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回奉盟招风约观音走穷没路回故乡

食色乃凡尘孪生之物,美色可餐,与食倚全,乃至猎色为荣,慑服者尽纳其色。然而,色欲乃佛家之忌,在佛门理念上色欲生淫念,淫念便是猥琐肮脏之物,龌龊至极,倘若涉嫌了色欲,孤使腥点熏染,也就沾污了佛门清规,心已旁骛,容留不得,万念之修,也因色欲损毁,功归一篑。为此,孙悟空深谙“ 蝉翼时有为重,千钧时有为轻” 的真谛,尘世与佛门各不同列的理念,甚是佛家之忌讳,不可绳愆纠谬。天固然不会掉下馅饼,但祸害会不招惹而臼来,孙悟空恰恰遇事了:他挫败大鹏雕回到灵山,脱了刀锋剑影,又身处风口浪尖之上,尚未洞察如来的脸色,如来却让他回避到葡萄园去,用意弥深不得而知,似乎是情恕理遣;尔后当他面谕师傅时,看到的却是师傅那冷若冰霜的脸面,与他莫明的决绝乃至绝情的离去,他心力交瘁,疑惑不解,贻虑无穷;与女王邂逅相见,女王却又与他算起陈年旧帐,更甚是师傅与女王的承诺他无从知晓,甚是懵懂迷惘,他要知道师傅的踪迹并不难,难就难在要绕开佛法成就师傅与女王的情缘,他岂敢越过雷池,更莫说面谕如来,以讨个网开一面,他不找事,事却找他,不让他安然!

猪八戒的点拨使孙悟空茅塞顿开,找观音菩萨,让观音菩萨也趟入这潭浊水,畛域之内岂可独善其身?他索性走为上计,抽身旁视,随风使舵了。

此时,孙悟空在去南海的路上,步履轻盈,心情欢愉,耳目半眯,哼起优雅的小调,似乎别有闲置。

“兄台,好闲致啊!”天旷那边传来熟悉的呼唤,“台兄别来无姜呀!”

孙悟空蓦然回首,阔步相迎道:“镇元弟昆,难得巧合呀,小憩一会吧!”

孙悟空与镇元大仙开诚相见,携手挽肘,肝胆相照,乐不可支。他俩歇下云步,落在凌秀峰一棵紫檀树下,握腕相坐,镇元大仙开口便问,道:“兄台,最近可得一宝? ”

孙悟空莫明疑惑,道:“且莫说得宝,灵山府上财宝俱已散尽,遗无丁点存留。 ”

镇元大仙在袖兜里取出一抉赤玉莲花,道:“仅当馈赠吧,只是物廉礼轻罢子!”

孙悟空拿在手上,东瞧瞧西瞧瞧,不屑一顾,道:“是一件宝器,未曾见过,不要!”

“啊 ——” 镇元大仙舒笑道:“兄台宁散一府财富,这块玉器,怎的上眼!”

孙悟空笑道:“俺其实也是雅俗罢了,散财消灾,财散,灾却未消。”

“呵 一一” 镇元大仙又点点头,不追根究,道:“兄台,而今上哪去? ”

孙悟空并不隐瞒,道:“去落伽山!”

“哈哈“镇元大仙贻笑大方,道:“兄台也去落伽山!”

“那就同路呢!”孙悟空道。

“兄台的落伽山非弟昆的落袈山!”镇元大仙道,“弟昆的落袈山在东面,是俗山;兄台的落伽山在南边,是圣山!”

孙悟空道:“莫管它是圣还是俗,乃五方杂厝,风俗不乏风雅粗庸,芸芸众生方是常鳞凡介,甚有龟龙鳞凤之应,且是求这便罢。 ”

镇元大仙道:“弟昆此去只是观风,兄台此去察色罢了,山风莫拂,万物歇息,兄台当且归真反璞,则终身不辱!”

孙悟空亦预感到事情不畅,遭遇阻滞后的算计得以点拨,心中忖量着几种分寸,道:“贻厥孙谋,以哺裔嗣。 ”

此时,此方山神和土地呈上疏果,款待两位贵客,却打扰他俩促膝谈心,他俩不便渗杂耳目,不宜挚言相倾,即便握腕别过,各自分路杨镳。

孙悟空一路风尘,步履匆匆的来到南海落伽山,落伽山依旧祥云缭绕,雾霭如纱,气象清新,微风轻抚,芳香凉爽,沁人肺腑,风物殊荣,举同有江河之异界。

护法大神韦陀赶忙相迎,道:“恭候大圣至临!此番是憩歇片刻,还是小住? ”

“片刻,片刻!”孙悟空连连点头,道个卯便奔普陀崖观音院。

山门潮音洞前五合六聚了许多神仙,挨头贴耳,不知细说甚事,孙悟空突然临安,纷纷问候。

木叉走下殿坛,径直来到孙悟空面前,道:“大圣请回!”

孙悟空道:“菩萨曾言,俺老孙随来即便,不会拒辞!”

众神圣道:“大圣真有面子!”

木叉正色道:“菩萨自交辰之后就不再言语,向来自有玄机,承蒙各位海涵,恭请自便。 ”

各位神圣相顾无言,慎始敬终,踟蹰退履。

孙悟空抓头挠腮,握腕沉吟:菩萨素无忌惮,睹微知著,善求必应,以往不曾如此,而今何须避讳,务必自觉隐晦曲折,待我细察便知!

孙悟空在朝觐的神圣中观颜察色,未觉有行为诡异,都是谨言慎行的圣人,他斟酌起来:菩萨心机慎密,悟性弥深,八面圆通,通权达变,卦爻灵兆,而今想必是忌讳老孙的诉求,三缄尊口,珠玑掩藏,以作默应辞绝,更是这般,女王必责怪老孙言过其实,只会用下三滥的手法欺蒙哄骗凡尘俗人罢了,务必让菩萨知晓求她的缘由。

风生大神一把拉上孙悟空的手,水起大神搂上孙悟空的胳膊,两大神连推带拉拥着孙悟空走出潮音洞,来到山门前庭,众神仙一拥而上,风生大神道:“大圣来得正好,向菩萨问个子丑寅卯,菩萨金口自开,听说菩萨许大圣随来随......我等也沾上彩头!”

水起大神道:“大圣图个头彩吧!”

祥兆大仙道:“大圣偷得菩萨一言,方为本事,务必是个虚名!”

这猴子不奈击将,众神圣的三言二语,孙悟空浑身燥热,劲头涌现。

祥兆大仙道:“大圣能否开得菩萨金口,要有个表态!”

孙悟空道:“菩萨若是不开尊口,老孙回花果山去!不再呆在灵山!”

众神圣夸耀孙悟空的胆识,一片喧嘻的赞赏之声。

孙悟空走入潮音洞府,山门前庭倏然静肃起来,众神圣耸耳细听。

木叉复出挡驾孙悟空,道:“大圣请回,菩萨戒语泯言,打扰尤为不敬。 ”

孙悟空道:“菩萨向来宽宏大量,从未责难过她的信徒,你一面之辞褒渎了菩萨的性情,诋毁了菩萨的信誉,损坏了菩萨的名声,视而不见,闻而不听,说而无辞,此乃菩萨本意? 不容弟子问个明白? 弟子担心是不是进错了门?朝圣了赝菩萨? ”

木叉被问得欲辩无词,盎然无奈地退回莲台下。

孙悟空心想:李龟孙子,与老孙纠葛,还嫩呢!

孙悟空款款走近莲台,陬见观音菩萨禅坐莲台,盘脚双手平展膝上,左掌中托付着宝瓶,右手轻捏着一枝翠绿的柳条,嫩绿的叶尖弯垂着,沾凝着飘然欲滴的圣水。观音菩萨依然是雾鬓云鬟,姿颜玉质,慈眉善目,朱唇轻巧,蜜口微启,尤在奉天承运,诰敕布施,广眷寰宇。

孙悟空一边朝觐观音菩萨,一边揣测:菩萨金口缄封,必然早知俺此来问途,色欲乃佛家大忌,谁都不可触及这门奶酪,俺开口说与菩萨,也必难为菩萨,倒不如俺也找过地方躲避,这如狐臊,谁唔谁唾弃,谁惹谁倒霉,鸟儿不问三春喧,春风煦吹百川暖;管它山转与水转,日月星辰自乾坤。 幸亏刚才说就了辅垫,众神圣知晓俺撬不开菩萨金口,不在灵山为佛,就溜回花果山,说开了,俺已蜻蜓点水,反是菩萨的不是,菩萨灵慧超尘,女王之事始终由菩萨把持!

“哈哈,哈哈,哈哈......”孙悟空冁然大笑,捧腹跳着,乐不可支,最后“ 唉” 地叹了一声,走到善财童子面前,大声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事事都讲究个规矩,圆者中规,方者中矩,事从周密,菩萨胸有方圆。弟子的事就是菩萨的事,除非是个赝菩萨!赝菩萨!! ”

孙悟空有意轮番脱下左右脚的鞋子,拍拍脚膝盖,穿回脚上,又左右踏地端详,头也不回走出潮音洞府,众神圣围上来,七言八语地问起来。

孙悟空双手一摊,一副无奈的样子,道:“菩萨而今架子大,给脸不附意,俺也撬不开她的尊口,仙友看着办吧!”

风声水起俩神圣道:“大圣,你揣摩揣摩,到底菩萨为甚的不开尊口? ”

孙悟空伸出手掌,捏摩指头,诡黯道:“菩萨的后院尚未骏工,抑或是为釜中发愁,意在、意在......诸位心里明白!你们也掂量掂量吧!俺不妄加揣测。 ”

众神圣道:“大圣,菩萨不开尊口,不兑现你的承诺,你可别脚下抹油。 ”

孙悟空貌似无奈,道:“谢谢了,高抬俺了,委实惭愧!俺言而守信就返灵山辞过,回花果山便是!”

孙悟空抽身便走,霎时消失在遥遥的西天路上。

且说孙悟空走后,观音菩萨莲步款款走出潮音洞府,众仙神圣纷纷谒拜,道:“诸圣尔后谨记:宁奉悟空为佛,不可纵其作妖,近朱者赤染门庭,近妖者乱其性情,播糖饴眯目,塞黄莲愁眉颜,则天地四方易位矣!悟空来此,必有所求,身在灵山,舍此求彼,必有隐忧,故我不言,悟空务必不辞而别灵山,我见佛祖,说与轻重,佛祖自会惦量,事必臻大圣所愿!”

“我等想念大圣,久不聚唔,借此激将他暂离灵山,他自会游乐天庭,便可相见!”众神圣道出挈机,纷纷道:“菩萨圣明!”

观音菩萨有求必应,从不懈怠,对所求一一作答,余话不表。

孙悟空回到灵山,在斗胜府里不见上则天缘,到处找寻,疑窦遂生,即便打听,有比丘尼结知:有一俗女已进入大雄宝殿。

孙悟空赶到大雄宝殿,在殿外却步不前,但见则天缘被四大金刚拦住,争辩声断断续续传到孙悟空的耳朵里,他犹豫不前,沉吟良久。

则天缘不屈威慑,倾吐着她的诉求,能言宏辩,无怯无畏,说的尽是至理名言,诉的都是天地理念,求的尽是随缘俗念。摇撼乾纲,分辨愆谬,则天缘从容面对,毫不寒胆。

孙悟空掉头回到自家的斗胜府前,自疚不止,思前想后,又复走旧辙前往大雄宝殿,仍不敢进殿,只在殿外窥探殿内,远远静观默察,自言自语道:“都捅了漏子,泥菩萨过河,各倚天命!灵山,俺老孙也呆不下去了!权宜暂回花果山吧!”想罢,断然回东胜神洲,傲来国恍如面前之时,忽然心生苍凉,尤想:此番儿孙问及在灵山就何职位,怎样作答,说是被撵回来?说是逃回来?…… 都颜面扫地,要是这般… …,恰是妥当!

孙悟空踟蹰不前,反复权宜利弊,果断止步回头,又匆忙返回灵山斗胜府,吩咐罗汉拆下府匾,并把府匾缚在金箍棒上,二话不说,扛上肩,心安理得地踏上回花果山的路。此后则天缘能否谕见佛祖,孙悟空心中无法释怀,愧于无法兑现对她的承诺,对她的牵挂自在情理之中,要知则天缘是否顺利见到佛祖,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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