左手从霍沉手中抽了出来。
霍沉动作停顿,偏头看向她时,眼里的温度在慢慢退去。蓝晖岷视线掠过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毫无意外之色,他早有预料。
“我说车好好地怎么突然抛锚,敢情是让我在这等你。”“你怎么在这。”霍沉声线是冷的。
“在附近有个饭局,刚结束,车出了点故障。”蓝晖岷跟他解释完,泰然自若地同叶嘉宁打招呼, ”叶小姐,又见面了。”
叶嘉宁客气地回: “蓝总。”
蓝晖岷点到即止,既不怠慢她也不过分热络,又跟霍沉说了几句话,后者一身沉冷地站在那里,行道树的枝叶投落下阴影,他脸上挂着索然的冷淡。
来接的车已经到了,走之前蓝晖岷道: ”周末的宴会别忘了,晚上八点。”
打开门上车的时候又微微一笑,补了一句: “记得带女伴。”
霍沉意兴阑珊地,没给答复。
九点多钟的车道上车流如织,宜港的夜晚正值最喧嚣的时分,他冰冷的神情在夜色中让人觉得很有距离感。
叶嘉宁刚要开口,他双手收在口袋,冷淡地转过身: “走吧。”
半个小时的车程,他没看叶嘉宁一眼,在路口停车等灯时,他手撑着太阳穴,昏暗车厢里气氛安静得堪称冷漠,偶有车灯闪过,短暂映亮他的面容,眉眼笼罩着冷郁。
绿灯亮时,他视线眺着前方,没动,叶嘉宁提醒一句: “该走了。”他直起头,换档,油门一踩,从路口扬长而去。
港域天地停车场,下车后,他关上车门,双手插兜,散漫的步伐缀在叶嘉宁身后,电梯轿厢明亮而宽敞,他靠在离叶嘉宁最远的那面墙壁,疏淡的脸上没温度。
/>
叶嘉宁回头看他,他像没看到,下颌到喉结连成锋利冷淡的线条。
进门,叶嘉宁和冬叔说话,他把车钥匙撂在玄关的托盘里,径直上楼,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连冬叔都有所觉察。
”怎么了这是?”
叶嘉宁神色平静地洗干净手,给自己接了杯水,慢慢地喝: “生气了。”
冬叔端着下午刚刚从老宅子采摘回来的樱桃,饱满浓艳的果子反射出诱人光泽,他踟躇片刻:”您惹的?”
叶嘉宁答得委婉: ”应该是。”
之后便陷入微妙的沉默。
良久,叶嘉宁说: “冬叔,不要用这种眼神盯着我。”冬叔欲言又止。
她叹了口气,放下水杯: “我去哄。”
叶嘉宁长这么大,细数起来都没正经哄过人,她被叶茵教导得很好,黑白分明通情达理,也没遇到过多少需要哄人的情境。
丁重跟麦穗脾气都很好,叶茵奉行有事说事有问题解决问题,家里就只有丁见霖偶尔有点小脾气,叶嘉宁是从来不哄他的。至于其他不重要的人,生不生气她根本也不在意。
她实在不擅长哄人,这件事比做生物实验更难,至少她已经熟练掌握如何给小白鼠麻醉、给药、取血以及实验后的处死。
端着冬叔洗好的樱桃走到霍沉门前时,她仍旧没能想到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敲门之前不知道他会不会开门,如果不开要怎么办?如果开了,应该说什么?
想得太入神以致走神,没留神霍沉的门没锁,她手刚刚碰到把手,门很容易就推开了。缓缓开启打开的门缝里,她和房间里站在衣柜前正换衣服的霍沉四目相对,一起愣住。
他皮肤被黑色家居服衬得很白,还没穿好的上衣下露出一截窄瘦的腰,腹部覆盖一层薄薄的肌理,几块凹凸的纹路。叶嘉宁怔愣着还没反应过来,他迅速背过身,将上衣下摆拉好,背对她的声线紧绷,字像是一个一个从牙间挤出来:
“叶嘉宁,你想干什么。”
……她也没想干什么。
“对不起。”
叶嘉宁说完伸手把门拉回来关上,想重新走一遍流程,手刚抬起便听见房间里大步接近的脚步声,下一秒,房门从里面打
开,霍沉站在门后,一张好看的脸绷得又冷又硬,冷冰冰和她对视几秒,没说话,扭头走回去。
门留在那,叶嘉宁停顿几秒,迈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