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清冷的月光划破夜色,透过半开半合的红纸花窗,悄悄地照亮了那朱色的牡丹布。
便见牡丹布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道道山珍海味,各色名吃,可谓色香味俱全,颇有几分满汉全席的味道;不见牡丹布下,是一张天圆地方、做工考究的四脚金丝楠木桌,产自西南的金丝楠木本就名贵,如此上乘的匠人手艺更是要令其价值翻上三番,都可称为稀世名品了。
如此弥足珍贵的家当,就算是放在这财大气粗的真煌秦家,自然也不应该来被作为平里喝茶吃菜的饭桌——以如今秦家家主那财惜财的子,若是被他看见这桌子被磕掉了一个角,怕不是要抱着它哎哟哎哟,难过上好一整天了。
但桌子毕竟是桌子,终究还是该拿来做个桌子用的。
虽说平里的饭桌酒局舍不得来用它,但也会有那么一些重要的子、一些重要的宴席,轮得到它来一展手的。
比如说,今。
或者说,原本的今。
一阵夜风自敞开的红纸花窗外吹来,摇曳起明艳烛火,摇曳起乌黑青丝,微凉微凉,已是金秋十月。
“短腿儿?怎么不动筷子?”
一声柔和的女声自桌前起,缓缓地飘入了他的耳畔。
着紫袍的司马先德微微一愣,抬起眼来,望向了前的她。
她是秦玉骨。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是褪去了脸上红妆,但还未褪去新娘红裙的秦玉骨。
就见她坐于圆桌的对面,子稍稍前欠,两肘皆撑在桌上,右手平方,左手托着脸颊,脑袋微歪,一双明媚望向了正对面、大约一丈外的司马先德,眼中似有几抹淡淡笑意。她的衣袖被无意卷起,露出了两截白皙如玉的小臂,与系在左腕上的一圈红绳。
红绳细巧,寓意美好,但想来它既然如今还系在她的腕上,便是那姻缘还未至了。
亦或是,已然错过?
他眨了眨眼,没敢再想下去。
“我……不是很饿。”
圆桌对面,司马先德瞧了眼桌上的美酒佳肴,瞧了眼前的白瓷碗筷,又瞧了眼朱
色的牡丹桌布,终是抬首,冲着秦玉骨微笑着摇了摇头。
然后,偷偷伸手捂住了自己干瘪的肚囊,祈求它别一会儿‘咕咕-’叫起了声来。
司马先德早就饿着肚子了。
今这一,先是清晨在家胡乱扒了些早点,就从孟岳跋涉百里到真煌,连午饭也来不及吃,一声“我来——————!”就加入了比武招亲之中。接着立马就与刀霸武林的倪洪龙大战百来个回合,战到双方都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总算是出了结果。却是不想,好不容易赢下了倪洪龙后,又被那不知打哪来的漆衣阮真给了一手,差点小命不保……
今这一如此剧烈,又没怎么正经地吃过饭,司马先德怎会不饿?
早是饿得前贴后背了!
这会儿桌上的这些美食佳肴,就宛若平里孟岳街头那些花信年华的窈窕淑女,看得司马先德好是一个馋字了得。
只是啊,就和平里他最终只会是去用言语挑逗那些姑娘、最多不过摸摸脯、搂搂腰肢一般,这会儿的司马先德,也仅是看着盘中美味而不下嘴,咽了咽自己的口水。
其理由也与平一般,就三个字。
他不敢。
平里的不敢,是他虽有些放浪形骸,但总算是在家中老仆的教育下还有点些基本的人味,知道若是真吃了姑娘家的子,自己就不能放着人家不管……可司马先德又是个游手好闲怕麻烦的主,哪会真这样把自己一棵树上吊死,便最终是不敢,不敢用自己的肩膀去担起一个‘家’字的重量。
而这会儿的不敢,倒是稍许简单了些。
这牡丹布是红的,这花窗纸是红的,她上的襦裙亦是红的。
红,喜事,喜宴。
就算今这喜宴实则也没能办成;就算他与她是自小玩伴、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就算她一句话、他便跋涉百里来助阵;就算她已经开口,说只是家中仆人已经备好了菜,不吃可惜了……
但他依旧不敢吃她的喜宴。
也不该是他来吃她的喜宴。
想到这,想到那袭白衣与白裙回
离去、缓缓消失在街道尽头时的背影,司马先德悄悄地轻叹了口气。
却是不想随着这声叹气,他的肚子好似是没了气一般,突然不合时宜地‘咕咕-’地叫了两声。
恰逢夜色静谧,屋内无声,秦玉骨又正巧在打量着他,便是将他这清晰可闻的肚鸣一点不差地听入了耳去。
片刻寂静。
秦玉骨微微挑眉,一对明眸稍稍睁圆,有些惊讶,又有些想笑。
司马先德霎时就通红了脸。
“咳、咳……今天的天气,微凉了些啊。”
他轻咳两声,赶紧以左手更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肚子,抬眉扫了眼四下无人的房间,有些生硬地转移开了话题,对她道:“对了,伯父呢?伯父不来吃饭吗?”
“不来了。”
秦玉骨微微挑起弯长的睫毛,轻声道:“方才兄长的信鸽到了,父亲正在挑灯写信呢。”
司马先德闻言眨了眨眼,略感几分意外,问道:“原来禄兄没回来吗?我还以为今天既然是你要娶亲的子,他一定会……”
说着说着,他稍稍皱了皱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出声了。
“呵呵呵,兄长那子,你也是晓得的。”
秦玉骨微微坐正了子,拿过桌上的一壶美酒,以拇指轻轻松松地弹开了红盖,稍嗅一口酒香,道:“他向来不信人有命数说法,自然也不信什么真命天子了。再加上三年前他得了那虚名之后便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会儿不回真煌,也算是在理之中吧。”
秦玉骨的兄长,秦禄,三年前于小玄武上夺得了一张金竹椅。
司马先德点了点头,似乎很理解秦玉骨的说法,没在多做言语。
只是不知是否是因为他的左手太过用力、将腹中空气全都搅乱了的缘故,他的肚子倒是这会儿又言语了一句。
便见司马先德神色窘迫,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又见秦玉骨盈盈而笑,仰首小饮了一口壶中琼酿,歪首道:“真不吃?”
紫袍公子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
“真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