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马弦一郎推开车门，他的作战靴从一处积水坑中踏过，溅起了零星的水花——如果有人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这个腰背挺直的中年人所迈出的每一步之间的间距，都是完全相等的。
隧道旁路灯的led灯管发出清冷的白光，身后的阿尔法·罗密欧的引擎尚未熄灭，车前的大灯与路灯的光线交叠在一起，使得那扇沉重的金属闸门上泛起了有些异样的色彩。
龙马弦一郎步伐平稳地朝着闸门右侧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一扇以同样规格金属打造小门，上面安装了指纹、声纹以及人脸识别的三重管控系统，在通过验证后便可以开启这扇通向红井的最后安全门——这扇门是今天早晨才正式投入运作的，也难怪阿须矢他们对此毫不知情。
阿尔法·罗密欧距离这扇闸门的距离是十五米，这十五米的距离龙马弦一郎走得不疾不徐，直到最后三米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停顿下来，那张总是没什么精气神的脸上，闪过了短暂的迟疑。
让龙马弦一郎停下脚步的原因是，是他突然发现门边的阴影之中，站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工程人员——安全门的左右会有专人驻守倒是并不奇怪……可是在龙马家主的预想中，这里此时应该不会有人才对。tefu.org 柠檬小说网
“你是哪个部门的？”龙马弦一郎尽可能地压低声音，此时他已经听到身后响起了数道车门开关的声音。
“工程一组。”那人平静地说着，并没有向龙马家主行礼：“原本的安全员请假了，我来替他的班。”
龙马弦一郎这才发现这是个女孩，她的声音中透着几分冷冽之气，但仍保有年轻女孩的稚嫩感。
“这条隧道内所有执勤人员应该都已经转入红井内部的监测人员办公区域了。”龙马弦一郎微低下头，试图看清面前这个将面孔藏在阴影中的女孩的脸：“你没有收到撤离的通知？宫本家主应该已经布置下去了才对。”
“没有。”女孩摇摇头：“我的今天下午的任务是负责安全门的运营，仅此而已。”
“这样啊。”龙马弦一郎足足停顿了两秒后，才平静地继续道：“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还是感谢你为家族做出的贡献。”
女孩点了点头，朝着侧身的方向迈了一步，为龙马弦一郎让开走向验证机器的位置。
……
明智阿须矢在距离龙马家主十米的位置，默默地听着安全门前两人的对话，作为混血种，尽管龙马弦一郎刻意地压低了声音，但这并不影响阿须矢听清两人交谈的内容。
在他听来是没什么营养的对话，龙马弦一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平缓，虽然他似乎是第一次见这个身材瘦小的女孩，但这在阿须矢看来实属正常，因为根据情报，龙马家主只负责红井外围的防御工作，内部的人事调动权在宫本家主的手中。
唯一让人感到有些疑惑的是，他们一行人一路驶来的途中，整条隧道内没有见到任何驻防的人员。听龙马弦一郎话里的意思，这里的原本的驻守人员都被临时调往了红井内部的区域，或许是因为藏骸之井即将被打穿，所以那里需要增派人手？
阿须矢懒得再想下去了，龙马家主已经站在安全门的验证机器旁，似乎是在等他们这帮小组长们一起。
“虎彻。”阿须矢对身后的虎彻使了个眼色，虎彻会意，用只有自己一行人能听到的声音狞笑一声后上前一步，朝着侧门的方向走去。
阿须矢停下脚步，看向虎彻的背影，他的腰间别着一把没有装配刀鞘的锯齿反钩刀，那是虎彻最钟爱的武器，据虎彻本人的说法，他爱用这把刀是因为喜欢那种一刀挥出就能将对手的肌肉骨骼一齐斩断的感觉——很快虎彻的欲望就将随着龙马弦一郎开启闸门的那一刻被满足，刀刃落在那个男人身上的感觉，想来要比他们身旁那个瘦小的女孩要好得多。
龙马弦一郎扫了迎向他走来的虎彻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将手伸向验证机器。
“注意流程。”龙马弦一郎转过头，对虎彻说：“在闸门开启后，每个人都要通过验证机器的检测才能通过。”
“您把门都打开了，我们这些人还有必要录指纹么？”虎彻面带微笑地问道，同时一只手已经暗暗地朝自己后腰上探去。
“理论上没有，但这是进入红井的流程，所有人都必须遵守，我这个家主也不例外。”龙马弦一郎把右手的食指放入指纹槽中，另一只手伸向自己的口袋，似乎是想去够里面的烟盒。
“烟的话我这里就有。”虎彻笑着说。
“不必，我习惯抽自己的烟。”龙马弦一郎淡淡地说着，下一秒，安装在隧道旁配电箱上方的扬声器中，响起了略带冰冷的电子提示音：“检测到访问者，龙马弦一郎。”
“看上去跟平日的打卡机器没什么……”虎彻的话音未落，检测装置上原本长亮着的绿光在这时忽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跃动着的红光。
“访问者无进入权限该！访问者无进入权限！”扬声器中的电子声再次响起，搭配上闪烁的红色警告灯，隐隐让人感受到了几分压迫感。
“搞什么……”虎彻一愣，他下意识地看向手指仍放于指纹槽中的龙马弦一郎，只是在下一刻，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在他耳边炸开。剧痛之中，虎彻隐约看到半空中有一道银色的物体划过，而后又跌坠在了他脚边的积水坑里，弹跳了两下后才不再发出那种金属物落地特有的清脆声响。
半秒钟，虎彻才意识到那是他的下颌骨。
虎彻原生的下颌骨曾被人用刀斩断，在那之后就换成了金属的制品。虎彻并不觉得这是耻辱的标记，反而刻意不给金属下颌上色，似乎是在向周围的人炫耀——如此看来当年的决定到了今时今刻简直是福报，他否则也无法这么快速的识别出那东西来自自己身上。
他张开口想说点什么，可是身前的人没有给他机会。那人一掌拍在虎彻的肩膀上，让他的上半身不由得歪斜，紧接着一只坚实有力的小臂死死地锁住了虎彻的咽喉，缺氧带来的眩晕在剧痛的加持下彻底剥夺了虎彻拔刀的机会。
“你们大概不知道吧？这扇门在录入名单的时候，就被设置成了只有三个人能够通过，这才是它今晨才正式投入运作的原因。”因为火药迸射而发烫的枪口顶在了虎彻的太阳穴上，刚刚运用军方格斗术锁死他咽喉的男人平静地说：“那三个人的名字分别是是宫本志雄、源稚生以及橘政宗，我虽是家主，但并非拥有权限的其中一人。”
关东支部所有组长都因为龙马弦一郎的突然发难而止步在了原地，走在众人前方的阿须矢是唯一看清了龙马弦一郎动作的人——这个男人在红光亮起的瞬间，从自己军裤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柄黑色的格洛克，手枪从侧面击中了并且掀翻了虎彻的下颌骨，然后在虎彻做出反应之前，龙马弦一郎用一记锁喉终结了虎彻反击的可能性。
“龙马家主这是何意？”阿须矢冷冷地问，同时暗暗地朝身后的众人打了个手势——龙马弦一郎刻意没有一枪直接轰爆虎彻的脑袋，很显然是有话想说。
“在你们到来前的一分钟，我接到了大家长的电话，内容是‘关东支部反叛’。”龙马弦一郎平静地说：“真是及时的通报，让我们有一点点时间应付你们的到来。”
“原来是这样。”阿须矢不动声色：“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放我们进来呢？因为时间不够你下达命令？”
“算是一部分原因。”龙马弦一郎说：“主要原因是，外部的普通士兵是拖延不住你们的，这是混血种之间的斗争，普通热武器在天赋异禀的年轻人面前如同虚设不是么？”
“所以就牺牲自己？”阿须矢问：“堂堂家主的性命，还比不上一些没有血统的普通人么？还是说龙马家主入戏太深，以至于无意间玩起了‘爱兵如子’的那一套无聊戏码？”
“虽然确实有人可以为了杀死神的大业而牺牲，但我认为无意义的牺牲并不被算在其中。”龙马弦一郎摇了摇头：“而且，我确实有在自卫队中服役的经历，所以爱惜手下的士兵并不算是做戏。”
“这就是本家的正义吗？”阿须矢缓缓道：“引我们来到这里，是想一个人就解决掉所有叛徒吧？可是……你真的有这个能力么？龙马家主。”
阿须矢的脸上仍挂着笑意，可他的心里此时却绝不平静——在年轻一代的眼里，家主们已经老朽不中用了，尤其是龙马弦一郎，被看作是家主中最平庸的一人——他唯一的长处就是敦实，所以才被派去自卫队中担任职务。
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只知循规蹈矩的男人，却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以身犯险将自己一行人诱入了隧道最深处的陷阱，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是真的准备在这里解决掉他们这些反叛者。
可是凭什么？凭他在家族的地位？还是凭他的血统优势？
“有没有能力，要试一试才知道。”龙马弦一郎紧了紧自己勒住虎彻咽喉的手臂，低头看了一眼右手电子表上的时间。
距离源稚生到达这里还有五十分钟左右，在接到电话时龙马弦一郎就否决了宫本志雄坚守“等待大家长来援”的建议，原因是他们无法预料猛鬼众还有多少后援部队。关东支部到来的速度太快，他也没有时间构筑起临时的防御攻势——他刚刚说得其实是真心话，哪怕在家族中这些人也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普通士兵根本就不可能有能力抵挡住着天赋异禀的十二个组长，那些枪支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孩童手中的玩具，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多少威胁。
以此作为基点，龙马弦一郎迅速分析出了真正能够限制住这些人的手段，一是比他们更加强大的混血种，比如大家长源稚生，二则是能够在转瞬间将他们轰得灰飞烟灭的重武器。只是这两者都需要准备的时间，而龙马弦一郎此时最缺的……就是时间。
于是在和宫本志雄短暂商议过后，龙马弦一郎向自己的副官下达了命令，只要对讲机中响起的预先设置好的暗号，就立刻让士兵们用重武器炸毁这一条隧道，连同自己和叛徒们一起埋葬在废墟之下。十分钟已经过去，现在士兵们想来是已经做好了轰出导弹的准备——当这些士兵拥有是用重武器的能力是，他们才能够成为真正可以依靠的对象。
这就是龙马弦一郎的计划，他知道宫本志雄是没有战力的技术人员，所以他选择以自己作为诱饵争取时间；他也知道这些组长们的跑车后备箱里，一定藏着很多支能够轰开这道最后安全门的火箭筒，所以他一开始就做好了跟同归于尽的准备——虽然是家主中最为平庸的一位，但往往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让这些自傲的年轻人们掉以轻心，觉得他不善谋略，只知道循规蹈矩做事。
龙马弦一郎用余光扫了扫自己身侧那个阴影中女孩，心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计划从始至终都进行得很顺利，明智阿须矢果然因为他的命令而动摇了直接杀死他的计划，决定深入红井静观其变。只是这个女孩的出现完全是计划之外，他原以为宫本志雄已经让所有无关人员进入了安全门后方避难，自己才是计划中唯一的那个己方的牺牲者……因此龙马弦一郎才没有问这个女孩的名字，因为问了也没用，哪怕最后不需要动用重武器轰塌隧道，他也自认没有能力在这群嗜血的疯子手中，保护一个手无寸铁的工程人员。
在昏暗的视线中，龙马弦一郎注意到面前除了阿须矢以外组长们，已经纷纷将手伸到了他们各自装配武器的位置，他们没有立刻动手的原因估计是因为虎彻沦为了自己的人质吧？不过想来这种对峙的局面也不会持续太久，年轻人们耐心的极限，总是比老人们要来的显浅许多。
龙马弦一郎看着阿须矢逐渐阴沉的脸色，他忽然笑了笑。
他的笑声听起来有些干巴巴的，确实听不出几分发自真心的笑意——因为那本来就是带着嘲意的笑声，他是在告诉这些背叛了大家长信任的年轻人们，事已至此，那就来试试看吧，看看先死的人会是谁！
混血种特有的黄金瞳被点亮，金色的火焰从龙马弦一郎的那对总是缺乏神采的眼眸深处燃烧起来，视线中的冰冷寒意将眼底燃起的火光衬得更加灼目耀眼。
他是龙马家的家主龙马弦一郎！他的血统从降生的那一刻起，就足以碾压面前的每一个所谓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