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剑道课才算是结束,殷蝶原本是想问问云黛之后的行程安排,却听到玄诚子突然叫到了云黛的名字。
“云师侄,你暂且留下来,老夫有话要问你。”
云黛倒不觉得意外,若玄诚子真的看到了她昨日在云珠池对段青涵动手时使用的招式,他必定会来盘问她。
一个常年不善斗法的音修,却突然能和门内剑术超群的首席弟子打得有来有回,任谁都会起疑心。
“云师妹,”殷蝶有些担忧,“我师父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性格,他不该还要为难你才对。”
云黛安慰了她一句:“师叔找我问话而已,又没说要为难我。”
习堂内的弟子都陆陆续续离开了,殷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皱着眉,看着云黛站起身来,向讲台上的玄诚子走去。
“不知师叔有何指教?”云黛走近后,抱拳行礼,态度不卑不亢。
玄诚子没马上开口,而是将拂尘扬了一下,张开了一张隔音罩,这才问道:“你分明左手剑比右手剑更胜一筹,为何与殷蝶比试时,不用左手?”
只这一句话,就相当于将云黛完全戳穿了。
云黛心说,她猜的果然没错,玄诚子是为此而来。
她丝毫不慌,很镇定地答道:“在同门眼中,我以往从未接触过剑道,如今却用剑术击败了殷师姐,若我用的还是左手剑,恐怕特征太鲜明,会给我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玄诚子摸了摸胡须,表情未变,让人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何态度,他思索了片刻,才道:“那就说说,你的剑术是怎么回事?老夫记得你以往对剑道是一窍不通,如今为何又突然会了?”
“我并非对剑道一窍不通,”云黛道,“只是我以前对此并不感兴趣,我不喜欢与人争斗,更不喜欢打打杀杀,可我最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顿了顿才道:“身处这个以实力为尊的修真界,我若不让自己的拳头变硬,是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尊重的。”
“……就好比,我今日虽赢了殷师姐,可观战的同门却并不认可我,还有人质疑我,认为是我作弊了,他们可以大胆地将猜测说出来,甚至不需要提供任何证据,他们不担心这么做会得罪我,只因为我不具备令他们忌惮的实力。”
云黛的话总算是让玄诚子的神色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他暗暗点了点头,竟似是认可了云黛的想法。
“云师侄,你如今能想通这点也不算晚,老夫并非是歧视音修,但是即使是你五师叔,她虽也是音修,却也从未荒废过提升自己的实力,若真要斗法,她也不会输给任何人,否则她是不可能坐稳万仞阁五长老的位置的。”
玄诚子提到的人是芳久凌的师父,万仞阁五长老虚鹤真人。
云黛垂首答道:“弟子谨遵教诲。”
玄诚子“嗯”了一声:“前些时日,你与叶师侄的事老夫也听说过一些,你们毕竟都是静隐师弟的弟子,我也不好插言......”
听玄诚子突然提起叶兮颜,云黛下意识抬眸看去,就听玄诚子继续道:“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会被责罚,也不过是因为你太心慈手软了。”
云黛没立马反应过来玄诚子是什么意思,老者只“哼”了一声,道:“你既然偷了别人取来的灵果,就该直接将人杀了,留她一条命在不就是等她回来指认你的吗?”
这话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云黛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吃惊之色,这位万仞阁的大长老显然是看出了云黛的想法,他冷笑道:“踏上这条仙路的人动辄几百岁,谁手上不沾点血?谁又没做过几件缺德事?”
“在这修真界中,心性质朴倒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被人抓住把柄......门内闲言碎语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好好修炼就是了,不要浪费了你这一身好资质,若以后再有弟子背后嚼舌根,你直接约去演武场将他揍一顿,或是趁他离开宗门将他杀了都行。”
前世的云黛没和玄诚子有过太多接触,她甚至能感觉出来,玄诚子不太瞧得上她,但碍于她是静音尊者的弟子,他也不好对她指手画脚,所以云黛完全没想到,这位大长老竟是这样的性格。
“灵果不是晚辈偷的,晚辈真的是在路边捡的。”
从重生开始到现在,云黛终于真心实意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谁知玄诚子听后却完全没露出意外之色,他甚至不屑地笑了笑。
“你当老夫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什么意思?云黛不解地看向他。
“一群小辈的勾心斗角,也就你们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掌门师父能被骗,千灵红沙果是需要放在特殊材质的木匣中保存的,却能被你恰巧捡到,你不会以为这真是什么巧合吧?”
玄诚子一句话就点醒了云黛,是啊,千灵红沙果,怎么就那么巧地被她捡到了呢?她原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反正她也不在意他们的污蔑和冤枉,甚至打算借此直接和他们撕破脸皮,所以没有去细想。
如今听玄诚子这么说,云黛突然就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也许这整个事情,都是叶兮颜故意为之,叶兮颜故意取来了千灵红沙果,又故意让她捡到,再引导所有人误会冤枉她,从而让她陷入众矢之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云黛始终明白,她对叶兮颜的厌恶其实并不是因为叶兮颜本身,而是因为她在未来夺了她的灵骨,虽然亲手剜出她灵骨的人其实是她师父,但这并不影响她迁怒叶兮颜。
可是经玄诚子这一说,云黛竟莫名觉察出了些许不对劲之处,她开始细细思量起了自叶兮颜入门后发生的那一件件一桩桩的巧合,她突然就隐隐约约地品出了一种令她脊背发寒的恶意。
“云师侄,”玄诚子的声音打断了云黛的思绪,“你既然已经做好了当剑修的准备,就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心慈手软,更不能抵触与人争斗。”
云黛仰头望去,也终于明白了过来,玄诚子之前会和她说那么惊世骇俗的话,并不是真的鼓励她和同门自相残杀,而是觉得她以前当音修,是恐惧树敌,所以才想用这种方式激发她的杀性。
毕竟十个剑修,九个好斗,最后一个,大概早早就死在路上了。
前世云黛在经历那些大起大落之前,性子也确实太过平和,这位师叔真不愧是管理着无涯峰学宫的长老,倒是很会因材施教。
“多谢师叔提醒,晚辈定会将这条路好好走下去。”
玄诚子总算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对云黛伸出了手:“弟子令呢,老夫看看你都选了些什么课。”
云黛连忙从腰间取下了自己的弟子令,恭敬地递给了玄诚子,她此时对于这位万仞阁大长老倒是发自内心地尊敬。
她能感觉出来,的确如殷蝶所说,玄诚子是个惜才之人,他教导着万仞阁的弟子,也兢兢业业地为万仞阁培养着可用之才。
这样的人,比她那位道貌岸然的师父更值得被称上一句“前辈”。
“你这都选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课?”玄诚子皱起了眉,“齐霄的课讲得那么烂,都是给外门弟子听的,你去凑什么热闹?”
云黛一时觉得有些尴尬,她解释道:“晚辈是觉得,多选几门课才有更多的机会和同门斗法,既然要当剑修,自然需要实战经验。”
玄诚子没搭理她,他掐了道灵光,很干脆地将云黛昨日选好的课都给取消了,只保留了下了他自己的剑道课。
他重新将弟子令丢还给了云黛,道:“你平日就上午来上这一堂课就够了,下午就和殷蝶一起去灵竹墟找你们六师叔。”
“去找六师叔做什么?”
“当然是和你们六师叔比剑,否则在演武场上随便找的对手,能有什么挑战性?”
云黛愣了一下:“可晚辈只上一门课是无法完成年底的门派考核的。”
玄诚子理所当然道:“那就上午来无涯峰上课,下午去灵竹墟练剑,晚上去后山给灵兽收拾粪便。”
“对了,”玄诚子想了想又补充道,“去后山之前,你先把云珠池的枯枝处理干净,山下的集市有卖花草幼苗的,限你一个月的时间,将云珠池恢复到原样。”
云黛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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