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盛枝郁坠在祁返的怀里,膝盖落在他腰的两侧,响动之后,唯余两人的呼吸声在起伏交错。后知后觉的近距离和黑暗让盛枝郁无所适从,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半步,腰椎却撞上了祁返支着的腿。他顿时僵在原地,手撑着祁返的肩膀。“你……”盛枝郁先反应过来自己被看穿了,有些羞恼,之后才是担心,“你的伤口怎么了?”“没。”祁返仗着他看不见,微微侧身避开了盛枝郁压在伤口上的腿,“你还挺重的。”盛枝郁听他气息平稳,语调正常,嘴唇慢慢抿起。祁返搂着他的腰,两步将人带到床上:“夜盲怎么不说?”盛枝郁:“……”回到床上,他找到了安全的据点,很快就揪住了被子:“……被你发现了。”祁返无声地笑了下,没有着急退离,而是看着他模糊的轮廓:“刚刚有个问题想问你。”“……什么?”“像顾望舟这种劈腿玩得那么低级的任务目标如果倒霉了,你会高兴么?”盛枝郁沉默了三秒,神情复杂:“我为什么要为一个任务目标情绪起伏?”祁返低淡地笑了一声:“真不愧是业绩第一的优秀员工,不能共情副本任何人的工作守则牢记在心嘛。”这句话听着不太像嘲讽,但盛枝郁也不认为是夸奖。“睡了,下去。”他冷漠地躺了回去,本想被子一盖,谁都不爱。结果因为看不见,估错了位置,脑袋往床头磕了一下。咚的一声,在黑暗中尤为明显。盛枝郁:“……”祁返:“……我把笑憋住了。”盛枝郁:“。”布料摩挲的细微响动远去,祁返应该是回到他该回去的位置上。漆黑一片中,盛枝郁慢慢睁开眼。一段掩埋在过往的记忆,骤然在夜里被挖了出来。——新人盛枝郁,红色三级任务,任务完成度a,考试情绪值-57,综合评价:e。——考官评语,该考生共情能力强,不建议入穿越组,考试失败。——复试成功可能性低,建议服从调剂。盛枝郁闭上眼睛,将脸埋在被子里。……阮沉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晚上的七点。顾宅的女佣正在帮他擦脸,瞧见他睁眼的时候立即起身:“阮先生醒了?饿不饿,厨房给您温了粥。”阮沉只觉得头像裂开了一般疼,含糊地问了一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是顾先生接您回来的。”女佣笑了下,“先生现在在书房。”阮沉立即掀开被子下了床,在女佣的追声之下,他才穿上鞋子。顾望舟坐在书桌前,面前一副布局零散的国际象棋,他正捏着白后,垂眼思索。桌面的手机开了免提,助理的声音很淡:“盛先生在国外的所有人际关系都要查一遍么?”“要。”顾望舟说,“重点查他和国内有没有联系。”助理应了是后,顾望舟又问:“祁返现在还是没消息?”“游轮已经开到公海了,确实还是没有找到他……祁先生很可能并不在上面。”“继续守,等他回来为止。”急躁的脚步声传来时,他眉头微微凝起,挂断了电话。表情又在门开的时候恢复如初。“望舟。”阮沉气喘吁吁地看着他,前些日子的冷战像是化为虚无,眼眶一瞬便红了。顾望舟轻轻放下白后,眉目冷然:“不睡,过来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盛家的?”阮沉却只是看着他,仿佛抓住了一丝希冀。“有人看见盛黎带走你。”顾望舟神色泛冷,没有回应他的热情,“早点去睡,你之前争取的那个杂志拍摄,定下来了。”阮沉心底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怔怔地问:“什么意思,那个拍摄不是已经定给别人了?”顾望舟掀了他一眼:“你和我说,就不会定了。”翻涌的情绪终于被迟钝的感知扑灭,阮沉这才反应过来顾望舟根本没有和他结束冷战的意思。“所以,你现在在补偿我?”他嘴唇颤了一下,“是白月光回来了,打算遣散打发时间的玩具了?”顾望舟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棋盘。阮沉咬牙,拨开了白王:“那既然是这样,你接我回来做什么?让盛家人关着我不是更好?”棋局被扰乱,顾望舟徐徐抬头,平静地看着他:“把你救出来,是因为跟我的人从未吃过苦,至于为什么把你接回去……阮沉,什么情况下会让你突然不喜欢一个人?”脑海里那阵钝痛又一次浮现,阮沉突然想明白了原因。“你救我……是为了气盛枝郁?因为他在国外十几年,变得不那么喜欢你了?”安静的空间里,棋子落在柏木棋盘的声音清脆。虽然不是这么幼稚的理由,但确实有试探。顾望舟没有被后半句话触怒,因为看着不太在乎。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阮沉:“可惜,他并没有生气。”阮沉在这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似乎连泵动的作用都衰弱了,手脚像是回不上血液,越发冰冷。而将他从这阵喘不过气的安静里拽回来的,是很轻的两下敲门声。“打扰。”轻佻散漫的男音介入对话,让书房里的两个人都转过了视线。顾望舟脸上闪过一丝阴冷。而阮沉则是……不明缘由的畏惧。祁返手里拿着一份公文袋,惯例地朝阮沉露了个笑:“你们似乎谈得不太愉快,能结束了?”阮沉忍住了情绪,转身离开了书房。祁返视线随了他一段,漫不经心地上抬,和顾望舟森寒的眸对上。公文袋落到桌上,祁返一手撑在桌子上,饶有兴趣地捡起了黑王重新摆盘。“怎么不说话,不问问你交给我的事进度怎么样?”进度……顾望舟最开始安排祁返上那艘游轮的时候就知道他不可能成功。所以,祁返是来兴师问罪的?“签是签了。”棋子归位,祁返坐在客人的椅子上,姿态闲散地支着侧脸,一如他们以前对话般平静,“不过,他们似乎信不太过顾氏,换了一个合作对象。”顾望舟淡淡地笑了一下,置放白棋:“所以,你来向我炫耀?”“一块地而已,怎么值得我用来挑衅顾先生呢。”黑棋紧随其后,祁返将那只先动的白兵取出棋盘,“当然得是用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公文袋被打开,里面的资料一份份落出来时,顾望舟的脸色郁沉下来。“顾家落魄那几年,顾少是被怨恨蒙了眼,忘记有些事是不能岁月史书的。”祁返用那只被吃掉的白子镇在纸上,眸色沉且暗,笑意却不曾退减,“作为朋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顾望舟当时走投无路,冒了极大的风险用黑吃黑的手段力挽狂澜,被他用废的棋子不是一叠薄薄的白纸能承载的。所谓商战,无非是比谁的手段更恶劣。曾经的顾望舟是,现在的祁返也是。顾望舟抬起白象,吃掉斜方一枚进入狩猎距离的黑棋:“消失的这两天,就是为了搜集这些?你很少做这么费时费力的事情。”祁返看着逼至跟前的棋子,轻笑:“看来你还不知道,顾老爷子在国外养老的时候摔了一跤,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顾家虽然是名门望族,但顾望舟的父亲却和老爷子关系不好,父子决裂后才在国内发展自己的事业。而顾家倒台后,顾望舟除了攥住父母遗留的企业,最重要的一步棋,就是和自己的亲爷爷和解。哪怕背叛父母。但老爷子不止他一个孙子,顾望舟只是握住了国内的权利,真正的控制权还在老爷子身上。老爷子生死未定,继承人之战自然也要摆上台面。顾望舟本来是稳坐这个位置的。但现在,祁返手上的这个公文袋则是最锋利的威胁。——这些东西,随时能让顾望舟回到那段窘迫屈辱的处境。顾望舟冷冷开口:“祁返,你什么意思?”祁返的视线依旧落在棋盘上,像是钟情于棋局,并不在意顾望舟的脸色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以前跟你下棋,你说,你不喜欢王车易位……你认为那是王被威胁到了绝境,最后的逃跑行为。”然而祁返却先将黑王移到8c,然后将驻守在角落的黑车转至国王的侧方。黑车投入了战局,节奏一下变得急促,顾望舟回过神时,白棋已经乱了节奏。顾望舟知道,这局白棋已经要输了。“可是,我还挺喜欢的。”祁返说,“毕竟,这招还挺方便解杀还杀的。”黑兵达到对方底线,变成了皇后,一下就将白王逼进死局。checkmate。两人皆是沉默,并无为这盘棋局判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