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陨落不久的利奥多皇帝相比,菲利普的王位就好像是囚笼,王冠也布满了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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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瑞安失去他们可敬可畏的皇帝了——伟大到已经接近被世人冠以“大帝”之名的光辉,利奥多·埃斯蒙德·阿尔伯特·利奥巴尼·迪耶茅斯·伯格皇帝陛下。
正式的葬礼已经结束——告别上一任国主,他的爷爷——也标志着法理上他彻底接过帝国权威,以国主身份统御这广袤的星域和无数的人民。
先皇在世之时,劳瑞安帝国达到了历史上最繁盛的时期:
对外发动扩张战争,将蒂沃利星团与法尔莫星团接壤的星区进一步纳入帝国版图,在实际上完全占据通往尼古拉星系旋臂的邻居——罗弗兰德旋臂的星域口;
对内实现优化改革,在前人基础上深化了新经济体系的影响意义,完成了王属资本的重组和军工体系的完善;
四大镇国之柱从几代前的构思到现在的已然彻底成型,成为了劳瑞安帝国威慑他国、强化内部统一的利器。
国力的空前昌盛自然刺激了国民生活水平和生活需求的上升,虽然仍未摆脱传统工业在经济上的占比优势,但新型材料的推广使得殖民星球获得了长足的发展。
人文艺术相对于刚建国后的百万年也有了一定的建设性进步,总的宏观统计结果就是贫民比例的明显下降、新工业造物在生活上的相对普及、平民与附属种族平均教育水平的提高和军队的换装与扩张。
无论如何利奥多皇帝都是劳瑞安帝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几位陛下之一,而与先皇相比,接过权柄的继承人菲利普上位显得过于年轻,没有对整个帝国运转的立体概念和执行权力所需的老练与残酷。
先皇登基时已逾四千岁,在此之前已经依次做了一千两百年血港公爵和六百年摄政亲王,对帝国有着深刻影响力并取得了军队的拥护。
利奥多一接过权杖便拥有了帝国名义上和实际上的双重控制权,而不像现在菲利普这样仅仅拥有法理层面的权力。
虽然在登基之前菲利普已经被先皇派到各大要职历练过几十年,但现实是在先皇的光辉下他的权力过于空虚。
四大镇国之柱未就新皇登基献上真正的忠诚,他们的内部对菲利普来说像个黑盒,而被先皇打压的寰宇企业、封地贵族也谋求着机会企图夺回世代积累的权势和财富。
现在一个星系的消失已经不足以引起皇帝的注意力,哪怕再如何证明一个殖民恒星系的凭空消失在宇宙中是多么神奇和令人惊悚的一件事,菲利普也无暇他顾。
然而这件事情背后涉及宇宙虫族,没有任何一个文明可以轻视天灾种族的存在,尽管它看起来还很弱小,现在埋在整个尼古拉旋臂的“狱”都是活化石一般的教训。
曾经在这个组成尹雅洛法河系的繁荣星系旋臂里,那个强盛的星臂级文明陨落在死亡的协奏曲中,安眠与恐惧的意象至今也在支配着这个巨人的尸骸,而劳瑞安只是一叶扁舟浮在汹涌的海面上。
利奥多皇帝陨落的时机对于帝国而言是非常不利的,与星团级文明克利夫兰的对外战争还在继续,而新皇帝还要面对这个历史遗留问题,对于天灾种族的注意力也被迫转移掉了。
菲利普明白一个国家实体在阳光下的结构组成是极端复杂的,当代人在其中沉浸一生年华也难得窥破一二,只有拉开视野才能一睹全貌,但同样的分析拆解是困难的,重新组合后还是原样的就没有了。
这位皇帝研究了很久本河系的历史,史书总是只能模湖地记载一些大事的经过,而史学家的工作无外乎是从手中已发现的资料出发,在寻求更多隐湮于时间长河的资科的同时,尝试从历史之外去看去分析浩如烟海的历史。
然而历史本身是连续的,用史书的一笔笔事件割裂地去看最终能得到的结论是不精确甚至荒谬的。
利奥多和自己的孙子说过:想要看懂历史的走势,看到外在的表象是不够的。
用宇宙人族的古老认知来说,难道能说是因为树木发芽春天才来的吗?难道能看到车轮转动就认为是车轮本身让马车前进的吗?
要想找到历史内在遵循的法则,不把历史以立体的整体形式摆出来是不行的,不把看着完整的历史割裂到无限小的分无可分的单元是不行的。
看一个时代,历史记录者和评论者总是想当然地以为是那么些英雄人物那么些阴谋团队一手策划造成了未来的大事,本质上跟说冷风来了是橡木发芽的缘故没什么区别。
英雄是会造时势,这是历史的不可避免的偶然性,然而从哪个历史断面看不到一大堆丢失的机遇呢?
混沌上命运小小的扰动可以远在另一个大陆掀起一场风暴,然而更应当看到的是所谓的历史的必然,也就是时势造英雄。
命运不是人类个体能拨动的天平,能做的也只是在未来好的可能的一方多加些筹码,尽管从经验上说,这不会有太大作用,菲利普明白这一点。
历史有着强大的惯性,正是因为它质量巨大,它是由一个个个体的意志共同影响的,总体上攒出了相当的动力,或许蓄势需要数十上百万年,但下一次冲刺的爆发是无可抵挡的,也就在那瞬息之间。
历史总是由无数人民的意志推动的,英雄的事迹是这股庞杂的合力给予的,无论史学家怎么由结果看过程,怎么为英雄歌功颂德,实际上英雄本身也在这由人组成的洪流裹挟着。
他们的行动是相当程度地由周围人所组成的环境左右着的,正如洪流中一个短命的漩涡从无数底物中卷起了一个砾石一根树枝让它在阳光下瀑流激荡。
这时站在岸上的外人就放开了浊浊混水而注意到它并歌颂它的伟大了,本质上它只不过是历史上破阵而出的符合潮流的幸运儿罢了,它的行为可不受自己的控制。
当这么一个漩涡产生后,阳光下的世界似乎是相当明晰的了,企图通过漩涡的各种人为有意无意的添枝加叶后的各种参数来推算历史走向。
教训告诉历史学家,没什么能让他们做到这点的伟大法则,法则只在于无限微分积分带来的经验之谈,而这告诉史学家,任何企图都是超乎人力之上的,不可求和出真相的。
现在,菲利普皇帝就需要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当口,去尝试看出自己帝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