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榕村的杀猪宴由来已久,进了腊月后,家家户户喂养的年猪都会杀掉,为过年而做准备。所以,当村里的杀猪宴开始,便说明年快到了。
村里虽不至于家家户户都能养一头大肥猪。但到年底,各家都存了攀比的心思,一个族里,总有那么一两户有这个本钱的,宰杀一头肥猪,大部分的肉自家留起来,剩下一些就请族里的亲戚,以及村里有名望的人来家里吃饭。
往年,罗家就去族里的几家去吃。今年却大有不同,自英娘回来后,每家请吃饭的,都会喊上罗家。说得夸张些,进了腊月后,罗家都没怎么开火,便把饭给糊弄过去了。
当然,罗家也不会空手去。因着沈家送来的几车年货,罗家今年过年也富裕,便是拿上些货物出门走亲戚,也是无碍。
而且,这还罢了,变化更大的是,往年去族里吃饭,罗嫂子和英娘都没闲过,得在后面帮着摘菜做饭。今年,却再没有的。一到主家,便被邀请到堂屋去陪人聊天喝茶,这可是老辈们才有的待遇。
几次下来,英娘意识到嫂子所言非虚,定亲后,自家在村中的地位的确水涨船高。
罗老爹也发现这个情况,还特意找了时间,给家中人敲警钟,可别被人捧着,就不知道自家几斤几两的。
尤其是怕自家被吹捧过剩,做出什么丑事,让英娘以后再婆家没脸。
罗大哥原就是本分的人,平日里和左右邻居,族中兄弟就相处得好,待谁都亲厚。便是没有罗老爹的敲打,也不会做出张狂的事来。
所以,罗老爹这番话虽是对全家说得,但实际上,主要针对的还是罗嫂子。毕竟自己还是有几分了解这个儿媳的,为人精明伶俐,争强好胜,就怕一朝富贵,和乡人对话就失了分寸。
对此事,罗嫂子是心知肚明,
“哎哟,爹就是爱操心。这话就算他不说,我自己也晓得。不能在外张狂的,有些有钱人家很看重乡人间的相处的,万一谁在亲家前胡说八道。那不是给你丢人吗?”
罗嫂子叉着腰,斜倚在英娘房间的门框前,看人在房檐下裁衣。
“嫂子是怎样的人,这些年家里谁不知道?若不是有你,家里可没现在的光景。爹就是怕哥哥在外面被谁哄骗做了错事,所以才特意说下的。”
英娘从忙碌中抬头,安慰嫂子道。
说实话,这些年家里幸好有罗嫂子里里外外张罗,要不然就罗老爹父子俩没嘴葫芦似的,别人说什么就应什么的性子,吃亏的事可不少。后来罗嫂子生了孩子,在罗家站稳脚跟,就流露出自己泼辣的一面。村里谁再想占便宜,都得掂量掂量,毕竟把罗嫂子惹急了,是会堵在人家门口骂的。
罗嫂子轻哼了一声,对此话很是受用,然后又看着在英娘的巧手下不断成型衣服,打趣道:“这急着用的衣裳,做起来是很快呢。”
“嫂子~”英娘唤了声人,一脸害臊,“不是你让我做得的吗?现在又讲这种话来,下次再也不听你的了。”
说完便低头一副不理人的模样。
“哎,瞧我这嘴,就是管不住。不说了,不说了。”罗嫂子赶紧道歉认错。
前些天罗嫂子瞧着英娘回来,便找英娘聊了这些日子在京中的近况。姑嫂俩本就亲厚,英娘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些。
罗嫂子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听到因着备考,两人见面的机会少,还不住叹气。生怕出现什么变故。可还没等自己说出担忧,便听到英娘害羞又踟蹰地说,自己不在家过大年,和沈文彦约了一起到京中看上元灯会。
罗嫂子大喜,当即便对英娘表现了支持。当即便兴致勃勃地参详起英娘的装扮。之前沈家定亲礼,就送英娘好些贵重的布料,这不正好可以用来缝制过年的新衣。
所以,罗嫂子一锤定音地决定,让英娘好生做套好看的衣裳。晓得小姑面子薄,可不敢说是为了与人赏灯才缝制,而是劝说,逢年过节的,到时候京中人人都是新衣,英娘应当入乡随俗,穿新衣进城过大年才是。
英娘又不是傻的,自然知晓嫂子的深意,但也装聋作哑般同意罗嫂子的话,这些时日抓紧时间赶制新衣。
于是有了今天一场姑嫂俩玩笑。
……
在家中的日子过得尤其快,一月时光匆匆而去。除夕夜,家中的晚饭比往年都丰盛许多。今年光景好,粮食大丰收,罗大哥在外做临工也攒了钱。年初罗老爹还身子还有些不足,后面倒又硬朗起来,没再花钱吃药。
今年进冬后,家里也有准备,怕和去年一样生病,早早地,罗嫂子就把老爷子屋里的炭火升起来。因此,今年罗老爹虽还有些咳嗽,但并没其它的大毛病。大夫也说,北方天气干燥,没法子的。
于是,除夕夜,罗老爹闹着要喝酒,英娘也同意了,斟酒后,还是劝道,“爹,就只能一杯,可不能多呢。”
罗老爹入冬后,就没喝过酒,此时见女儿松口,哪儿能不同意,忙点头道:“行行行,一杯就一杯。你可得给我添满呢。”
英娘便拿起酒壶,抬手给罗大爹添酒,瞧着罗老爹一眼不错地盯着酒杯,觉得好笑,便依言,硬是把酒杯填满才住手。
瞧着罗老爷子低头就着杯子,嘬了口快漫出来的酒,一脸满足的样。全家都笑着摇头,人说老小孩,老小孩,罗老爹年纪大后,还和狗儿的性子越发得像。
晚饭后,依着习俗,是要守岁,但罗老爹年纪大,坐不了一会儿,就低头打起瞌睡。英娘怕这样睡着凉,便把人劝进屋了。
但还有个小孩要硬撑着,狗儿年纪也不小了,七八岁,正是自认为是大人的时候,见着爹娘和姑姑都不睡,于是也赖在堂屋不走。看得罗嫂子火气旺盛,但因为过年不兴生气骂人,于是只能偏头做不知。
英娘见嫂子这样,哪儿有不知道,于是牵着狗儿到院子里的屋檐下坐。
外面的天气还是很冷,即便穿着棉衣,也能感到寒风一阵阵地袭来。狗儿本就是硬撑着的,被冷风一吹,一会儿,眼睛便有些睁不开,开始依着英娘犯困。
英娘见状,便小声唤罗大哥来把狗儿送到屋里去。
而自己,还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这些天尤其冷,前几天下了几场雪,这两天有点化雪的动静,比下学几天可冷多了。
冷倒不怕,英娘就怕冷着冷着又下起雪来。
然而,天公作美,一直到了十二英娘准备进京,也没再下那种鹅毛大雪。虽有几场零星的,但也不妨碍人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