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杀良冒功一

在曲梁城和邺城中间偏南的某个村落中。

今日,战火忽起。

村东头迎来了一队头戴黄巾的黄巾哨骑。

村西头又有一支顶盔贯甲的官军骑兵

街道上的行人迅速逃离,钻进了左右两边的屋舍之中。

原本热闹的村子霎时寂静无声,随后又杀声震天。

然而,两边的人马却擦肩而过,并不相杀,而是大部分都下了马,闯进当地村民的屋舍之中,见人就杀,见人就砍。

少数人马擦肩而过,穿过村中主道,跑出村外,然后又折返回来再次冲锋。

好似这里正在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激战。

李傕和郭汜分别带头,一人扮演官军,一人扮演黄巾军。

官军见人就喊,“这是黄巾蚁贼!不要放过!”

假扮的“黄巾军”看人就叫,“都是官军间谍!全部都要死!”

一名颇有姿色的妇人,抱着孩子,仓惶跑到里屋的角落,见左右都已经无路,而李傕已经提着钢刀,一脚踹开屋门。

妇人吓得全身都在发抖,无助地靠在墙壁上。

姣好的面容上,两行珠泪渐渐滚落,咬着嘴唇啜泣道:“将军,不要杀我!不要杀妾身!妾身什么都愿意做!为您做牛做马什么都行!”

李傕拿刀挑开她怀里的孩子,襁褓坠落在地上,猛烈的撞击让这个孩子发出刺耳的哭声。

妇人下意识地就要去把自己的孩子抱起来,钢刀却顶在妇人下颌,让她不得再做别的动作。

李傕仔细瞅了瞅妇人的容貌,啧啧赞叹道:“倒是有些姿色,你夫家呢?”

“夫家前年病死了。”

“没找个改嫁?”

“带着个孩子,不好养。”

“可还有宗亲族人?”

“不曾有了。”

李傕收回钢刀,迅速靠近女子,沿着她脖颈往下狠狠吸了几口。

“滋味真不错啊!”

“以后你就跟我吧,我养得起。”

少妇再次流出了滚滚热泪,不知是喜还是忧,行礼道:“谢将军!谢将军!”

说完便捡起孩子,跟着李傕走出屋舍。

刚走出门口,郭汜便举着刀劈来,吓得她急忙躲到李傕身后。

李傕提刀便挡,两个人越打越远。

到了偏远处,两人刀刃交叉,同时停下脚步。

郭汜低声叫道:“稚然!你在干什么?”

“将军说过!不能留把柄!”

李傕不以为意,轻笑道:“这世上哪有密不透风的墙?”

“这村子里的人总有几个能逃出去的,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将军叫我们一方扮黄巾,一方做官军不就是为了随时改换身份,尽量避免暴露吗?”

郭汜其实也明白,这附近的平民百姓遭到屠杀,消息肯定是遮掩不住的,到时候,流言四起,区别只是谁下的手。

董卓敢叫他们来杀良冒功,自然也早就做好了对应的计划。

虽说是假冒黄巾,可这黄色头巾,却不能一出城就戴上。

万一遇上回城的其他部队,二话不说就得先给他们来上一波箭雨,再混上一波冲锋。

人都打懵了,双方主将才会意识到这是友军,平添了伤亡混乱不说,还给人遐想的空间。

这大白天的,将军亲信部曲,头戴黄巾,装成黄巾军,不会是大败一场后,直接见风转舵准备投降去了吧?

所以,他们到了选中的目的地之后,又探查了附近,确认没有离散的游兵散队,这才摘下头盔,裹上黄巾,进村杀戮。

这还不够稳妥,为了防止过程中有部队路过,他们还在外围四方也安排了人手,互相对冲,看似相杀,实则观察远方。

若是有不明真相的部队,听闻战声便来相救,他们便可快速缩回城内,通知二将,然后相机行事,来的是黄巾,他们就全部摘了头盔,裹上黄巾,摇身一变,变成孤军深入的黄巾偏师。

官军尸体去哪了?这些倒下的都是啊!

我们把盔甲都扒了。

还有一些妇女老人,都是押运粮草辎重的民夫,官军真是心狠呐!壮年男子几乎都席卷进了这场战事,如今竟连老人妇女孩童都征调上场了。

说完,还能兔死狐悲地,吐出几滴猪婆龙的眼泪来。

这样一说,定能获得黄巾信任。再提出要去找自己所统属的渠帅汇合,与之分道扬镳,绕路回城。

若来的是官军,那就全部摘下黄巾,头盔一戴,大义凛然,友军来晚啦,刚刚作乱的黄巾已经被我们都砍死了。

尸体?这些死去都是啊!我们追击黄巾散队于此,黄巾藏兵与此,想伪装成平民百姓欺骗我等,被我军识破,是以死者无头裹黄巾。

他们再拿出自己用来伪装的黄色头巾,言明这些就是证据,家家户户皆藏有黄巾,皆为乱贼也!

那些妇女儿童,便是黄巾乱贼见被我等识破,愤恨杀之!吾等阻止不及,呜呼哀哉!

诸将无需耽搁,我们快快割了首级,回城集结吧!

正说反说都有理由,可怜这成百上千的无辜平民,枉做了刀下亡魂不说,死后,这冤屈也无处言说。

到头来,首级被挂于马脖子前,耳朵被塞进军功袋里,尽成了他人平步青云的晋升之资。

郭汜举着钢刀,沉默良久,也觉着李傕说得没错,纸包不住火,消息总会传出去,早晚而已,他们现在做的看似繁琐麻烦的动作,也就是为了混淆视听,让人真假难辨。

但他和李傕不同,李傕家境在北地郡大小也算是个家族,虽然称不上一个完整的门第,起码能建起一个门槛,把外头终日只为觅食而活的蝼蚁民众拒之门外。

郭汜,以前就是这样的一只蝼蚁,但他又不想这样永远地低着头,盯着地下看,等着上面的人抛下一些残羹冷炙,再一拥而上,踩着其他蝼蚁的头,只为了那点撑不过半月的存粮。

于是,他当了马贼,他终于可以来一番大的了,无论是豪商亦或势族,他盯上的车队,从来都是能杀多少杀多少,竭力做到少留活口。

他凭借自己的经验,摸索出了一套用兵之法,对方人多,且大张旗鼓,就极有可能是诱饵,他便潜伏不动,宁愿放他们平安过去,也不动手。

对方人少,且走小道,就很大概率是走险避贼的正常商队,他就全力出击,堵住两头,尽量不放走任何一个活口。

郭汜在陇山附近劫掠养成的习惯,要么不动手,一动手就要全力。

李傕的说法,郭汜心里自然清楚得很,只是他做事务实,力求斩尽杀绝,心有不甘罢了。

而且,他在看到那个妇人的第一眼,就明白李傕为什么不想杀她。

他恨恨收刀,低吼道:“稚然!你就不能收敛下你那花花肠子吗?”

“吾看,汝今后说不得便要死于女子肚皮之上!”

虽然郭汜语出咒人之言,但李傕也听得出这话里多是不满之意,并不是真的要咒他如何如何,开口调笑道:“郭兄言重了,死于妻妾之间,正是男儿风流,少不得为他人所慕耶!”

“哼!只怕你妻不这么想。”

“呵,她一妇道人家,既无子,岂能怪我纳妾?莫非你还要我学张济那家伙,明知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却还死守着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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