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计划,到达神都的第二天,云黛该和虚鹤长老一同去拜访其余几个宗门的掌门长老。
但是云黛昨晚上闹出的乱子,让虚鹤长老有些难以面对,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明明最是乖巧聪颖,竟然能干出这么猛浪的事。
她在院子里磨蹭了好久,还是在钟妙商的劝说下,才终于跟在云黛后面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外界关于云黛和明怡郡主因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的谣言倒的确是传得沸沸扬扬,但除了朱宁以外,倒是还没人真敢在云黛面前大声讨论,所以她走在松信馆中时,除了觉得周围的人都在偷偷观察她以外,也没遇到什么让她尴尬的事。
云黛和虚鹤长老拜访七宗的掌门长老时,这几个老家伙则都表现得非常滴水不漏了,一副和云黛相谈甚欢的模样,仿佛压根就没听说过那些谣言似的。
不过修真之人本就慕强,云黛名声在外,七宗的掌门长老们在见到她本人之前,就已经对她心生敬意了,那些风流韵事,他们听了之后也不过一笑置之罢了。
太归门掌门季长胜作为在座的唯一一名圣尊,对云黛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此人性情相当豪爽,愣是拉着云黛聊了好半天,从当初云黛斩杀南宫家主南宫明洋,到云黛带领镜花岛对抗神都,她对云黛做过的事迹一通赞扬,就差要和她去喝酒拜把子了。
云黛也突然发现,朱宁那跳脱又自来熟的性格,竟与她这个师父有几分相似。
这一日中午,青渊帝身边的宫女带着来自青渊帝的旨意,来到了松信馆,七宗会议的日期终于敲定,就在了三日之后。
至于会议的选址则非常古怪,竟直接定在了皇城的地牢中。
虽说这次会议本就是打着讨论如何处置魔皇沧曜的名义,而沧曜如今也的确是被关在地牢,但云黛还是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她总觉得青渊帝正在筹划着什么。
三日之后就能见到真正的青渊帝了,很多疑惑也许到时就可以得到答案了,云黛倒是没什么害怕的感觉,相反的,她甚至有些期待。
傍晚时分,云黛亲自跑去了神都码头,因为花重影来了。
这位镜花岛岛主谁也没带,她和钟妙商一样,是自己来的。
远远见到云黛后,她立即乐呵呵地朝她招手。
云黛见她从船上走下来,正打算向她打招呼,就听她道:“你这几日倒是过得风流,才刚来神都就为了个乐师和明怡郡主大打出手,那乐师是生得多貌美,才让你这么失态?”
云黛的呼吸都停了一下:“小姨,你从哪听说的这些......”
花重影“哼”了一声:“和神都皇室有关的事,神都之外的人也喜欢讨论,我是半路在客栈歇息时,听到他们说的。”
她说着,又骂骂咧咧地道:“阿鸢她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望阿鸢,还时时念着你,你倒是好,自己跑到神都逍遥来了!”
云黛这位
小姨,也不知是怎么了??[,自从收了阿鸢为徒之后,就格外喜欢撮合云黛和齐霄。
花重影自然不知道云黛跟齐霄其实已经成过亲了,只不过后来又和离了,在她看来,云黛既然和人家连孩子都有了,就该早日把喜宴给办了,确定了关系,以后就好好过日子,而且她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齐霄对云黛的心思,若非她也算是云黛的娘家人,多少还是有些偏心的,她都想指着云黛的鼻子大骂她是渣女了。
“小姨,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从码头到松信馆的一路上,云黛向花重影解释了好半天,她这个小姨才勉强相信她和那乐师确实没什么关系,一切都只是为了气明怡郡主。
花重影又“哼”了一声,她从怀里掏了个东西丢到了云黛手中,仰着下巴道:“本来都不想给你了,但是看在你的解释还算合情合理,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
云黛低头一看,才发现花重影塞给她的竟然是一枚留影珠。
她心中了然,神魄也跟着沉入其中,眼前有画面浮现后,她果然就看到了堆着满脸笑的阿鸢。
不过几月没见,阿鸢的个子又往上窜了不少,不过她这个年纪的小孩本身就长得快。
“娘亲!”阿鸢对着留影珠的用力挥手,“阿鸢已经第四境了哟!”
云黛这才发现,这个小姑娘的修为还真比她离开时高了。
不知是因为阿鸢是由淬苓天乌长出的小孩,还是因为她与齐师兄都天赋不低,阿鸢的根骨放在整个十四州也属于最上乘的资质,她除了不太适合练剑以外,学什么都相当快。
如今她转去和花重影修习镜花岛的卜卦之术,修为增进的速度就更快了。
阿鸢絮絮叨叨地和云黛说了很多话,都是与她在镜花岛上的生活有关的,云黛看得出来,她这段日子过得很开心。
阿鸢说着说着,云黛就看到一名熟悉的青年从阿鸢身后走了过来,于是小姑娘连忙拉起青年的手,指着留影珠道:“爹爹!师父说这是要给娘亲看的!爹爹不和娘亲说几句话吗?”
突然出现之人,正是齐霄,因为他身处于镜花岛,他便并没有露出鲛人族特有的形貌特征,而是扮作了人修的模样,一头黑发被玉簪束起,鬓角垂下几缕发丝,令他整个人都看起来有几分闲散慵懒,他虽没再穿万仞阁的门服,却仍是一身的白衣......这副熟悉的打扮,倒是与前世重合了,让云黛有些恍惚。
齐霄垂眸向留影珠望来,他像是稍有些茫然:“师妹,这枚留影珠是要交与你的吗......我也不知具体要说些什么......”
青年有些语无伦次,忽而,他的眼神中就流露出了哀伤之色:“我已经听说过了,师父他......去世了。”
云黛愣了愣,这才想起齐师兄一直未回万仞阁,玄诚子身亡的消息想来是过了好久才传去他那的。
云黛在得知玄诚子师叔去世后,便想立即将这些告知给齐师兄的,但是她以为齐师兄还在妖域,便没去联系他。
加之那段时间,万仞阁的各项事务一下子全压在了她身上,她繁忙又疲惫,便想着待到一切事了后,自己亲自去找一趟齐师兄,好好和他当面说说这些事。
“我原是想着待日后我做好准备了,再回到万仞阁,找到师父,向他坦白我的身份,”齐师兄说这些时,竟难得很是无措,“谁知转眼间,我便永远没这个机会了......”
看着齐霄神色间的悲伤,云黛下意识就想开口安慰他,不过她又很快反应了过来,她现在所看到的不过是留影珠留下的过去的影像,并非是她在与齐师兄实时沟通,齐师兄也不可能听到她的声音。
齐霄冲着留影珠笑了笑:“师妹,我知晓你要去神都,此行必定千难万险,我这段时间会留在镜花岛照顾阿鸢,你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了。”
他顿了顿,又道:“等一切结束后,我会来万仞阁寻你......”
青年的眼底仍带着笑,只是那笑容中却又很是哀婉:“师父去世一事,也让我想明白了许多,我想我的确是该回去看看了,看看以前的同门,看看那些共同生活过的师妹和师弟们......”
“我不想等到再次失去后,才来后悔......”
齐霄的话让云黛心中也隐隐有些疼痛,但那份疼痛中又带着一份令人留念的柔软,以至于直至留影珠内的影像完全播放完之后,云黛仍没能立即回过神来。
花重影伸手在云黛面前晃了晃,她才恍然惊醒。
“其实我知道这次神都之行很危险,”花重影道,“不过我还是来了......我可不是来找死的。”
她扬眉有些骄傲地道:“我好歹也是镜花岛岛主,比你修为还高一境,我只是斗法能力没那么强,在别的方面可是能帮上不少忙的!”
云黛这才明白过来,花重影冒着危险孤身跑来神都,竟然是想来帮她的,她原本对于花重影这种送死的行为还产生过不少的猜测,但碍于人家是一派掌门,她便觉得她必定有自己的思量,所以她最后也没劝她。
见云黛茫然地看着她,花重影再次“哼”了一声:“你不用太感动了,我就是不想让阿鸢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也不想让齐霄那孩子年纪轻轻就守寡,总之我这次来就是来监督你的,监督你好好活着回去!”
“谢谢小姨。”云黛明白花重影心中所想,低声对她这般道。
再后来,花重影和云黛聊了很多关于阿鸢的事。
阿鸢在镜花岛倒是过得很滋润,或许是因为阿鸢自小就是在齐师兄身边长大的,齐师兄时不时就会去看望她,对阿鸢的事也很是上心,因此阿鸢虽住进了镜花岛,但本质上其实与生活在鲛人族水辰宫时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而且因为镜花岛的师姐们都很喜欢她,她还交到了很多朋友,性格也比之前更加开朗了。
云黛听到这些之后,也算是彻底放心了。
等到了松信馆后,花重影就住进了云黛旁边的房间里。
因为都在一个院子,虚鹤长老和钟妙商都来同这位镜花岛的岛主打起了招呼,几人的相处也甚是愉快。
聊到后面,钟妙商也自然而然地向花重影提及了她昨日的发现。
她们几人现在也算是站在一个阵营中的,所以云黛也将和鬼剑渡厄有关的信息告知给了其余几人。
不过云黛倒是仍没将芳久凌准备刺杀宋时雪的计划说出来,此事牵扯到的东西太多了,即使眼前三人都非常可信,但知道的人越少,还是会更安全些。
交换完已知信息后,虚鹤长老忍不住露出了古怪之色:“万仞阁的典籍中记载了世间所有名剑,若是皇城中有这样一把剑,按理来说我该听说过才对。”
花重影也奇道:“这把鬼剑渡厄,我同样闻所未闻。”
钟妙商倒是很能理解:“想来是叶氏刻意将相关的消息封锁了,神都本就与我们七宗不合,我们又未能在世家之中渗透我们的人脉,不知道这些事倒也正常。”
云黛点了点头:“当务之急是搞明白青渊帝到底想做什么,最好能在她出手之前,先发制人。”
花重影则露出了思量之色,她数着日子道:“青渊帝将七宗的掌门长老邀请过来是为了两件事,一是举行七宗会议,在三日之后;一是邀我们共同参加莲灯节的晚宴,在十日之后......”
她道:“我想的是,就算青渊帝真打算做什么,也必定是在莲灯节晚宴那日,只有三日后的会议,很可能只是一次预热......又或者说,她可能是想试探我们......”
钟妙商道:“我原本以为青渊帝这次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只是想针对云道友的,但是我的赤瞳鱼失控到那种地步,我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虚鹤长老“嗯”了一声:“只能看看三日后是什么情况了。”
......
第二日,妙回山的掌门也来了。
自万仞阁上任掌门静隐尊者死后,七宗就只剩下两名圣尊了,一名是太归门掌门,还有一名则是妙回山的三长老,只是这位三长老已经闭关近百年了,外界都在传他可能早就已经身亡了,只是妙回山为了宗门的地位,将消息封锁了。
青渊帝的这次邀请,自也邀了这位三长老,但不出所有人意料,他仍没有来。
妙回山的掌门只带了她两名弟子,就到了神都,于是关于这位三长老的是否已经身亡的猜测就变得更多了,不过妙回山的掌门好似早就习惯了这种流言蜚语,她也不甚在意,反而在刚抵达神都之后,就跑来拜访了云黛,还送了她一瓶珍贵的疗伤丹药。
云黛没拒绝,虚鹤长老年纪不小,对于这种人际关系看得透彻,她提醒云黛道:“你不拒绝她的丹药,就相当于接受了她的投诚,你做好准备了吗?”
云黛不以为意:“妙回山投奔我们万仞阁不是很正常吗?七宗本就是一体的,神都永远只会考虑他们自己的利益,想来妙回山掌门也是看出了这次邀请的不同寻常,这才来投奔我,
有了她的相助,我们的胜算也会更大一些。”
这日花重影也没闲着,她拿着她那件鲁班锁模样的本命法宝,拉着云黛和钟妙商在神都城内到处乱逛,从城头逛到城尾,就连最偏僻的小巷子也被她亲自用脚走了一遍。
这番折腾结束后,天都黑了,花重影累得和云黛、钟妙商两人坐在闹市街的小摊前,吃了一大碗阳春面,这才解了乏。
钟妙商连忙问道:“花岛主,你可发现了什么异常。”
花重影一路上都在做测算,钟妙商怕打扰到她,一直忍到了现在才问,谁知花重影却一脸理所当然道:“没异常,什么异常都没有,整个神都除了他们自己的防护阵和禁飞阵以外,再找不出第三个阵法了。”
“啊?”钟妙商表情都垮下来了,“那难道说是我的赤瞳鱼感觉错了?”
花重影却又摇了摇头:“你的赤瞳鱼感觉的也没错。”
云黛便道:“小姨,所以你还是有发现的对吧,别卖关子了。”
花重影“嘿嘿”一笑:“要说发现呢,我还真没有......”
她拖了个长长的尾音,才话峰一转,笑道:“不过正是因为没有发现,才是最大的发现。”
钟妙商不解:“这是何意?”
花重影拿了根干净的筷子,蘸着茶水在木桌上画了个圈。
“赤瞳鱼是专门用来破解阵法的灵兽,它会突然失控必定是感觉到了什么,灵兽的感知力比人修敏锐得到,更何况是这种本身就是用来检测阵法的灵兽......”
“所以我倾向于赤瞳鱼并非是空穴来风,突然失控,而是神都之中的确是有些什么的。”
“但是为什么我探查不出来呢?”花重影笑道,“这其实很好理解,青渊帝这次既然敢邀请我这个镜花岛岛主来,就说明她根本不担心会被我察觉出端倪,或者就算我察觉出了端倪,她也有把握我根本看不出她到底搞了什么名堂......”
“这世间除开普遍的那些阵法外,还有一种拥有时效性和条件性的阵法,这种阵法在被布置之后,并不会马上显现出来,而是需要满足一些条件,或是到达谋个时间点,阵法才会出现。”
钟妙商明白了:“所以说,现在时间还没到,所以我们看不出来神都之中的到底是什么阵法。”
“应该不知是时间没到,”花重影道,“很可能这个阵法既需要时效性,也需要条件性,这样才足够隐蔽,才能隐蔽到即使是我也看不真切。”
花重影道:“这类阵法就是因为太过变化多端,所以才它们真正完全展露出来之前,没人能看出它们到底有什么作用。”
“但是,”这位镜花岛的花岛主终于露出了严肃之色,“此类阵法一般都是需要见血的邪阵,是出自魔域的东西,青渊帝是叶氏的人,叶氏与魔域的关系并不密切,她没道理能掌握这种阵法......”
云黛却露出了思索之色,青渊帝以前不能掌握邪阵,不代表她现在不会,如今的神都之中
不就有两个现成的魔域之人吗?
一个是魔皇沧曜,还有一个则是芳久凌的母亲芳惊刹。
芳惊刹已将潜麟功传授给了青渊帝,她若掌握那所谓的邪阵,那她将此法一并教给了青渊帝,倒也能够理解。
更何况,就算芳惊刹不教,青渊帝也可通过搜魂术,或是别的手段,从魔皇沧曜那习得。
谁知云黛刚产生了这个猜测,花重影却道:“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布置出一个无法被我察觉到的邪阵,至少需要超过百年的邪阵修习时间,青渊帝若只是将魔皇沧曜抓了过来,临时从他那学了一下,是不可能逃得过我的眼睛的......”
她这话实在太耐人寻味了,云黛的眉头都皱了起来,照这么说的话,若神都真有这么个邪阵,布置邪阵的人就不可能是青渊帝,而是魔皇沧曜,或是芳惊刹......
这个推测实在让云黛无法理解,首先魔皇沧曜就不是一个可以被控制的人,更何况他的心脏还在魔域魔宫中,青渊帝除了用特殊方式将他囚禁于此外,根本不会对他的生命产生任何威胁。
至于芳惊刹......她还没关押在郡主府内无法外出呢,云黛实在想不明白她有什么理由和青渊帝合作,更何况青渊帝也不会信任她。
钟妙商和花重影并没听说过芳惊刹的事,钟妙商便一脸怪异地道:“总不能说,这邪阵和青渊帝压根就没关系,其实是魔皇沧曜布置出来的,是他准备帮自己脱身使的手段,青渊帝也根本没发现吧?”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花重影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奇怪,“你这么一说的话,我居然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钟妙商越想越觉得合理:“以魔皇沧曜的实力,他会被青渊帝擒住,又关押到了皇城地牢中,本就很奇怪,如果说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在神都布置邪阵,趁机毁掉神都的基石,那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
花重影的眼睛也亮了亮,她惊叹道:“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各方势力大乱斗!”
“我原本还以为是青渊帝打算用邪阵来对付我们,谁知竟是魔皇沧曜一开始制定出的阴谋,是他打算用邪阵对付叶氏皇族和世家!至于青渊帝......她说不定其实是有别的打算的!”
云黛也被她们给绕晕了,她脸上的疑惑之色越来越浓。
沧曜会被擒本身就在她的意料之外,更何况从前世最后的结局来看,最后的赢家的确是沧曜。
神都的三大世家,包括叶氏皇族都不算太擅长阵法,甚至于,若非是钟妙商的灵兽突然失控了,即使是花重影这位极擅长阵法的镜花岛岛主也不会发现阵法的踪迹。
青渊帝会着道,好像也不是解释不通的事......
云黛三人不自觉沉默了下来,她们看着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之色。
最终还是钟妙商小声问了一句:“若真和我们猜的差不多,那我们难道要帮神都拔除邪阵?”
花重影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会不会显得我们太善解人意了?”
云黛叹了口气:“还是等七宗会议那天再说吧。”
“我总感觉......此事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