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风说得其实很对,大智慧。他一辈子都会活得安安稳稳的。
不像胡盐,莫名其妙就揽了一堆事。
如果没有不信邪地报单兵学校,就不会去艳厅做安保;如果没去艳厅,就不会遇到宫玦;没遇到宫玦,就不会帮他抛尸;不帮他抛尸,就不至于正常日子不过成天盯着一帮富豪不放。
她有很多次距离死亡仅一步之遥。
被发狂Alpha袭击的时候,被宫玦颤抖的枪口指着的时候,醉酒后站在天台上的时候,把匕首绑在前臂准备去行刺的时候。
但她又是幸运的。
她总能避开致命一击,宫玦也因她只是个Beta而完全忽视了她,天台上的冷风到底是将她吹醒,还有那位警长先生,在最后关头给了她一些点拨。
越是这样,胡盐越觉得自己有些使命在身,不然她为什么还活着呢?
程风有句话说得没错,上流人物其实也守规矩,只是他们的规矩和胡盐他们的规矩,那是两码事。
如果阿绸没有抛下孩子独自离开,胡盐做梦也不会想到还有这条路可走,这是熟悉利益运作关系的人,才可能想到的一种操作。
浸淫其中多年的人,怎么可能没点手段呢?
误把阿绸当作一个没用的恋爱脑,这完全是胡盐的错。
但胡盐还是气他连商量都不打一个。
可以确定的是,阿绸本意肯定是想看着孩子孵化,参与孩子成长的。之所以走得那么坚决,多半是因为那晚胡盐说的那番话。
胡盐对程风说的是“为了孩子”,但实际她心里明白,让阿绸割舍父女情非常不易,而这份割舍跟她有很大关系。
估计是怕她酒醒后真的提刀去干宫玦吧。
至于阿绸居然这么信任她,把孩子丢给她带,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从小到大养什么死什么,现在居然还让她养人。
太离谱了。
胡盐始终没有给孩子取名字,以至于找保姆时中介问孩子叫什么名儿,她半天没答上来,差点让人以为孩子是她偷来的。
憋到最后现取了一个:“叫……宝宝。”
“姓氏呢?”
“……”不行,鸡宝宝太难听,宫宝宝胡盐也不想认,“姓胡。胡宝宝。”
之所以连个小名都没有,是因为胡盐很少跟孩子说话。
也不是胡盐故意冷落她,而是在胡盐心里,明知她听不懂人话,那就没必要去跟她说话。
这直接导致孩子的语言中枢发育不是很好。
从蛋里出来也快一个月了,正常孩子这时候多少能叫个“爸爸”“妈妈”,宝宝却不会。
但她也不是什么都不会。
因为胡盐有点事就给程风打电话,张嘴就是“哥,巴拉巴拉巴拉”。
所以这时候宝宝看着中介不停地叫“哥、哥”。
那么为什么快一个月了决定要请个保姆帮忙呢?
一方面是胡盐必须得去上班赚钱了,另一方面是孩子越来越难带了。
之前这孩子事儿不多,除了吃就是睡,最近几天就是手越来越欠,夜里睡着睡着被她一巴掌拍醒是常事。
胡盐往往嚎叫着坐起来,在月光下憔悴又凶悍地低头看她:“你有事吗?”
她显然没事,睁着双滴溜溜的眼睛,笑嘻嘻看着胡盐,像是在说“打我呀笨蛋”。
所以说后妈难当呢,这要是自己的孩子,胡盐可能真上手了。
有时候回想起孵化期发生的事儿,胡盐又觉得这孩子可能对自己欺负她爹的事儿有感知,毕竟每次有点风吹草动蛋就摇晃得很厉害。
那也难怪看她不顺眼。
但有时胡盐又会想,这小东西果然是有点劣质基因在身上,十有八九就是宫玦的种,然后就非常有送进福利院的冲动。
当然这是不行的。
宫玦肯定不想吃这个哑巴亏,这会儿估计还在满世界找孩子,这段时间的弃婴、死婴大概率都被查了个遍。这时候把宝宝送去福利院,那是生怕他查不到。
但胡盐作为一个Beta女,抱着孩子出现在保姆中介处就是件十分正常的事。
中介一边查询合适的保姆人选,一边奉承客户:“夫人您身材真好,完全不像生过孩子的人呢。”
胡盐说:“是吧,哈哈。”
“这孩子也可爱,跟您可真像,看这小嘴唇子薄得,跟您真是一模一样。”
胡盐:“是啊,哈哈。”
“夫人您刚才说希望找个AB区交界处的保姆,这样离家近一点对吧?”中介说,“我们这里合适的有这些,您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胡盐凑到屏幕旁粗略看了看,问道:“所有保姆都是Beta吗?”
“基本上是的。您晓得的,Beta不受信息素影响,做什么事情都方便些。”中介热情介绍道,“不过确实也有一些Omega,如果您本身是Beta家庭的话,那么Omega保姆也是不错的选择。至少细心程度上,Omega一定是最不用担心的。”
“我们是Beta家庭,我和孩子爸爸都在巡逻队工作。”胡盐说,“听同事说有个叫霜升的保姆,好像就是个Omega,带孩子带得挺好的。”
“哦哦,您说霜升啊。”中介说着撇撇嘴,“我也不瞒您,她带得确实好,但可能就快不干了。那个宫少您知道吧——不当电影明星白瞎一张脸的那个——最近看上她了,两人在拍拖,什么时候嫁入豪门了也说不定。”
胡盐摆出一脸震惊:“啊?命这么好的吗?可是前阵子不是爆出来说宫少有未婚妻了吗?”
“嗐,您是没看采访现场吧?那哪是未婚妻啊,两人见面跟商务合作似的,说话夹枪带棒生怕人不知道宫季两家不和呢。说两年前就订婚了,这不也没耽误宫少拈花惹草吗?”
中介聊开了,一时刹不住车:“还有那个未婚妻啊,真的,我跟您说,一眼看过去没人敢撑腿说是Alpha还是Omega。这么看来这些名流人家也难呢,宫少都这么有钱有权了,还不能自主决定婚姻大事,这要真结婚了,就得一辈子跟这个虾蟆过,还不如我们普通人呢……”
宝宝小手一挥,直接把中介的眼镜干掉了。
“不好意思啊,孩子小不懂事,您多担待。”胡盐轻描淡写,“哎,那照您这么说,那个霜升长得好看吗?”
中介神色不悦地戴回眼镜,很快又换了副热情的嘴脸:“好看啊,我找照片给您看哦。我跟您说,证件照都好看。”
中介说着滑动几下屏幕,然后对准胡盐:“您看,就是她。”
胡盐接过来细细端详:“是挺好看的。”
司念说得不假,和死去的戚卿确实有点像,但也没那么像。
之前在程风那查宫玦的交往记录的时候,这个小保姆只有名字没有照片,司念既然提到了,胡盐就顺势来找了找。
这个长相的话,就像司念说的,很难说是跟戚卿有什么关系,还是说只是宫玦就喜欢类似长相的。
但是有件事司念她不知道。
就是那天宫玦发现戚卿死亡、给他Daddy打完电话出来的时候,已经吓得满脸苍白。
胡盐当时感受到的恐慌感,很大程度上是宫玦带给她的,因为宫玦看起来就像鬼一样:“阿盐,快,去,把她、把她处理掉……啊!啊——!”
因为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刑房内部,宫玦尖叫着跌倒在地,不住地后退着。
这时候胡盐整个人都已经麻了。她战战兢兢地回头,看见了以奇怪姿势被红绳捆绑着吊高的躯体,颜色诡异的脸,还有闭不上的眼睛……
那一刻,恐惧感达到了顶峰。
而现在面前的这张照片,和戚卿的脸是有部分重影的,胡盐看着都会感到不适,更别说吓成那个鬼样的宫玦。
要是这样的人躺在身边,宫玦他能睡得着?
倒也怪不得只和这个小保姆在外头见面——不是玩纯爱,而是不敢往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带。
那这样的话,宫玦接近小保姆的动机,就很耐人寻味了。
胡盐装模做样地打开霜升的个人履历,假装仔细看过:“我觉得她很不错啊,价格也合适。照你这么说,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有这样的人帮带孩子的话,早教钱都省了。”
“好嘞,那咱们就定下来了哈,我这边帮您绑定!”中介说着一通操作,“胡宝宝和霜升,OK了!夫人您一看就是懂教育的,有您这样的妈妈,孩子怎么可能不成材呢!”
与此同时,商界风云变幻。
一直默默无闻的季家小儿子季筹突然开始抛头露面,一跃成为父亲的一大助力,明里暗里指责宫氏拖延婚期、合作不诚,大有要和宫氏开撕的架势。
此时季老爷子则负责唱红脸,一副很温和的样子,左顾右而言他:“哎呀,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解决吧。”
但是在季筹接二连三的搅和下,宫氏的公众形象已经很差——
“我们季氏这些年的行动大家都看在眼里,拿自己的产业去贴补宫氏,并不是我们为了高攀宫氏而亏待自己的职工,而是期待着有一天能和宫氏合作双赢,让季氏的规模进一步扩大,提供更多的岗位、更高的薪水给我们自己的员工。”
“和宫氏的合作,我们现在完成了第一步,就是将摇摇欲坠的宫氏重新撑起。在这个过程中,员工们有抱怨、有不满,有人离开,也有人坚守。绝大多数人都对季氏高层的决策予以信任,我在这里感谢大家,也向大家保证接下来的第二步、第三步一定能有条不紊地走下去,请继续相信季氏,也相信宫氏。”
“至于我自己的婚事。说实在的,即便宫氏退婚,公众大多也更能理解宫氏的决定,这我明白。而真正让我觉得可笑的是,堂堂的宫氏竟沦落到需要唯一的Alpha少爷屈尊降贵与我联姻,来拯救宫氏家业。如果出卖自己的婚姻得到好处,事到临头又公然反悔,这和仙人跳又有什么两……”
“仙人跳”这个词出来之后,已经全场哗然,而街边一众惊笑的看客中,一个安静挺拔的身姿就显得格外出挑。
阿绸一眼就看到了她——穿着制服,单手托着孩子,在路对面笑眯眯地看着他,手上捏一支口香糖,抽得跟香烟似的。
那孩子也好可爱,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四下乱看。
他再也忍不住了,牙齿轻轻咬住下唇,镜片后的眼睛也红了一圈。
想再拿出刚才的气势显然已经不可能,阿绸最后说了句“采访就到这里吧”,然后便在保镖的护送下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