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归墟
身披蓑衣的老翁，看到汪沅漳后，他站在原地不动，手中的长篙，却倏地如毒蛇般探出，往陆潜脸上点去。
陆潜双目中散发着幽幽的蓝光，蓝光之中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烟气。
他静静地看着老翁，一动不动。
长篙的一端，点到陆潜鼻尖前一寸的位置，凝住不动了。
就这样，凝固了约莫有数息的功夫，长篙倏地又收了回去。
他手中的长篙一吐一收，迅捷无比，快若鬼魅。
真如道人看了陆潜一眼，然后沉声向那老翁问道：“尊驾是谁？”
老翁一言不发，忽然又在甲板上消失不见了。
在众人眼中，这老翁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但陆潜的精神力却已经捕捉到了他的动作，他是纵身跃下了鬼帆。
只不过，他的身法实在是快到了恐怖的程度，人的眼睛居然都无法跟上他的动作，所以看起来他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方相鬼们透过精神力，似乎感受到了陆潜的怒火，立刻全都全身一震，乖乖地回到底仓去了。
随后，鬼帆扬帆，开始向前滑行。
很明显，他同样也捕捉到了老翁的动作。
木震突然说道：“你们说，现在……流云剑仙，是生是死？”
他一来一往，形同鬼魅，好像是从来都没离开过他的小舟一般。
沉默只持续了一会，谷卿材开口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应该是流云剑仙的剑奴。”
陆潜道：“可以。”
段道济将自己碎裂的八卦盘收起来，道：“我也曾看到一些典籍之中记载过，每一位地仙，都会豢养一位仙奴。只可惜其豢养的方法，已经失传了。”
只是个中缘由，不方便跟他们讲。
真如道人道：“我施加了隔音罩，咱们现在说话，声音不会传播出去。谷岛主，依你看来，这位剑奴，对咱们是善意、还是恶意？”
木震呼了口气，道：“还好，咱们刚刚没有攻击他。”
谷卿材戚眉道：“剑奴只服从于流云剑仙一个人，这个……很难说……”
陆潜道：“不知道，他的动作太快了，我都没反应过来。”
说完，他等待了三息的时间，见没人发言，就撤掉了隔音罩。
陆潜突然低声说道：“别拿光照射他，没看出来吗，他不喜欢光。”
不过，他这次却是向着他来的方向划去。
说罢，真如道人突然扭头看向陆潜，问道：“他刚刚似乎是想要攻击你，但是又中途放弃了？”
白光照处，水面上，老翁又重新站在那叶扁舟之上。
木震深以为然地道：“是啊，靠咱们自己摸索，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门径。”
“攻击？”
谷卿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当年流云剑仙来到五行岛，身旁就跟着一个剑奴，我们岛上留有流云剑仙和他那位剑奴的画像。
谷卿材冷笑一声，道：“每一位地仙的仙奴，都极其强大。咱们要是对他动手，最后死的只会是我们。”
剑奴刚刚攻击陆潜的原因，他自己心里当然很清楚。
真如道人道：“如果大家都没有意见，我就撤掉隔音罩了。”
谷卿材道：“有可能，咱们就跟着他走吧。”
谷卿材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每一位地仙，似乎都喜欢豢养一个奴仆。这个奴仆，也许是类似于尸傀的存在，也许是一种极其特别的傀儡术。”
说罢，他又感叹了一句：“咱们失传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段道济一拨手中的八卦盘，一道白光射出，照射在水面上。
他的话音还没落，白光突然消失了。
他双手横持长篙，长篙向水面一点，又向前划去。
“剑奴？”
只听“咔嚓”一声响，段道济手中的八卦盘，竟而碎裂。
一句话问出，众人一片沉默。
说罢，陆潜的精神力突然间横扫而出，扫向众多方相鬼。
真如道人瞥了站在陆潜身后的汪沅漳一眼，然后对众人道：“跟上去看看再说。有人引路，总比咱们自己瞎闯要强。”
他看起来，颇像是流云剑仙的那位剑奴。”
真如道人道：“这还用说吗，他的剑奴都能够到这里来，他要是还活着，怎么会不见踪影？”
这时候，真如道人似乎忽然间做了什么，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众人包裹住了。
他的话刚说完，真如道人就开口道：“跟上吧。陆潜小友，你的船还能开吗？”
段道济大吃一惊，问道：“这……这是什么人？”
木震突然说道：“如此说来，那他……该不会是来接引咱们的吧？”
而剑奴最终放弃攻击陆潜的原因，则是因为汪沅漳的一个眼神。
汪沅漳只看了他一眼，剑奴就收回了长篙。
流云剑仙的剑奴，当然认得她这位剑仙的独女。
真如道人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从他的眼神来看，他似乎已经开始怀疑起汪沅漳的身份了。
此时此刻，陆潜更加不便跟汪沅漳私底下沟通，以免让其疑心加重。
而汪沅漳，同样也没有主动用精神力联系陆潜。
剑奴的意外出现，终于让陆潜对这次的海底之行多了几分把握。
关键时刻，他一定是能够派上用场的。
现在不急于跟其联系。
……
鬼帆悬浮在距离水面两三丈高的地方，紧紧跟在前方的小舟后面。
四周一片漆黑，不过陆潜以精神力覆盖双目，倒不影响视野。
一路前行，随着深涧弯弯曲曲的，走了许久许久，前方，忽而现出一面漆黑的岩壁，挡住了去路。
走在前面的剑奴，并不停步，仍然继续向前行进，来到墙壁前时，忽然一弯腰，直接钻了进去。
原来，面前的岩壁并未封死，其下方临近水面处，有一道水洞。
海水可以通过水洞与前方连通，只是此时水面距离洞顶，仅剩余极小的缝隙。
鬼帆是不可能通过这条缝隙通行的。
真如道人见状，说道：“自己飞吧。”
说罢，他当先纵身而出，向前飞去。
真海等人，也紧随其后。
真如道人当先飞临到水面上，矮身钻进了水洞中。
其他人则依次而进。
陆潜收起鬼帆，最后一个飞过去。
来到岩壁跟前，便可以看到水面到洞顶有一个仅有一尺多宽的缝隙。
真如道人将身体平伸，绷的笔直，悬浮着飞进了这条缝隙之中。
其余人也有样学样，脊背擦着岩壁、脸几乎贴着海水，钻进洞中。
一进入水洞，一种狭窄逼仄的感觉立刻涌了上来，让人感到十分压抑，甚至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水面距离鼻尖仅有数寸，稍有不慎海水就会打到脸上。
而更加麻烦的是，上方的石壁上不断有凸起下压，他在飞行中还需要注意这些凸起，左右躲避。
不过，幸好前面的人都已经开过路了，他只需要随着前面的火离行进的路线往前飞就好了。
只是，左右凸起的岩石，进一步压缩了他活动的空间。
他整个人，只能够绷直了身体，背擦着岩壁、面贴着水面向前飞行。
陆潜的目光透水而入，水下一片漆黑，更不知有多深。
间或里，有些游鱼从他的视线中穿过，这些深海鱼奇形怪状的，长得十分丑陋。
突然，前方传来“噗”的一声响，似乎有人在向水面上攻击。
换句话说，前面有人遭到了来自水下的攻击。
紧接着，真如道人喊道：“大家小心了，尽量不要让身体进入水中。”
身体进入水中，显然会引起水中生物的兴趣。
不久，陆潜便看到，略微波动的水面上，飘来了几具鱼尸。
这些鱼身体很扁，如同一张纸片，长着一根一指多长、犹如钢针一般的尖锐长嘴。
而随后，陆潜便看到，水底下大约三四尺深的地方，有一大群游鱼、从前方游来。
这群鱼全部都是那种扁片长嘴的鱼种，大约有三五十条。不过，它们似乎并未发现上方的陆潜等人，只是安静的从水中游过。
一路上，各色的鱼群往来穿梭，而前方也时不时地传来攻击的声音。水面上，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鱼尸开始变多起来。
这时，水下又有一群鱼游来。
这些鱼近乎是圆形的，如同圆盘一般，个头很大，而且数量众多，在水下形成了黑压压的一大片。
它一边旋转、一边向上浮起来。
见此，陆潜心中立刻警惕起来，体内的真灵之气凝聚，随时准备出手。
当他与那个黑色物体即将“碰头”时，那个东西已完全翻过身来了，并且即将要浮出水面。
陆潜赫然看到，漂浮在最前面的一大堆漆黑的长丝状物体，居然是人的头发！
头发之后，跟着一张苍白、浮肿的脸，迎面而来。
那张脸被浸泡得满脸浮肿，仔细看才能看清楚是人脸的模样，但他一双漆黑的眼睛圆睁着，目光之中，仍然充满了恐惧，好像他临死前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一般。
这张脸，就跟陆潜的脸，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面，就这般对视着。
这个东西，赫然是一具不知浸泡了几天的尸体！
那一刻，陆潜只觉全身激灵了一下，汗毛瞬间炸了起来。
来到这个世界，陆潜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恐怖的事情，但从不曾有一件事，让他像现在这样感到恐惧。
狭小、幽深的水洞，仅能够容身的空间，他就这样，跟那具尸体，对视了几眼、然后交错而过。
这具浮尸，从何而来？
看其腐烂程度，死亡时间应该还不太长。
那么，按照常理推算，他应该是当初黎德雨被卷进大漩涡的座船中的一人。
那条船上，肯定不止黎德雨师徒，还应该有一些船工、水手。
看刚刚那具尸体的装扮，估计是船上的一个普通水手。
在这具浮尸之后，又一具浮尸，在前方出现。
这具浮尸，同样是脸朝上，甚至已经半浮在水面上，一张脸已经露到了水面之外。
前面的火离，几乎是跟浮尸鼻子擦着鼻子错身而过的。
而这位火离岛主，愣是一声不吭，镇定得可怕。
当然，像这种普通的尸体，确实也没什么可怕的。
不过……
说是一回事。
等那具浮尸向陆潜漂来，而他此时后背几乎已经快要贴到上方的石壁上了，再也没有了一丝丝躲避的空间，可是看样子，自己的脸估计还是会擦到前方浮尸的脸。
陆潜再也按捺不住，准备释放出真灵之气，将前面的浮尸压进水中去。
他可没有火离那么心大，跟浮尸玩贴脸。
正当陆潜集中精神，准备跟前方漂来的浮尸“碰头”时——
忽然，有一只冰凉的手，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脚踝。
“干！”
陆潜这时全身的精神早已绷紧了，在他感到自己的脚被抓住的瞬间，立刻一脚向后猛踹回去。
由于他的动作，脑袋不由得向下稍稍压了一点，他的额头就一头撞在浮尸的额头上。
“咔”的一声响，也不知是浮尸的脑袋太脆，还是陆潜用力过猛，那颗脑袋，居然就在陆潜眼前碎裂开来。
碎裂开的脑袋，就在陆潜眼前，红的、白的，向四周铺开，在水面上铺了一层。
与此同时，抓着他脚踝的手也松开了。
陆潜的脑海里，传来了秦影影的声音：“相公，是我抓你的，你别……别紧张。”
“嚓……”
陆潜一时倒忘了，秦影影和汪沅漳跟在他后面呢。
这秦影影显然是有些紧张害怕，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抓他的脚。
陆潜以精神力传音、怒道：“你缩成个球啊，这时候还维持人形干嘛？”
“哦……”
秦影影回应了一句，就没了动静。
陆潜则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前进。
只稍微这么一耽搁，他跟前面的火离就已经拉开了好大一段距离。
追上火离后，继续前行。
一路上，又先后有数具浮尸飘来，或远或近。
间或里，还有些残破的木板，应该是黎德雨座船的残骸。
不过，这一路倒是比较安全，并没有出现什么突发状况。
大约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突然现出一丝光亮，露出一个洞口来。
狭长的洞口，悬浮在水面上，散发着幽幽的红光。
陆潜跟着火离飞出洞去，眼前，便看到了一片广阔的海洋。
这里，原来真的有一片海。
就在当面，海洋的中心位置，有一条巨大的水柱，从天垂落。
海水倾泻而下，在海面上砸出一片凹坑。
巨大的水流，犹如擎天之柱，上不见顶。
如此壮观的景象，一时间让所有人都看得呆住了。
此时，众人正悬浮在海面上。
脚下，平静的海面只有波澜微起，整个大海完全被镀上了一层红色。
就连海中央的水柱，也被镀上了一层红色。
木震岛主感叹道：“原来，大漩涡的水流向了这里。咱们兜转了一圈，还是到了这个地方。”
真海道人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如果咱们是完全顺着大漩涡的水流直下，此时怕已经被这水流撕碎了。”
木震微微一笑，道：“这倒也是。”
听着两人的对话，这时候陆潜已经向前飞出去一点，然后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背后，立着一面漆黑的岩壁。
这面岩壁，向左直通到遥远的海中，向右则连连绵绵、望不到尽头。
向上看，岩壁直通到了高天之上。
天空，是铅灰色的雾霭，被镀上了一层红光，隐约中透着一丝浅粉色。
一轮红色的月亮，直挂中空。
这轮月亮，跟外界的月亮，从外形上看倒没有多大差别。
只是它的颜色更加偏红了一些。
这时候，谷卿材、真如等人，也都先后抬起头，看向了空中的月亮。
真如道人喃喃地道：“红色的月亮……为什么是红色的月亮？”
钟嗣美道：“想搞清楚，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听到她的话，众人先是一怔，但转念一想，她这话却是大为有理。
此处的“天空”虽然极高，但他们心里都清楚，所谓的“天空”，其实是“海底”。
“天”既然有头，那么月亮当然也够得着。
正在众人思忖间，陆潜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秦影影的话：
“相公，这个月亮，跟你的剪月门好像有些相像啊？”
秦影影说的，陆潜早已想到了。
他的剪月门挂到高空去，看起来差不多也是这样。
但是只凭这一点，当然也不能断言这轮明月跟他的剪月门就有什么关系。
这时，谷卿材突然说道：“各位怎么看？”
他说的“怎么看”，当然是针对钟嗣美刚才的话而言的。
真如道人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且不管它是什么，咱们先去四周探索一下，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流云剑仙的踪迹。”
众人闻言，均点头表示认可。
毕竟，他们来到这里，主要目的还是寻找流云剑仙的。
此地诡异之处众多，若是一一探查，不知道还要浪费多少时间。
陆潜四下里扫了一眼，突然发现，剑奴和他的小舟，都不见了踪影。
刚刚是剑奴带他们来到这里的，紧跟在剑奴身后的，是真如道人。
陆潜看不到剑奴的踪影，立刻向真如问道：“真如道长，剑奴呢？”
真如道人回过头，一脸奇怪地看着陆潜，反问道：“什么剑奴？”
看他的脸色，好像从来都没听过“剑奴”这个名字一般。
而四周其他人，同样也都一脸奇怪地看着陆潜。
好像他们，也从没听说过“剑奴”。
钟嗣美更是直接问陆潜道：“剑奴是什么？伱刚刚问真如道长那句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