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取出各式解毒丹,抛给了安初瑶一份,道:“先服下,用衣服蒙住口鼻!”
待大家都服下了丹药,封似月总算稍稍放心了些,尾羽的攻击还在继续,但其力道不足,哪怕修为最低的楚纯柔,也能以一敌百。尾羽只要不被破坏,似乎就不会释放毒气,但封似月隐约觉得此事并不乐观。
又与尾羽战斗了越两刻钟,四人已经退到了松林边缘,这里明显已经不是他们来时的方向,但在这里,起码背后是没有尾羽攻击的,大家能稍稍喘口气。
封似月便开始为楚纯柔把脉,但单从脉象来看,楚纯柔似乎并没有中毒。
封似月擦了把汗,又叫陈酿来,陈酿的脉象也无异常。
轮到安初瑶的时候,白净明艳的大小姐似乎很烦躁,封似月察觉到她脉搏有些过快,但似乎,也只是挥剑太多的缘故。
封似月开始自诊,也没察觉到有毒。
他又擦了擦下颌滑落的汗水,并微微扯松了一下领口。
陈酿在一旁看着封似月的动作,目光不由落在封似月轻轻滚动的喉结,心内一阵阵发烫。他越来越觉得,封似月很像那朵花,那朵被他收入空间的玉色芙蕖,哪怕汗水淋漓,都像露珠凝于玉瓣,透着种水润的圣洁与妖异。
不,这不对。
陈酿忽然发现了异常,他问道:“这里又不热,你们怎会出这么多汗?”
封似月一愣:“不热?”
安初瑶苦着脸道:“哪里不热了?我都快热死了,要不是有外男在,我这么厚的裙子早就换掉了!”
楚纯柔脸色大变,道:“我感觉此时如初春一般凉爽,你们怎么会热?”
封似月脸色也变了。
他迅速起身,四下查找,最后居然在肩胛的下方,看到了一截刺入他外裳的尾羽!
他马上脱了外袍,伸手去握那根尾羽,手指还未碰到尾羽的末端,突然,一蓬火焰从那尾羽处燃起,直接将封似月整个人,都吞入了火焰中!
陈酿大叫了一声镜眠,就扑上去要灭火,可那火不知是什么妖火,陈酿触之就觉掌心被烫得疼入骨髓,他却顾不得了,用衣服盖,用行囊中的水浇,可封似月僵硬不动地站在原地,已经被火吞没了。
陈酿大吼一声,冲上去将封似月扑倒在地,他不顾火焰灼烧自己的皮肤,抱着封似月在地上滚来滚去。
可火势完全没有因为这而停止半分,赤红的朱焰就像附骨之疽,黏在封似月身上,将他的白袍,他的皮肤,都烧成了一片焦黑。
陈酿呆呆的,被楚纯柔哭着从地上拉起来,他的侧脸已经被烧伤了,手心也是一片血肉模糊,痛感几乎将他淹没,可他呆呆的。
镜眠被火吞没了。镜眠被火……烧死了。
这两个念头就像魔鬼的呓语在他耳边不断回响,他望着那块焦炭,一时间,竟然连哭泣都忘了。
幻境里,虚假的封似月用那样的言语刺伤他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一刻,更让他痛。
哪怕封似月拒绝了他,封似月厌恶他,可封似月还活在这世上,哪怕沧海桑田,他总有远远看着他的机会。
可,镜眠,被火吞没了,烧死了。
这世上再也没有镜眠了。
陈酿呆呆地,跪坐在了地上。
他不该来的,也不该让镜眠一起来的,他不能看着镜眠死在他眼前,这太残忍了……
另一边,安初瑶一直没有找到自己身上的尾羽,但也已经烧了起来。楚纯柔的大喊,安初瑶的尖叫,陈酿都听不见了。
他无悲无喜地望着火里的安初瑶,心里想的却是,安初瑶不能死,她不配死在镜眠之后,否则奈何桥上的排队,她会排在自己前面。
陈酿疯了一样跳起来,去扑打安初瑶身上的火,用沙子埋,用自己的身躯去盖,总算,他将火压灭了,安初瑶的身躯已经被烧得焦黑,但她还有一口气。
楚纯柔哭得不能自已,她一边颤抖着安慰安初瑶没事了很快就不疼了,一边从储物镯里掏治伤的丹药,一股脑喂给她。
不是楚纯柔不管封似月,实在是,那火来得太措手不及,陈酿没能将封似月扑灭,此刻烧成一团焦炭,封似月无论如何不可能是个活人了。
陈酿盯着地上几乎被烧得不成人形的封似月,突然转身,义无反顾扑进了丛林!
楚纯柔一个没看住,陈酿就跑了老远,她几乎要崩溃了,一边喊着陈酿的名字,声嘶力竭地让他回来,一边又无法放着被重度烧伤的安初瑶不管。
陈酿很快跑进密林中间,方才鸟羽攻击最为密集之地。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半是沸腾的,叫嚣着他要死在封似月后面,陪他去走奈何桥,另一半却是冷静得几乎降低到冰点,这一半告诉他,楚纯柔和安初瑶还没死,还在后面,他应该先将她们送出这幻境,至少……要被那琉璃罩保护起来。
他才好陪镜眠走最后一遭。
于是片刻后,陈酿又回来了。
他的眼中多了一些楚纯柔看不懂的东西,但很快,楚纯柔就知道,那种东西叫疯。
陈酿从安初瑶的储物镯中取出了那个琉璃罩,念了口诀,将她和楚纯柔罩在了里头,自己则去收封似月的……尸骨。
他抱着那团焦炭,心想,或许只有这个时候,封似月才不会挣扎,不会说出让他难过的话。
陈酿近乎是疯了。
走到丛林中间,陈酿站定,缓缓抬头,望着树枝上所有淡黄琥珀般的松香沉尸,那些尸体后面,无一例外,冒出一个个漆黑羽毛上带着红色纹路的鸟头。
那是伏击他们的罪魁祸首,是这片松香沉尸墓中的,司火的玄鸟。
陈酿冷冷地与它们对视。
他将封似月的遗骨收进了蟠螭玉璧,并掏出了那把用惯了的、长而锋利的刀。
陈酿记得,在封府的时候,他用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以炼气之身,劈死了那三个彼时已有筑基修为的纨绔。
其实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修为低下的自己,能那么轻易就劈开筑基修士的躯体。
但这不影响他以这样的信念,去劈开这所有害死镜眠的凶手!
玄鸟尖声唳鸣,朝陈酿俯冲而下,其势如箭,如风,如进攻的火弹丸!
陈酿却稳稳地持刀,一刀劈下,将为首的玄鸟斩为两半——
玄鸟的尸体扑簌簌落下,陈酿脚下开始堆积成片的鸟尸,他也终于,逐渐开始觉得热,很热,身体像要被点燃了一般。
到最后,他已杀红了眼。
火焰吞没了他。
灼热,痛楚,窒息,皮肉被烧得抽搐蜷曲,热度裹挟着疼痛直达身体最深的末梢。
封似月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中缓缓睁开眼睛,他开始回忆自己还活着的时光。
青葱的树木,琉璃般的雨珠,穿着白衬衣的那个夏天,他抱着课本从宿舍走到教学楼。那条路很慢,很长,他手里提着杭菊浮浮沉沉的水杯,怀里揣着妈妈亲手做的钱夹,钱夹里,还夹着他家人合照的照片。
照片被火舌卷进虚无,燃成一片灰烬。
封似月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有人能让他忘记,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封似月猛地睁开眼睛。
他坐在一片湿润的土地上,土地中央,一株眼熟的白玉莲花正在盛放。
封似月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是在陈酿的玉璧空间之中。
他能感受到玉璧与陈酿微弱的联系,只是,那联系愈发薄弱,仿佛玉璧的主人正在承受生死的考验。
他马上意识到什么,低头看自己身上,却是毫发无损,他明明记得自己被火焰吞没了!
难道,这是最后一重考验?
封似月马上开始想办法离开这玉璧,不知是主人的默许,还是陈酿修为不够,封似月连灵力都没有用上,就很轻易地从玉璧中跳了出来,但出来后他就吓了一大跳!
陈酿居然站在一堆……被砍得七零八落的黑鸡中间!
是的,黑鸡,或者说黑鸟——死掉的玄鸟,它们尾羽上的一抹红就消失了,像是被燃尽了一样,变成一只很普通的黑鸟。
陈酿半跪坐在那堆鸟尸中间,用刀撑着自己不倒下,但身体已经抽搐起来,封似月看出他现在恐怕正在承受被火焰吞没焚烧的滋味。
封似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试图唤醒陈酿,可不管他怎么摇晃,怎么喊陈酿的名字,陈酿都没有醒来。
火焰里的陈酿,眼前正在回放他这一生所有的意难平。
童年时,父亲酗酒,赌博,打骂母亲,他们身为隐洲陈家的下人,处处都要受修士的欺压,父亲在外头受了欺辱,就回来朝他们娘俩撒气。
母亲待他很好,却始终无法违抗父亲,他便陪着母亲一起挨打,一起干活,他偷学陈家少爷的心法,就为了在长大后带母亲离开。
可还没有长大,他的灵根和仙骨就惹来了旁人的嫉妒。
那些人带着父亲去赌了一盘大的,然后,他的母亲就被卖了,他也被卖了。
在人牙子的马车上,他亲眼看着母亲被凌|辱,发卖他们的人说,他母亲年纪大了,到青楼也接不了什么雅客,只能做低级的私妓,去伺候有特殊癖好的客人,不赶紧尝一尝,说不定第二天就死了。
他被卖到黑市,被挖了手脚筋,变成一滩站不起来的废物。
紧接着,就在被拉往斗兽场的路上,得知了母亲的死讯。
纯柔姐救了他,却不知,他早就心存死志。
苟活下来,不过是因为纯柔姐泛滥的眼泪,和她看似与兽同行占尽便宜,却到底气若游丝、苟延残喘的命运。
后来……遇到了镜眠。
那个只比他高一截的小孩,用悲悯的目光看着他。
这是除了母亲,除了纯柔姐之外,唯一对他好的人。
母亲对他好,是母爱不求回报,她只想陈酿活着。
纯柔姐对他好,是怜惜弱小。她也同母亲一样,只希望他能活着。
可镜眠希望他站起来,像个人一样,堂堂正正地活着。
哪怕,哪怕镜眠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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