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长孙家风光一世,无非就是凭借着陛下对长孙家的重视与信任,可在外人眼里呢?
掌管全大唐炼铁行业的长孙家那就是别人眼里的香饽饽,出门在街道上随意拉一个人问对长孙家的印象,不管是世家子很是普通百姓,绝对会统一用一个词汇来形容,那就是羡慕嫉妒恨!
没有办法,谁让长孙家这么有钱,让人眼红呢?
可大多数人都在羡慕,那李氏皇家会不会也对长孙家心生羡慕呢?转换角色,长孙无忌觉得陛下应该也是会羡慕的,作为一国之君,每天不是为了国库头疼就是为了库房能够跑耗子的私库发愁,可他们长孙家呢,每天日进斗金,守着矿山就能赚的盆满钵满,是个人都会羡慕的好吧。
满是复杂地看着长孙安业,长孙无忌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没有想出什么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出来,哎,家族之中出现这么一个理智的人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长孙家掌管铁业已经长达几百年,这期间真的就没有有识之士意识到长孙家这么大的一个弊端在吗?肯定有,但为什么他们都不说,反而一直等到长孙安业来了之后才将这个问题摆在明面上讨论?
其实不是他们不想说,而是那时候的情况与从小接受的儒家与君臣、家族思想教育影响,使得他们一门心思地为家族思考,只要能为家族创造利益的,他们就不会拒绝。
世家,总归还是另外一种形式的资本家,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利不断地压榨着底层百姓,以供养他们奢靡的生活。
红楼梦之中王熙凤为了维持国公府虚假的繁荣,利用府中奴仆们的月钱放利子钱的事并不是一个个例,从古自今,高利贷从来都是大肆敛财的最快捷手段,这不只清朝有这个情况,历朝历代这种情况就从来没有断绝过,就长孙安业知道的,现在在长安城内有名有姓的家族私底下都坐着这样的勾当。
这些人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在他们眼里,不管是人口还是土地,那都是一种资源,普通百姓要是还不上世家的贷款,那就自买自身,将后代全部的人生全部卖给世家卖命。
世家虽然有权利,但总归都是有限的,并不能与高高在上的帝王掌握的全国军事力量抗衡,而盐铁两个行业从来都是国家命脉,掌握在个人手中终究是不太好的,除非这个个人有钳制整个国家最高权力的武力。
武力,通俗来说就是谁的拳头大那谁就有道理,成王败寇、弱肉强食的真理,放在任何时代都是正确的。
在长孙安业看来,如果个人没有做好与国家对抗的准备与实力,那你手中掌握的国家命脉那就不是什么占便宜,而是握着了一道催命符。
后世的钢铁厂、石油、煤矿企业,只要事关国家资源的行业,基本上都是国营产业。它们要不是国家占股的,要不就是国字号打头的,明里暗里都有着国家爸爸的身影存在,绝对不会成为某一个人手中的私产。
“兄长,既然现在我们长孙家已经有了别的出路,那将铁业归还朝廷也是应该的,就是这毕竟是家族的祖产,要是我们就这样放弃的话,哎!”
好吧,忘记这点了,在这个信奉神佛鬼仙的时代,好像愧对祖先、荒废祖产之事还挺严重。
士农工商,在这个儒家歪解为阶级分层的鄙视链之中,士与商之间好像隔了一道天堑,怎么也搭不上关系,不过也确实如此,不管是从电视上的历史剧还是史书中,经常能看到一句‘官不能从商’的规定。
但其实这句话首先是春秋时期的管仲提出的。管仲率先提出“四民分居定业论”,这个四民指的就是士农工商不同阶级的人,在他的理论之中,士,指的就是官员,属于四民之中的最高层,而商人不事农业,处于最底层,他认为做大官的人就不能占小便宜,所以他规定国内官员不能经营产业,与民争利。
这个规定被各朝各代不断地延续,其中虽有所改动,但最终延续到后世也被规定在了国家法规之中,想来也是有他一定道理的。
可隋朝的隋炀帝他不这样想,他上位之后,为了不让世家贵族和百姓进行土地争抢,创新性地提出允许贵族经商,借此让贵族通过经商的手段维持家族的繁荣,不再将主意打在土地收入之上,以此来减少土地兼并,缓解底层百姓的生存压力。
确实是好办法,只要市场份额足够大,贵族可以持续赚钱维持他们的脸面,那没有土地兼并必要的贵族们肯定不会与下层百姓一起争抢固有的土地,做生意怎么也比买卖粮食挣得钱多不是,有了更加好的选择,这些贵族最多也就是维持一些土地留作家族的最后退路,这样确实是可以有效地减少土地兼并的现象。
了解了隋炀帝的这一开创性举措之后,就算是长孙安业也不由地觉得隋炀帝真不愧是能想出挖掘大运河,创下与万里长城类似举措的一代雄主,这个想法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毕竟这个打破常规的事,真不是谁都能有这个魄力的。
但盐铁糖粮四个行业,真不是谁都能一手遮天的,这四个行业不仅暴利,更是国家基石,要是被私人掌握在某个家族、某个个人手中,那这样的行为不仅是在挖掘国家墙角,更是对家族的、个人的坑害。
而且长孙家族可有意思,既敢将手插入炼铁行业这么要命的行业之中,却不敢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插手盐业,封建时代,铁虽然很重要,但论起挣钱挣得最多的,绝对只有盐。
说一句相当形象的一句形容,经营盐业那就是拿着麻袋在装钱,任何一个盐商,最发愁的绝对不是如何打通上下关系,而是如何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将挣到的铜钱储存起来。
可长孙家族不敢啊,他们都明白盐商在陛下眼里那就是储备的钱仓,等到国家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这些人就是砧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开族会的时候我会支持的。”
毕竟是一件威胁了长孙家未来前途的大事,长孙无忌也不是非要抓住一个铁矿不愿意撒手的主,能坐到现在这个地步,长孙无忌也是一个有成算的。
“无忌,今日好不容易你我兄弟两人能坐在一起吃饭谈话,对于现在的大唐,不知道你觉得以后会怎么样?”
长孙安业因为有千年历史的影响,他受到的教育从来都是为人民服务,民主社会长大的他并不能更好地理解这个时代古人们心里的想法。
嘴上说的是既来之,则安之,可心理上的落差并不能仅靠一张口就能弥补。
“自然是在陛下的带领之下蒸蒸日上,有了盐业,糖业,我大唐肯定会快速地进入盛世,等到那个时候,北边的突厥,西北的吐蕃、吐谷浑那就都要乖乖臣服,谁敢不服大唐军队直接压上去,打到他们王庭去亲自问问这些人到底愿不愿意臣服。”
大唐现在可不是后来武将老矣的时候,军神李靖还没有创下震世大功而选择避不见人,李氏皇族之中也有河间郡王李孝恭在军队代表皇族,新型贵族之中也有尉迟敬德与陈咬金这两位玄武门大功臣在军中供职,年轻一代人才也欣欣向荣,总体都是盛世将至的繁荣之景。
那些夷族之所以敢在大唐边境不断蹦跶,无非就是看在大唐现在国内空虚,发动不起大规模的战争而有恃无恐。
按着长孙无忌对李世民的了解,不需要等到大唐盛世降临,只要等到大量的盐糖进入大唐市场,朝廷大肆收拢一大批银钱物资之后,陛下就会发动军队前往征讨突厥直接拿下颉利可汗的头颅,将草原地区发展为大唐的又一都护府。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现在大唐还有外患在,所以陛下肯定是一门心思地想要将这些敢在大唐脸面上蹦跶的人一个大教训,但说真的,我大唐在周边这些国家里面,军事力量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他们臣服或者彻底纳入我大唐国土境内那都是迟早的事,但要是等到外患解决之后,陛下肯定会将全部心思放在稳定国内局势之上,而国内,百姓是底层阶级,说白了他们就是光脚的,而我们与陛下则是那些穿鞋的,百姓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的活不下去他们肯定会为自己的生存寻求一个生机,所以陛下是肯定不会站在百姓对立面的,算来算去,陛下肯定会将矛头指向我们这么世家门阀之上,现在我们主动为百姓做点事,那以后我们就跟陛下站在了同一战线。”
“你还有什么想法?”
既然决定要将铁矿交出来,剩下的长孙无忌自然也不会再犹豫,为人臣子的,最不能做的就是墙头草,听到长孙安业简洁的分析,长孙无忌也明白现在自己既然已经选择了跟着陛下,那最好的选择就是一条道走到黑。
“世家内部的问题不少,我们一件一件慢慢解决就好,不需要太过激进,只要陛下能感受到我们的诚意即可。”
在长孙家族之中,长孙安业的地位虽高,但毕竟比不上手握实权的长孙无忌,二叔既然将这件事透露给了长孙无忌,那就代表着家族之中已经有了结论,今天这个宴席不过是长孙无忌想要了解一下长孙安业心中具体想法,顺带着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僵硬关系,同时也向长孙安业表达一下自己选择。
“我明白了,今天上朝我会将此事上呈陛下!”
兄弟两相视一笑,血脉之中的默契在这一瞬间达成一致,让一心吃肉的长孙冲都觉得些许的惊讶。
“冲儿,怎么样,这火锅的味道不错吧,你说要是三伯将秘方交给你,你在长安城内盘间铺子经营怎么样,是不是一份大礼?”
“真的吗?!三伯,你真的要将制作火锅的方子交给我?!”
长孙冲很是激动,一下子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真的真的,都说了要给你补十多年的见面礼了,小礼我这也拿不出手不是,我跟你说,这生意虽比不上咱家族里的主业,但经营好了也可以称得上一句日进斗金,以后啊,说不定你爹还要靠你养着了,哈哈。”
长孙安业本就有备而来,吃喝之后,又欣赏了一阵歌舞表演,晕晕乎乎之中,长孙安业被塞进马车,摇摇晃晃就往府里走去。
第二天,长孙安业照样睡到自然醒,等到悠悠晃晃地来到工部点牟,长孙安业就看到了在大厅之中等待自己的房玄龄。
“那个,大人,今日下朝早啊?吃饭了吗?”
这十多天里,除了在皇宫之中见过两次房玄龄之外,长孙安业见房玄龄的次数不超过五次,毕竟这几位都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平日里忙的就像一只陀螺,没见杜如晦都被累病了吗,这几位的工作量,那是一点也不比李世民这个一国之君的事务少。
“这不是要来看看长孙家的智囊吗,真没看出来啊,原来长孙家竟有这样的魄力,在朝堂百官面前直接禀明陛下要将炼铁行业交还给少府监经营,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将长孙家的铁矿契约与工坊都呈给了陛下,直接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只要一想到今早长孙无忌突然站出来表达的一席正义之意,房玄龄就想到了今早那些世家官员脸上那五颜六色的色彩,一个个看着长孙无忌就像是在看一个大傻子一样,场面当真是精彩得很,这一出出的,想必陛下今早都能多吃两碗饭,真不愧是陛下的大舅子。
“是吗?长孙司空真的是一心为大唐啊,不仅无私将矿产全都交出来,还为所有的世家做了表率,当真是我们为官的榜样!”
说完,长孙安业还一本正经向着东方拱拱手,态度相当诚恳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