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火耗归公要正确使用,让保守派被迫改革!

时间回到嘉靖元年十月初的时候。

在朱厚熜派郭勋等南下清丈时,六部等中央衙门就盯上了火耗归公后的这笔收入。

“户部题请暂截火耗银,以补赈辽东造成的亏空,待地方需要钱时再拨便是。”

“工部题请暂截火耗银,以补重修乾清宫造成的亏空。”

这天,内阁首辅梁储就在御前提到了这事。

“不允!”

“不给地方给足钱,他们会大着胆子继续去贪!”

“中央各衙门的亏空,自己想办法去解决!别指望着拿这笔钱去擦屁股!”

朱厚熜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这些朝廷各部衙的请求。

他很清楚地方衙门要是没钱,会对底层百姓搜刮的多厉害。

反正就是层层压榨。

他要是敢让地方衙门没钱,地方衙门就敢让百姓更惨。

不过……

朱厚熜也因此不由得下定决心,将来要好好整顿一下户部、工部、礼部、太仆寺、光禄寺这些中央衙门。

因为按理这些衙门的收入都不少,结果一个个都亏空严重。

不必说户部的田赋与盐课。

更不必说工部的竹木抽分与渔税。

哪怕……

只是管宫廷伙食的光禄寺,每年额定收银就高达二十四万两!

差点就抵上两淮盐利的一半了!

可报上来的支出却高达四十万两白银!

朱厚熜也没想到自己和后宫诸人光是在吃饭这一块就会用掉这么多银子。

但朱厚熜现在还没法整顿。

因为改革得一步步来,南直那边的税改都还没完成呢,地方都还没收拾服帖,哪能急着动自己身边的财政问题,把自己中央衙门整瘫痪?

正所谓远交近攻。

改制也是这样。

六部、太仆寺、光禄寺这些中央衙门的问题,还得等将来再解决。

朱厚熜现在既不学万历摆烂,各衙门缺堂官都不补,也暂时不学雍正,拉着宗室亲王管部事,然后依靠宗室力量强行整顿,而彻底解决中央各部衙收支不抵导致的亏空问题,只让他们的堂官先自己想办法用裱糊的方式维持运转。

维持不了就换人!

话转回来。

朱厚熜这里如此说后,梁储只颔首称是。

作为内阁首辅的他,知道当今天子好操权,也就主动还威权于上。

每每涉及重要章奏,比如刚刚提到的火耗财政问题,他就会主动先请求觐见,然后在天子面前详述各本建议后,再请圣意,然后根据圣意票拟。

这就意味着……

本来外朝指望他这个首辅可以通过掌握票拟权,票拟出符合外朝官僚集团们意志的决定,然后逼着皇帝因为要作出信赖首辅的样子而不得不同意,以达到限制皇权的目的;

结果……

他这个首辅反而变成了皇帝的手,只票拟出符合皇帝意志的决定,使得皇帝可以不用中旨的方式,而是以内阁谕旨的方式操权。

如果皇帝直接通过太监下手谕操权,会被外朝官僚以此谕出自太监之手,即“中旨”,而不具备权威性的理由为由拒绝。

毕竟通过内阁降谕旨,有一种皇帝下决定前,参考了内阁执政大臣意见的意思,所以具备权威性,或者说是公信力。

但现在……

梁储让皇帝可以通过他而实现操控内阁,把实际上是中旨的决定,变成了明面上是内阁所降谕旨的决定,这也就让外朝都没法再以权威性不足的理由来拒绝执行。

当然。

这也造成了朱厚熜更加集权的事实。

而朱厚熜现在也很享受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

对他而言,如沐春风,如饮甘露。

此刻。

他在推翻了各部衙堂官都请求截留地方火耗银的建议后,就是这种感觉。

但六部的尚书和都察院的总宪,以及太仆寺、光禄寺等中央衙门的实权主官们,在得知天子不允他们的这个提议后自然是非常失望的。

“不允!”

工部尚书赵璜就在看见自己工部题本票拟上,鸭蛋一样大的两个字后,顿时睁大了眼。

“梁顺德!你就是一个三旨相公!”

赵璜心里还不由得骂了梁顺德一句。

三旨相公的典故出自于北宋宰相王珪。

因其只做取圣旨、领圣旨、传圣旨三件事,使得便于爱微操的宋神宗成功微操各种大政,而被当时的士大夫讥讽成三旨相公。

这时,内廷有人来传旨对赵璜说:“陛下宣大司空觐见!”

赵璜听后只得忙放下那刺眼的票拟题本,疾步去了内廷。

朱厚熜召见赵璜也是为乾清宫重修的事。

乾清宫自被大火烧后,光采运木料石材都用了好几年,再加上中间遇到皇帝驾崩和新天子即位,也就到现在才完成主体建筑的构建,只剩下内饰和外层涂料。

但这恰巧是朱厚熜最在乎的。

所以,他需要召见赵璜嘱咐一番,同时问问赵璜关于打造战船的看法。

西方殖民者即当下世人所提的佛朗机人,已经出现在南海,与大明在广东的官兵已经干了两仗。

这些佛朗机人一开始是想强占屯门,被广东副使汪鋐武力击退,然后,佛朗机人不甘心又在嘉靖元年春季率五艘战舰、千余人入寇西草湾。

毕竟,一路向西的佛朗机人,还没有遇到过入侵他国遭受挫折的时候,也就很想再找回面子。

何况,大明本就是他们垂涎已久的财富掠夺地,也是他们不顾海上风险探索东方的最大动力,动力大到皇室都参与了进来。

而朱厚熜可没打算让大明在陆地上只被动反击,也就打算要加强战船的建造。

如果说这个时代,陆战的决定因素在于战马数量的话,那水战的决定因素就在于战船的数量。

所以,他需要就打造战船这事未雨绸缪。

“陛下!工部自刘瑾等权宦挑唆先帝造豹房与各地广造行宫后就亏空巨大,如今造乾清宫更是加重了亏空。”

“故臣认为,新朝还是节约财用未妥,营造诸事能减就减。”

赵璜这时言道。

朱厚熜听后也没有生气,只搓手道:“这么说,大司空是不支持加强海备了?”

“陛下,臣没有不支持!”

“臣祖籍台州,比谁都清楚加强海备的重要性,如果是往年工部财力充足的时候,臣在听闻西夷频寇海疆后,肯定第一个上本请造战船!”

“只是现在工部的确财力不足,所以臣认为可以先让广东把旧船先修补用着,待今年清丈完毕,竹木抽分多缴后,再造新战船!”

赵璜回道。

“果然老成谋国!”

“朕欲纳之,起居注记下来!”

朱厚熜笑着道。

赵璜见朱厚熜这么说,心里高兴的很,暗想看来以后修史会记下自己成功劝谏君主惜财节用的美名。

朱厚熜这时却又说道:“朕其实早就想过这样做,所以朕才否决了你们的题本,让地方有财可修补战船!因为总不能让他们为修战船而去向地方百姓摊派吧?”

赵璜听后一愣。

“公对此能否理解朕的意思?”

朱厚熜问道。

赵璜现在只想给自己一巴掌。

但他只得回道:“陛下圣明天纵、体恤民生,臣等不及!”

“说到节约财用,朕认为,干脆乾清宫就不要涂朱砂了!一切从简!”

“何况,朕还听闻朱砂久用有毒,这也导致自太祖、太宗后,本朝帝王没有长寿的,太祖太宗因为常年征战,体质强壮,还能抵抗,后世守成之君,自然不行。”

“所以,朕决定小心起见,不用朱砂,想来能省不少的费用,以倡节俭,也合公等股肱大臣之意,岂不两全?”

朱厚熜这时又说了一句。

赵璜听后立即反对道:“陛下,不可!”

朱砂是宫殿建造时需要的主要材料,也是工部主要收入来源,更是官员赚取外快的主要来源。

赵璜就算自己不直接从中拿好处,也间接从中拿好处的。

他可不敢让工部少了这么大的一块收入来源,进而得罪整个工部。

“为何不可?”

“公不是都劝朕节约财用吗?”

朱厚熜笑问道。

赵璜道:“陛下,工部不会同意的。”

“你这个工部尚书同意就行。”

“难道你一个工部尚书还管不了工部?”

朱厚熜问道。

赵璜太过着急,也就脱口而出道:“臣其实管不了。”

朱厚熜不禁回头看着他。

赵璜忙改口道:“臣的意思,工部不是臣的工部,是陛下的工部,工部的其他官员会为此谏阻陛下的。”

“怎么,工部的官员就是想让朕将来中毒?”

朱厚熜问道。

赵璜忙否定道:“陛下,这自然不是,臣只是觉得皇家就应该有皇家的尊贵与庄严!尽管臣很支持陛下节约财用,为陛下节约财用之举而肃然起敬,但臣认为彰显皇家尊严还是更重要的!”

“这么说,是公想让朕中毒?”

朱厚熜问道。

“陛下!”

“臣死罪!”

赵璜立即跪了下来,然后身体哆嗦道:

“臣刚才失言!”

“但臣本意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朱红乃尊贵之色,乃皇家独有,不以朱红配乾清宫,则有违天道人情啊!如若皇家朱红都不用,则小民只怕连青白杂色也不敢用啊!”

“那你说,是该让朕中毒,还是该让朕节约财用?”

朱厚熜问着赵璜。

赵璜想了想咬牙道:“陛下,既如此,臣认为可用做胭脂使用的红蓝花代替。”

朱厚熜是知道红蓝花的。

这是一种汉代时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一种天然制造红色料的原料。

安全不说,还有药用价值,按照《金匮要略》和《产乳集验方》记载,此话在治疗妇科方面有奇效,可刺激乳汁分泌。

而《本草再新》还说他可以安生胎,堕死胎。

这与藏红花完全不同,因为红蓝花属于菊科,后世还用作食用油,可见是绝对安全的。

如果后宫真的广用这种花为原料做的涂料,对子嗣方面自然是更有好处的。

但是之所以不用,是因为他成本昂贵,目前主要产在甘肃与后世青海、新疆一带。

当然,朱砂的成本也昂贵,毕竟在后世天然朱砂都价值每克数百元,何况只能开采天然朱砂的大明。

只是朱砂主要产自南方。

而红蓝花主要在西北。

所以,如果用红蓝花,这意味着这个主要用于皇家使用的庞大奢侈品市场的利益就要归到北方大族手里,南方大族将失去这一利益。

虽然赵璜也是南人,但现在也没有办法了,相比于舍弃用朱红大色装饰宫墙,他只能做此妥协。

而朱厚熜其实要的赵璜从口中提出这个办法,逼他这个保守派主动提出改革方案。

因为用红蓝花的话,可以避免他与后宫诸人因为朱砂慢性中毒和促进子嗣不说,还能开发西北的价值,没准将来还可以以此为契机收复西域,重现当年汉唐在西边的疆域之盛,乃至还能进一步发扬。

当然,光是红蓝花还不够,将来还可以借此发展棉花种植业,转移江南的种棉产业,让内地更多土地用来种粮。

所以,而红蓝花只是一个契机。

但朱厚熜知道,身居上位,有时候得欲擒故纵,以达到让赵璜进一步入自己套中的目的。

所以,朱厚熜也就先否决道:“不妥!用红蓝花太奢侈了,也太费人力,毕竟要派人去西北采买!还是不用朱红,以省民力!”

“公为何就不准朕爱惜民力,不准做朕做一个节俭之君呢?”

“陛下!这不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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