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法器和噩耗

道爷今日的兴致颇高,起床后和蒋庆之在外面踱步,看着竟有些神采飞扬。

“你如何想到了鼓动百姓动手?”

蒋庆之说道:“陛下,这个大明如何,感受最为深切的不是那些所谓的士大夫,而是帝王与百姓。”

“说说。”嘉靖帝饶有兴趣。

“大明式微,百姓的日子必然难过,这是最直接的感受。他们会看着庙堂,看着肉食者,等着这些人的拯救。”

“为何要期盼他们的拯救?”

“陛下,在臣看来,百姓与肉食者乃是合伙人,双方签订了一份无形的契约。百姓用纳税和服役来奉献,而肉食者便该用国泰民安作为回应。这是一个完整的契约。当王朝式微时,便是肉食者毁约……”

随后就是风起云涌,百姓会用脚投票,会用处处烽烟来选择另一个合伙人。

“陛下,靖妃娘娘来了。”

卢靖妃来了,见嘉靖帝和蒋庆之都无恙,不禁拍拍胸脯,“臣妾先前都听到了左顺门那边呼喊,担心陛下……”

“爹,表叔!”小姑娘也来了,欢喜的道:“我还担心你们呢!”

道爷笑的温和,“朕无事。”他对蒋庆之点头,“你继续说。”

“天下式微,各地都会有反馈,这些反馈通过奏疏,通过各等方式送到帝王手中,汇总起来便是一幅帝国斜阳图。”

蒋庆之说道:“帝王会担忧王朝覆灭,只因他知晓,群臣皆可降,唯有帝王不能。前蜀那位被擒,一句此间乐,不思蜀,看似避过横祸,可朝不保夕的心酸谁人得知?”

“而王朝一旦式微,各地都会爆发混乱,异族也会顺势大举入侵……天下处处烽烟,百姓沦为猪狗,被杀的十室九空……”

“陛下,臣告退。”

蒋庆之话说一半就走了。

卢靖妃若有所思,嘉靖帝负手看着蒋庆之远去的身影,低声道:“他这是想说……百姓才是帝王的真正倚仗?”

“百姓?”卢靖妃一怔,“那些人能做什么?”

“是啊!朕以前也是这般认为的,可今日庆之却让朕看到了百姓的另一面。”嘉靖帝蹙眉,“小子还有不少话没说。”

长乐说道:“爹,二位兄长定然知晓。”

道爷从善如流,“让他们来。”

晚些,二位皇子和道爷隔着屏风交流。

“……表叔说,这个天下最靠不住的便是那些既得利益者。”

“为何?”

“表叔说人性本贪,永无止境。越是既得利益者,越是贪婪。他们会不择手段疯狂啃噬这个大明。”

“嗯!那百姓呢?”

“表叔说百姓乃是千年以来最被低估的一股力量。”景王说道:“若是君王能成功使用这股力量,将会无坚不摧。不过我却觉着表叔这话有些夸大了百姓的作用。”

“今日之后,你还是这般认为吗?”道爷问道。

“是。”景王说道:“今日若是戍守左顺门的不是虎贲左卫,只需一声令下,那些将士便能轻松驱赶他们。”

“去吧!”

等两个皇子走后,嘉靖帝沉思良久。

“百姓的力量!”

他在琢磨着这话里的蕴意。

“陛下,弹章来了。”

很快,道爷就没心思琢磨什么百姓的力量了。

弹章宛若暴风雪,猛地冲进了皇城。

——国朝百余年来最为荒谬的一刻!

——不严惩蒋庆之,国将不国!

——天下人对陛下大失所望……

奏疏的用词越发肆无忌惮了,可以透过这些用词看到那些臣子的心思。

惶然,愤怒,疯狂……

……

但这一切和蒋庆之都无关。

他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儿,回到家中沐浴后,倒头就躺。

“夫君,去年送了咱们家年礼的几户人家,今年都没动静了。”李恬看着礼单,有些担忧的道:“我不稀罕那些礼物,可却……”

“无需担心!”蒋庆之握着妻子的手,“此事迟早会爆发,早一些更好。”

“那些人是为何?”

“就是为了权力,一言以蔽之,便是为了能正大光明的分肥。”蒋庆之说道:“此事还会有些波澜,最近让家中人小心些。”

“嗯!”李恬轻声道:“那夫君呢?”

“他们会反扑,不过左顺门之后,那些人气势泄掉了大半,后续不过是泄愤罢了。”

蒋庆之伸个懒腰,“一起睡?”

李恬轻呸了一下,起身道:“年底了我事儿多,你自己睡。”

她走出房间,对黄烟儿吩咐道:“那几户人家此后不再往来,你告诉富城,往年他们送的礼物,尽数退回去!”

黄烟儿愕然,“夫人,往年的也送回去?”

“这不是两家之事,而是国事。既然道不同,那就彻底断掉!”李恬冷冷的道。

富城得知后叹道:“这是夫人藉此表态,告知那些人家,新安巷的立场永不会变。此后道不同的,无需往来!”

宫中的赏赐随即就来了,明晃晃的拿在黄锦手中。????“这是陛下的法器。”

黄锦满面红光的拿着一柄看着用了多年的拂尘,“多少人想一观而不得,陛下说了,给庆之拿去护身!”

蒋庆之接过拂尘甩了几下,被马尾毛弄到了脸上,痒的难受。

……

“陛下也在藉此表态,他的意志如铁,不可撼动!”

韩瑜说道:“他甚至借着拂尘在告诫咱们,蒋庆之有他在护着,谁若是动手……那便是他的敌人!”

道爷记仇不是一阵子,而是一辈子。

做他的敌人,就得做好此生随时都有可能被报复的准备。

杨清手握棋谱,“那些人发誓,此次若是陛下依旧无动于衷,他们将会发动更多人……”

“席卷天下吗?”韩瑜讥诮的道:“有多少人愿意跟随他们?”

“当自己的利益并未受损时,那些人不会冒险。”杨清落下一子,“有人甚至期待陛下发动新政,最好大张旗鼓。”

“就如同前宋时一般,范仲淹,王安石大张旗鼓,声势浩荡……当新政之名天下皆知时,新政也就离覆灭不远了。”

“所以,咱们那位陛下从来都是只做不说。说句实话,和他比起来,前宋仁宗和神宗差远了。”

“前宋时士大夫何等威势,羞煞我等后辈。”

“看吧!这几日他们就会出手。”

第二日,奏疏不断涌入,接着京畿一带的奏疏也纷纷进京……

奏疏代表着情绪。

“许多官吏开始不做事了。”

朱希忠来到了新安巷,随手捞起多多就想撸。

“喵!”

多多岂是那等没节操的……它扬起爪子就是一爪。

朱希忠一松手,多多落地,身体舒展的来了个缓冲,冲着朱希忠叫唤几声,麻溜的抓住蒋庆之的裤腿爬到了他的怀里。

然后把脑袋枕在他的肚皮上,用爪子拍拍他,仿佛在说别打扰我睡觉。

“这是变相逼迫陛下。”徐渭说道,“便是伯爷说的什么……摸鱼。”

百官开始摸鱼了。

大量朝政被搁置,而此刻是年底,各地事儿多不胜数,都在等着朝中处置和决断。

嘉靖帝召集了近臣商议,蒋庆之没来。

“长威伯说,天下等着做官的多了去,有人不愿意,那就回家种地去。”

“这话说的。”崔元气急而笑,“一个能管事儿的官员要经过多少历练才能成才。难道随便抓一个举人或是进士就能在兵部做事?那只会误事。”

但大伙儿都知晓,这事儿不能低头。

只是蒋庆之撒手不管了,难免让执政的严党有些不满。

“简单。”直庐的值房内,严世蕃看了微笑的徐阶一眼,说道:“那些人记吃不记打,拿下一些,赏赐嘉奖一些,内部分化之后,自然就消停了。”

徐阶微笑道:“可矛盾依旧。”

哟!

老徐竟然开口了,严世蕃觉得自己若是不回应,那就对不住他的这份勇气,他笑吟吟的道:“徐阁老之意,可是要陛下出手处置长威伯?”

徐阶摇头,“老夫觉着,长威伯兴许出京一阵子更好。”

是出京一阵子,而不是长期。

啧!

这条乌梢蛇还真是出了个好主意。

徐阶随即回了礼部。

他沉寂的太久,今日发声便是想让嘉靖帝记得自己……关键时刻,是我徐阶为陛下出了个妥善的好主意。

“让庆之出京?”道爷眯着眼。

“是。”严嵩不敢隐瞒,“臣以为,可抓一批,嘉奖一批,分化他们。不过徐阶说的也没错,长威伯若是还在京师,这矛盾就无法消散。”

可道爷何等人,他淡淡的道:“那瓜娃子还没子嗣,急什么?”

可等蒋庆之造人成功得等多久?

严嵩心中苦笑。

然后他看到了陆炳。

以及一个内侍。

内侍先开口,“陛下,云南都督佥事沐朝弼紧急禀告,黔国公……因病去了。”

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在回响着蒋庆之的那番话。

——不让沐朝弼袭爵,沐巩必死无疑!

“陆炳!”道爷看着陆炳。

“锦衣卫消息,黔国公沐巩据闻病逝,不过咱们在国公府的人禀告,黔国公病逝前几日,府中曾发生过冲突。”

“被庆之说中了,沐朝弼果然凶狠如狼。”道爷缓缓说道。

蒋庆之得知消息后,第一反应是:“把云南弄回来,这能值多少年?”

然后,他就发现鼎爷开始加速了。

“这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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