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干燥的天气,让人透不过气。
忽然,巨雷在云上炸响。
赤红的闪电,在黑云中撕裂出一个口子。
没一会儿,倾盆大雨泼了下来。
纪梵音慢慢的从屋里走出,目光穿过雨幕,寻找到水清尘的身影。
他独自一人,负手站立在环廊下,清雅素净,俊美的脸庞微微扬起,望着雨水顺着屋檐的瓦片滚落。
善刀盟凝重的气氛,像是被他隔绝在了身外。
纪梵音唇角抿动,略一沉『吟』,朝他走过去。
她说道:“下雨了啊。”
水清尘回答:“是啊,下雨了。”
两人肩并肩的站着,眺望着院子里的雨雾。
安静没有持续太久。
纪梵音凝着水清尘的侧脸,忍不住的说道:
“我出来的时候,包毅德进去了,太医的意思是……”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的继续:
“没救了。”
水清尘神情平静的点点头,未置可否,让人猜不出他的态度。
纪梵音眉头微不可察的拧动:
“你没听懂,还是没听到我说的话?”
水清尘脸上『露』出微笑,侧眸,迎上她的黑眸,把她眼中的疑『惑』和试探,一点不落的尽收眼底:
“听懂了,也听到了。没救了,就是可以准备后事的意思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从水清尘的嘴里说出来,却让纪梵音不得不思量又思量。
水清尘像是明白她的心事,黑沉沉的眸子,掺入一抹温笑:
“音,她是她,你是你,不用拿我对她的态度,揣摩我对你的态度。”
纪梵音眉头一松,像个泄气的皮球,干瘪瘪的拉下脸。
过了片刻,她额头用力地撞上他的手臂,低头看地,垂头丧气的说: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水清尘唇角噙着宠溺的笑,转眸望向淋淋大雨,笑着说道:
“包姑娘福大命大,有善刀盟和纪府傍身,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到了晚上。
雷电交加,大雨滂沱。
雨柱像鞭子一样,啪啪的抽打在窗上。
凤逍遥杵在房门口,垫着脚,伸长脖子,努力的张望隔壁的院子。
那里灯火通明,忙忙碌碌的嘈杂声,一天都没有间断过。
他看了半晌,也只能听到声音。
他拉拢了一下领子,转身进屋,关门,把冷飕飕的水汽,挡在外面。
屋里。
纪梵音坐在椅子上,没睡。
跳动的烛光,在她的脸蛋儿上,罩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
凤逍遥一屁股蹲坐凳子上,扭头对纪梵音说道:
“这包夫人也真是的,我都已经跟她讲了快八百遍了,为什么还要清尘大哥,再单独的过去细说一遍昨天的事。”
纪梵音长长的睫『毛』轻颤一下,抬眸,朝凤逍遥瞥了一眼,百无聊赖的淡淡道:
“大约是怕你漏说了关键点吧。”
凤逍遥两手环抱,撇了撇嘴。
其实,他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并不是真的抱怨什么。
如果多讲几遍,就能帮助包思慕,就是让他再讲十遍,一百遍,一千遍,他也愿意枯燥的重复下去。
实在是……屋里太安静,纪梵音又不说话,外面的雷雨声又响的人心烦意燥。
他心里实在是堵得厉害,这才没话找话说。
纪梵音回答了一句,就不再说话。
房间里,又变得静谧无声。
凤逍遥屁股在凳子上蹭来蹭去,坐立难安。
纪梵音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
“聊一会?”
“好啊好啊!”凤逍遥忙不迭的点头,赶紧坐好。
纪梵音不大喜欢阴雨连绵的天气,这种天气会让她像冬眠的蛇一样,浑身软绵绵,提不起劲儿。
“聊什么?”纪梵音懒洋洋的靠着椅子,问。
凤逍遥想了想,说道:
“你觉得,包子会死吗?”
纪梵音睨了一眼他满是担忧的脸,回答:
“你白天的时候,不是说,包子是善刀盟的大姐,是第一贵府纪家唯一的外孙女,就算她有事,也会没事的。”
凤逍遥叹息道:
“我原先是这么觉得的。可是,都一天了,我见善刀盟的弟子们,一个个满怀希望的捧回来救命的珍贵『药』材,又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出门,宫里的太医们,都来了好几拨。可包子还是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傍晚的时候,我看见洛姑娘眼睛都红了。”
“她说,包子的身体,越来越凉,脉搏开始很难『摸』到,身体也已经……已经出现僵硬的情况了。她还说,再找不到病因,包子怕是……怕是难熬到明天了。”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
“我要是早知道,她会出事,昨天我就不说那些话了。”
纪梵音清澈的黑眸,看了凤逍遥片刻,转头,看向窗外,脸上清清冷冷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凤逍遥满心的纠结,抬头看着她,追问道:
“死丫头,你说,她会死吗?会吗?”
纪梵音一脸的波澜不惊:
“我又不是阎王爷,怎么会知道她会不会死。再说了,我说不会,你就信了?”
“我信!”出乎意料的,凤逍遥目光紧盯着纪梵音的脸,认真又坚信的回答道。
纪梵音心头一动,有些诧异的问:
“为什么?”
凤逍遥回答道:
“不知道,但是,我的感觉告诉我,你的话,可以相信。”
闻声,纪梵音眼中『露』出一抹几乎淡到看不见的轻笑,她偏转目光,再次望向窗户:
“包子的人生,到目前为止,就像一张没有填过任何笔墨的白纸,阎王爷不会收留一个毫无乐趣的灵魂的。”
惊雷中,她的声音,甜美轻柔,却带着一种可以令人安心的魔力。
凤逍遥当下沉住心,就算外面雷声滚滚,大雨似塌了天似得倾盆盖下,他也心定神安了。
这么静静的又等了半个时辰,外面忽然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
是水清尘,洛子妃和李慕白。
凤逍遥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快步走过去,打开门。
水清尘进屋后,径直走到纪梵音身边,轻声问道:
“等急了吗?”
纪梵音摇了摇头,慢慢的从椅子上站起。
她注意到,李慕白的脸『色』,比傍晚的时候还要难看。
洛子妃低垂着脑袋,步伐沉重的走在最后面。
纪梵音不由的抬头,朝水清尘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