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归颤颤巍巍伸手抹掉了林初七脸上的炉灰，轻声道：“娘实在亏欠你，也亏欠三夫人。”
林初七摇摇头：“不亏欠，娘，等三夫人的店开起来了，我去给她做厨子，不叫她开工钱，也省着徐阿娘教的手艺浪费了。”
“那你……”
木门叩叩地响了：“初七！开门啊！我和小姐来了！”
林初七愣愣道：“我没叫她们来……”
“许是串门来了，”林若归催促道，“初七，快开门。”
木门打开之后，林初七看到面前站了一个摇摇晃晃的包袱精。比他还高两个头的一堆包袱跟叠罗汉似的，下面是少女站不稳的两条腿：“初七！快快快帮忙！”
“哦哦哦。”
待把手里捧着的包袱山全卸给林初七后，巧巧先蹦跶到了林若归床前：“林姨母，我们来看你了……林姨母，你醒了！你醒得也太是时候了！”
“许久不见啊，巧巧。”林若归笑道，“三夫人呢？”
“小姐在后面卸货呢，你看。”巧巧往门外一指，另一个包袱精迈着大步进了门，一勾脚把冷风关在了门外。
白芷一手包袱一手食盒，嘴里还咬着个纸兜子，头发都有点乱了，比巧巧还要狼狈不少。林初七十分有眼力见地把东西都接了过去，就巧巧这个没良心的，抓着林若归的手直笑。林若归被巧巧带的失笑道：“三夫人，这怎么，这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
“是巧巧这丫头说要多买些东西。”白芷抓了两把头发，到床铺前跟林若归打招呼，“我们不请自来了，林娘子，侯府冷清，我就带着巧巧到你林家来蹭顿年夜饭，不介意吧？”
林初七正在放包袱，听这话眼睛都亮了，他看巧巧一眼，无声地问她怎么回事，巧巧呲牙一乐，给他比了个剪刀手。
“这……”林若归有些懵，“贵客来了我自然欢迎，只不过三夫人，您不在侯府吃年夜饭，反而到我这里来……”
“没事没事。”白芷摆摆手，“我夫君且回不来呢，我也懒得跟不相熟的人眼对眼，过年就是过个热闹劲儿，您这不热闹，我那不热闹，不如咱们一起热闹热闹。”她推巧巧道，“巧巧，你带着初七去厨房先把吃的拾掇出来。初七，那个白袋子里还有条活鱼，你看好不好收拾，不好收拾咱出门找个鱼摊子叫人家收拾。”
待俩孩子抱着一手东西钻到了厨房里，白芷才放低声音道：“林娘子，你的砚台实在珍贵，我受不得，这回我给你带来了，你可得好好收着。”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林若归急得咳了几声，白芷给她拍背顺气：“林娘子，待咱们回了十三州，你这个栋梁之才，少不得要再做回官去，到那时，请林娘子多照应我的小店，就算抵这砚台了。”
林若归哪里听不出，这是白芷为了叫她把砚台收回去的托辞，她苦笑道：“三夫人，劳您照应初七已令我心有亏欠，这等小小心意，还请您务必收下。至于做官之事，且不说十三州如今毫无生机，就说我这沉疴之体、女子之身，还哪能再做官呢？”
“我不是徒劳安慰，林娘子。”白芷笑道，“即便是枯木，也终能逢春啊。”
林若归嘴唇翕动，她道：“三夫人，我有一问。”
“林娘子请。”
“我自侯府回来那日，迷糊中似乎听到有人说景王留有后人……”
“嘘。”白芷一根手指挡在嘴前，“林娘子，这话可不兴说啊。”
林若归这下整个人又黯淡下去，勉力应道：“三夫人说得对，是我失言了。”
然而下一刻，白芷就俯身到她耳边：“这说不定是哪位神仙下凡来跟林娘子透露天机的。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啊。”
林若归怔怔地看着她，眼中忽然散发光彩：“三夫人说得对，三夫人说得对！”
“林娘子，待到了十三州，我就不是什么三夫人了，不如林娘子现在就改换称呼。”白芷笑道，“我名白芷，草头下一个行止的止，林娘子尽可唤我名字。”
“白芷……姑娘。”林若归还是有些抹不开，只以姑娘相称，“真是个好名字啊。”
午后，林家厨房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白芷对年夜饭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桌上一定要有鱼，是讲究个年年有余，因而买了条大鱼来。林初大小是个厨子，更别说还曾是县令公子，对年夜饭比白芷和巧巧要熟得多了，边刮着鱼边给她们讲：“菜的数量要成双不出单，年饭的鱼不能吃尽，要留下一些，汖州还讲究在白天黑夜交接之刻祭祖，将做好的年饭摆在祭台前，祖宗先吃，后人再拿下来吃，保佑来年平安顺遂。”
白芷和巧巧听得一愣一愣。巧巧放下手里的白菜问道：“那没有祖宗的怎么办？”
林初七：“人都有祖宗，有祖宗才会有你。”
巧巧：“可我又不认识我的祖宗，他们会有那闲心来保佑我吗？”
“你要诚心，心诚则灵。”
巧巧一撇嘴：“当祖宗怎么这么麻烦，还得保佑后人，我要是当了祖宗，吃完抹抹嘴就走，哪管身后事。”
林初七直接把手里的鱼鳞按到了巧巧脸上，白芷在一旁燎着猪蹄哈哈大笑。
人多了干活利索，短短一个时辰，饭菜就都上了桌。林初七把林若归扶到桌前，给她披好了白芷新带来的狐狸毛披风。
林若归看上去精神好多了：“真是辛苦你们三个了，快开饭吧。”
白芷提醒道：“林娘子，还没祭祖呢。”
林若归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是汖州的规矩，便不拿到这里来了吧。”
白芷给巧巧使了个眼色，巧巧心领神会道：“咱们以后就去汖州，就当先入乡随俗了。天灵灵，地灵灵，我的祖宗快显灵。”
林若归给逗得扑哧一笑，也闭上眼睛，口中喃喃道：“祖宗保佑，十三州起死回生……”
林初七见白芷一直没动，问道：“小姐，你不求祖宗保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