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朴心情沉重地说道:“流贼距离大同既然已经不足百里,看来要在流贼到来之前把城外的百姓迁入城内,已经是不可能了。”
“将军。”甄有才忽然提议道,“我们能不能在这伙流贼的必经之路上设伏?毕竟,这伙流贼只有一万余人,只是陕西流贼的先头人马,只要解决了这伙先头流贼,我们就仍有时间把城外的百姓迁入城内。”
王朴考虑再三,还是摇头道:“不行,这样太冒险了。流贼沿着河谷行军,河谷一带都是平坦开阔之地,很难埋设伏兵,再说这伙流贼既然是先头部队,必然是流贼中最精锐的人马,而且足有一万余众,如果我们派去埋伏的人马少了,就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要是派去埋伏的人马多了,大同的防卫力量就会过于薄弱,万一流贼临时改变了行军路线,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甄有才道:“看来只能等着流贼兵临城下了。”
“流贼兵临城下也不见得就是坏事。”王朴语气一转接着说道,“至少能把朱传齐那只铁公鸡还有张子安那个老阉货给吓个半死,这样一来,再向他们伸手要粮饷的时候,他们也会给得痛快些,哼哼。”
“嘿。”甄有才懊恼道,“话虽如此,我们却还是大意了,居然被流贼杀了个措手不及“流贼虽然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事情也没有坏到无法收拾的地步。”王朴说此一顿,回头对甄有才说道,“有才,看来我们今晚就要分手了,和尚、唐胜勇猛有余,智谋不足,雷公山大营就拜托你了。”
“将军放心。”甄有才抱拳起身。肃然道,“卑职一定尽力竭力协助唐、张二位将军守好雷公山大营。”
王朴也起身抱拳道:“拜托了。”
“卑职告辞。”
甄有才向王朴抱拳再揖,然后转身而去。
等甄有才走了,王朴才回头喝道:“吕六!”
吕六挺身入内,抱拳应道:“在。”
王朴喝道:“传令全军,连夜拔营进驻大同,再派出快马通知周边各卫、所、堡,还有正在保护百姓进城的四千将士,他们就不必再回大同了。让他们在接到军令之后立即退守大同左卫,不得有误!”
“是!”
吕六轰然应诺,领命而去。
次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李岩率领的八千义军就兵临城下了!
事实上。官军的情报始终存在滞后的问题,当王朴接到消息说义军距离大同还有百里左右时。李岩的义军实际上距离大同已经只有五十里,兵力也不是一万余人,而是八千人,不过这也不能怪官军的眼线,因为八千多人和一万多人看起来地确没多大分别。
大同南门。箭楼。
当接到消息的朱传齐、张子安和魏大本先后赶到时。王朴早已经披挂整齐,威风凛凛地守在箭楼上等他们了,迎向三人惊惶失措的眼神,王朴冷森森地说道:“王爷,张公公,魏大人,流贼已经兵临城下了!”
朱传齐透过箭孔往外望去。只见城外黑压压的全是流贼。当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颤声说道:“流……流贼……怎。怎么来……来得这……这么快?昨……昨天不还……还在三百里外么?”
魏大本的脸上也没了血色,对王朴说道:“驸马爷,城外的百姓可都没来得及迁进城里呢,这可如何是好?”
三人中,只有张子安还能保持镇定,这厮虽然只是个太监,可他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奄遏海的时候,科尔沁骑兵突然出现,一万多大同边军兵败如山倒,那种恐怖的场面他都见过了,当然不会被眼前地景象所吓倒。
更重要的是,朱传齐和魏大本都没有亲眼目睹王朴的骁勇,而张子安却是知道的,想当初王朴只带着不到四百骑地家丁就能追着两千多蒙古骑兵到处杀,城外的这万把流贼又算得了什么,王朴挥挥手就能把他们给灭了。
看着朱传齐面无人色地样子,王朴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接着说道:“王爷,这只不过是流贼的先头人马而已,要是到了明天晚上,流贼的十几万大队人马就该赶到大同城外了。”
“十……十几万流……流贼?”朱传齐的牙齿开始打架了,颤声问道,“那……那大同城内现在有多……多少守军?”
王朴道:“城北大营地四千官军已经撤入城内,还有我们王家地三千家丁,加起来有七千多人。”
“啊!?”朱传齐吃声问道,“只有七千多人?边军不是有将近两万人马么?”
王朴道:“边军是有一万八千多人马,可一万多人散布在各卫、所、堡城里,还有四千多已经散到各村镇,保护老百姓去了,现在这些人马是不能退回大同了,要不然很容易让流贼的奸细混进城来!所以,只能让他们先退守大同左卫。”
“对,驸马爷说得对。”魏大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颤声道,“这些军队是不能再回大同了,真要让流贼的奸细混进了城,后果将不堪设想,为了大同的安危,也只能让这些军队退守大同左卫了。”
“王爷,张公公,魏大人。”王朴的目光逐一掠过三人的脸,沉声说道,“要说守城,其实不在人多人少,要是将士们个个敢玩命,有三千人就足够守住城池了,可要是将士们个个贪生怕死,那就算有三万大军也照样守不住城池。”
魏大本讷讷地问道:“那,要怎么样才能让将士们不惜命?”
“很简单,重赏之下必有勇士!”王朴地目光刀一样落在了朱传齐身上,沉声说道。“只要有人肯拿出七十万两白银,给守城地七千将士每人打赏一百两,他们就会玩命守城,就算百万流贼大军来攻,大同城也能安如磐石。”
张子安和魏大本的目光也齐刷刷地转到了朱传齐身上,现在地大同城内,似乎只有朱传齐才拿得出这么多银子了。
不错,王家是山西首富,也有的是银子。可谁都知道王家已经把几乎所有的银子都用来购买张子安手里的牛羊牲口了,张子安是有银子,可谁都知道他已经把其中六十万两补发了欠饷,其中地五十万两又上缴了内府司钥库。
“王爷。”魏大本在朱传齐面前噗地跪了下来。哀求道,“请王爷以大同为重!”
朱传齐回头以哀求的目光望着王朴。颤声问道:“真……真要七……七十万两?”
流贼大军压境,朱传齐再吝啬也不敢再咬牙硬挺了。
朱传齐可以说是典型的窝里横,流贼还没打到城外的时候,为了百姓的一点点口粮他就敢跟王朴翻脸,可等到流贼真打到城外了。他立刻就软趴了。因为他知道王朴是大明朝的臣子,王朴再怎么横也不敢把他这个亲王怎么样,可城外的流贼却没什么顾忌,真要让流贼打进了城,头一个洗劫的对象就是他朱传齐。
洛阳被流贼攻破之后,福王朱常洵被闯贼垛成肉酱又做成福禄酒,并赏赐给麾下将士享用的事情可是天下皆知。朱传齐不能不担心。他要是不拿出这笔银子,城内地将士就不愿拼命守城。那城外的流贼就真可能打进城来,到了那时候,他的王府连同府里上千万的家产可就全成了流贼地了。
“王爷。”王朴冷然道,“只要一百两银子就能让边军将士为您卖命,你还觉得亏?谁的命不是命?你可以回王府去问问您地侍卫,让他们拿一百两银子去和城外的流贼玩命,他们肯吗?他们敢吗?”
“好吧。”朱传齐咬了咬牙,说道,“本王可以出五十万两,另外二十万两就只能靠张公公和魏大人你们想办法了,是让大同城内的商贾缙绅捐钱,还是按人头摊派,那都是你们的事了,还有,王朴你得保证不让流贼进城。”
“当然。”王朴冷然道,“只要王爷肯出银子,就没人能打进城来。”
城外。
李岩率军赶到大同城外之后发现城内的守军已经有了准备,便没有强行发起进攻,而是下令全军就地休整,又令将士们伐木扎营,到了傍晚时分,义军就已经在大同城南扎下了一座简易营寨。
李岩行帐。
马守应大声说道:“李岩兄弟,你真是神了,刚刚抓了几个官军活口,一问才知道,狗娘养地王朴还真打算把城外地百姓都迁到城里去,还说不给我们剩下一粒粮食,要饿死我们,真他娘的狠毒啊。”
蔺养成也道:“好在我们来得够快,才没有让王朴这狗娘养的得逞。”
“谁说不是。”贺锦也点头说道,“要是我们晚来两天,真让城外的百姓都带着粮食进了城,那我们就有大麻烦了,到时候弟兄们在这里找不着吃的,总不能饿着肚子打仗吧?那就只能往别的府县转进了。”
贺一龙也道:“李岩兄弟,为免夜长梦多,是不是这就派人去搜集粮食?”
“不。”李岩摇了摇头,说道,“大同的百姓原本就已经很苦了,他们仅有地那点口粮能不能维持到麦熟都不一定,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地时候我们绝不能征用百姓的口粮,眼下军中还剩七天地干粮,还是先想想别的办法吧。”
“别的办法?”刘希尧皱眉道,“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大帅!”刘希尧话音方落,荆茂成忽然大步进了行帐,向李岩抱拳禀道,“末将有重要军情禀报!”
“哦?”李岩欣然道,“荆将军请说。”
荆茂成道:“刚刚末将带着弟兄们在巡逻的时候遭遇了一小队官军,经过一番激战全歼了这伙官军,还抓住了几个活口,这几个活口说,离这不到五十里有座山叫做雷公山,山上驻扎着王朴的两千多家丁,还有,山上还藏有大量的粮食和腊肉!”
李岩道:“有没有问出山上藏了多少粮食?”
荆茂成道:“据几个活口估计,雷公山上的粮食至少有两万石,腊肉也有上百万斤!但具体数字是多少,他们就不知道了,那几个活口都是小卒,只是因为有熟人在雷公山上所以才知道一些大概的情形。”
“两万石粮食?还有上百万斤腊肉!?”马守应闻言大喜道,“老天爷,这可真是太好了,要是能搞到这批粮食和腊肉,就够弟兄们吃两个月的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贺一龙大声说道,“李岩兄弟,这就下令吧,立即攻打雷公山,夺了这批粮食和腊肉再说。”
“是啊。”贺锦也附和道,“别让王朴这狗娘养的把这批粮食和腊肉抢运回城。”
刘希尧也道:“李岩兄弟,出兵吧?”
“不急!”李岩摇头道,“两万石粮食和上百万斤腊肉可不少,要把这么多的粮食和腊肉一次运回大同,光是大车就得好几千辆,这么庞大的车队很容易遭受袭击,王朴断然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还是等后续大军到来之后再说吧,山上要真有粮食,就这两天时间它也飞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