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危险!”他情不自禁地发出这样的惊呼。
他看到棕色头发的少年将手轻轻放在了车辆鼓动的血管之上。这一举动令风太心底微微一跳,不断跳动的血管外壁粘腻柔软,带着病理性的不适感。——就像人类对于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的黑色圆圈的恐惧与抗拒一样,“只要触碰到就会被传染到恶心恐怖的疾病”,少年手下的血管也散发着这样的感觉。
“不用担心。”他听见对方轻轻的说道。他就像进行着某种镇魂的仪式一样,温柔的安抚着手下的脉搏。在他旁边,黑色头发的少年拔出了隐藏在身后背包内的棒球棒,球棒随着他的挥舞变成了一把武士刀;他和银色头发的少年一左一右,将棕发的少年掩护在了身后。
泽田纲吉安静的倾听着掌心下的声音。橙色的火焰自他的手上升起,就像凌寒冬日街头点亮的温暖烛火。火焰逐渐扩大,沿着少年的手臂,随着车壁的血管逐渐蔓延至整辆公交。那些遍布车身的血管连同头顶不断跳动着奇怪文字的告示牌,全部消失在了这股火焰里。当最后一丝火焰化为飘散的火星熄灭后,一辆有些陈旧的、普通到随处可见的公交车出现在了原地。
失去了怪物的控制,那些神色木然的人也纷纷倒地,陷入了昏迷。
风太听见轮胎的轴承发出一声“吱呀”的轻响。魔女留下来作为动力的魔法也在少年的魔法中被净化一新,公交的轮胎随着最后的惯性滚动了几圈后,在大桥路面的中央缓缓停了下来。
风太认识这个地方。
这里是位于并盛町左边四十公里外的佐仓市的跨海大桥。在世界所有跨海大桥长度排名第四十四位,全日本最大的烂尾工程排行榜中位列第三。据说在开发期间发生了很多意外事故,最后无论是开发商还是建设公司都濒临破产,这座桥也因此只修了一半就被废弃,只有一半连接着陆地上。
黑夜中,从这座桥上依稀可见远处岸上繁华的城市风光。那是这座大桥原定的连接城,也是伸向大海的桥身永远也无法连接到的终点。在海的那边,拔地而起的大楼妆点着不断变换的霓虹彩灯,楼顶she向天际的数道绿色激光随着音乐的节拍交错移动。与之对应的则是这座沉寂的废弃大桥。它就宛如史前巨兽一般隐没入夜晚漆黑的海水中,猎猎的海风吹拂着大桥上方交链接错的钢索,由数块混凝土浇筑拼接而成的、结构尚未稳定的桥身随着海风发出让人有许晕眩的轻微摆动,在摆动至即将失控的边缘被负责固定的钢索拉回。钢索被绷紧,彼此摩擦间发出巨大而沉闷的金属刮搽声,仿佛桥体自身的低鸣。这里同时也是日本最大的自sgjl杀圣地之一。在此前的三年里,连续发生数次集ds体f自gjl杀事件。那些失去生活希望的人们搭乘着同一辆公交,在某个雾气弥漫的日子,随着司机的驾驶驶向桥梁空茫的尽头,在无边的夜色下坠入漆黑冰冷的海中。
现在看来,那些所谓的集gs体自dg杀或许并不是真正的真相。如果没有遇到阿纲大哥,他大概也成为了那些“自sgj杀”的人中的一员,葬身于冰冷的海水中了吧?想到这里,风太打了一个寒颤。
车辆稳定下来后,泽田纲吉微微侧了侧头,他就像是戴着信号不太好的耳麦,必须不断通过改变自身的方位企图接受到更加流畅的讯号。
“怎么样,十代目?”银发少年期待的询问。
少年摇了摇头,“被逃掉了。”
“可恶,都怪这些人擅自行动。”狱寺隼人将不善的眼神投向了四周横七竖八昏迷着的人。
“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山本武打了个圆场。
在三人原本的计划中,他们打算装作被魔女之吻迷惑住的人,通过使魔驾驶的公交车一起进入到魔女的结界中。他们这次退治的魔女的能力似乎与高速移动有关,不仅所处的位置时刻都在变动,并且异常谨慎,只会躲在结界中接受使魔的投喂,绝不轻易在人前露面。然而,谁也没想到那些人会在途中试图自#杀。或许是天生多疑的魔女发现了什么异样,控制这些人行动以测试是否有外人混入,又或许目前不缺投喂的魔女对于这一次使魔运来的人没有什么兴趣,出于对此次进贡的不满打算摧毁贡品。总之,为了阻止这些企图自76杀的人,三人暴露了行踪,虽然消灭掉了使魔,却让远处感知到异样的魔女逃掉了。
“嘛。不过今晚我们已经拿到了三枚悲叹之种,也算是收获颇丰吧。”
看到伙伴们露出了略显阴郁的神色,泽田纲吉劝解道。“并且经过了这次的事情之后,受到惊吓的魔女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轻易现身,这段时间也不用太担心小镇居民的安危。”他尝试着安慰山本同学和狱寺同学。
实际上,“仅仅一个晚上就收集到三枚悲叹之种”的成绩已经相当惊人了。放到以前的话,他一个人即使巡逻整个通宵,都不一定会得到一颗悲叹之种。
风太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通过三人的表情和对话,大概推测出目前的情况不太顺利。在看到棕发的少年露出略带遗憾的神色时,他条件发射地开口,“对、对不起!我一直没帮上什么忙……”
“啊……不用放在心上。并不是你的错。”少年伸出双手挡在胸前,做出了否认的动作。他的动作带着孩子般的慌乱和羞涩,和战斗时的那个帅气干练的少年判若两人。眼前的少年看起来就像一个只比自己大了一岁的普通男孩,甚至远不如街上那些彼此追逐打闹的男孩们看起来强势。他看起来有些内向,不仅举止带着几分优柔寡断,就连语气也总是软绵绵,给人一种懦弱好欺的感觉。
如果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很难想象这样的孩子居然就是彭哥列九代目亲选的里世界第十代首领。但在见识到那场华丽到堪称为表演的战斗后,风太对于少年的身份似乎不感到意外,他盯着少年的眼睛闪亮亮地,砰砰跳动的心脏激动地就想要从胸腔中跃出来一样。
但还没等他继续开口,棕发的少年移开了目光。“啊嘞——”他有些诧异地看向远处,“那个魔女好像……又回来了。”
原本沿着前方消失不见的魔女此刻改变了方向,正朝着他们这边飞速的前进着,如果对方持续性的保持着这样的速度的话,他们大概预计不到五分钟就会和对方撞到一起。
狱寺隼人和山本武握紧了手里的武器,看向少年所注视的方向。
“但是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呢……”运用着魔法少女的能力感知着对方的行踪并加以汇报的少年疑惑地自言自语,“明明已经顺利的逃掉了……这样的行为……”
——这样的行为,简直就像在逃跑时遇到了更可怕的对手,所以慌不择路的往反方向逃亡一样。
反复的确定了对方身后并没有跟随着其他魔女后,少年勉强压下了心中的不安。
大桥上很安静。冽冽的海风自大开的公交车门呼啸而过,海浪随着潮汐的节律一下下拍击着下方桥墩。
一下,两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无需任何提醒,风太感觉到了“那个东西”的存在。
那是——大桥延伸的尽头。大桥的下方,漆黑的海水被无声分开,在那片空茫的黑暗之中,有什么比黑暗更加漆黑而冰冷的东西正在缓缓的靠近——
棕色头发的少年收敛了笑容。他伸出右手,中指上镶嵌着橙色宝石的戒指变化成被金色金属底座包裹的圆形宝石。宝石落在泽田纲吉的手中,伴随着黑暗中逐渐靠近的物体,就像被点燃的火柴一样,散发出了明亮而温柔的光芒。
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在这片光芒的照耀下逐渐显露出了身形。
“——沼泽?”
就像某种电影大片使用的特效一样。他们所身处的海面逐渐变得平坦,甚至变成了另一个东西,随着周围无尽延伸着的黑色平面的中央形成了一条曲径的小路。风太的视觉系统这才将眼前的一切整合理解了下来。
海面变成了沼泽。黑色的盐碱地随着退潮逐渐露出其中的略高的地段,由左至右,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拿着彩色铅笔快速描绘出一条通往深处的曲泽小路。在小路的尽头——那个东西,穿过黑暗,穿过距离,在那一瞬间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它在看着他!
“呜哇!”风太发出了一声尖叫,他匆忙移开了视线。男孩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在不知不觉已经被汗水所浸湿。不敢再次将注意力集中于少年们面对的怪物,他选择关注reborn先生的动向。
“他也来了呢。”他听见了reborn的声音。但和泽田纲吉他们不同,他所关注的目标似乎在他们上方。
男孩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reborn先生所注视的地方。
那是一个站在大桥顶端的身影。
那道身影的到来就如夜枭般悄无声息,他收敛羽翼,安静矗立在桥柱的最高点。他的存在看似飘渺,就像拥有着最顶尖的隐藏术的猎食者,无法察觉被任何人所察觉;但一旦像风太这样,以肉眼接触到他的身影,就会感觉到他周身那股仿佛视网膜被烫伤一样的强烈存在感。他的气息是如此霸道自我,没有一个人可以忽略他的意愿。
夜空下,海风卷起他身后披着的大衣,荡出滚滚波浪。黑暗之中,风太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他能感觉到那人投来的、如同野兽獠牙般锋利危险的目光。那道目光在人群中巡视,仿佛野兽的尖牙在猎物脖颈上下移动。几巡之后,它终于寻找了自己的目标,那道可怕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人群中棕色头发的少年身上,就像将属于兽类的、致命般的尖牙牢牢的抵在了猎物最为脆弱柔嫩的命脉上一样。
男孩屏住了呼吸。有着这样可怕的气势,不管桥顶的那个人的身份如何,一定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就在风太想要提醒少年时,一道声音阻止了他。
“不用担心。”黑发的小婴儿坐在公交车的顶端,不慌不忙地说道。reborn先生才是最先发现对方的人,是因为觉得没有影响所以才选择不说的吗?
男孩明智的闭上了嘴。
魔女的结界随着灵魂宝石的刺激而开启,在沼泽的小径上,一块块儿童手绘风格的面包以美式漫画中标贴的形式浮出了泥面。以山本武为前锋,狱寺隼人和泽田纲吉踩着这些面包,依次跳入了结界的入口中,随着少年带着的宝石的光芒被漆黑的结界所吞没,那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在泽田纲吉三人消失后,小小的婴儿跳上了桥顶。
“Ciaos~”他向那人打了个招呼,“云雀恭祢。”
云雀恭祢。泽田纲吉所在中学的风纪委员长,委员会不良少年的首领,一个从出生年月、出生地到血型的情报全是不明的男人。同时,也是一个似乎对泽田纲吉的情况格外关注的男人。
reborn一直觉得云雀恭祢和泽田纲吉间有着一种隐秘的联系。这个男人身边的副手草壁哲矢总是对于泽田纲吉身边的事情格外的关注;就连此前在走廊上发生的事情,后面也是云雀恭祢恰巧出现,将那些围观的家伙打入了医院。——虽然在reborn此前的询问中,阿纲本人否认了他与云雀恭祢之间的关系,但现在看来,这份否认很可能只是蠢纲自己没有感觉出来而已。
当然,reborn判断的依据还不止于此。他一直认为在并盛町内,除了泽田纲吉外,应该还存在着一个与对方同时狩猎魔女的人。光是在泽田纲吉因伤入院后,整个并盛町的意外事故并没有上升,甚至反而有所下降这一点就足以佐证。
“没想到有不是魔法少女的人在狩猎魔女呢。”黑发的婴儿以肯定的语气说道,“那个一直在并盛町内与纲吉一起狩猎魔女的人,是你吧。”
“你是什么人?”
“我叫reborn,是泽田纲吉的家庭教师。”
“哦?”云雀恭祢拖长了尾音,“一起?你开什么玩笑?”他冷笑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我只是暂时允许他在我的领地里行动而已。”
云雀恭祢第一次知道魔女的存在,是在向间山。
倾覆的大巴,行走的死者。虽然事后一切得到了妥善的解决,甚至连参与者自己对此都没有了丝毫的记忆。出乎意料的是,云雀恭祢保留了这份记忆,在得知了自己所在的并盛中学,乃至整个小镇,都存在这种破坏风纪的怪物,作为风纪的守护者,他理所应当对这种东西进行肃清。
而今夜,也是云雀恭祢众多肃清战役的其中一次而已。
和棕发的少年不同,云雀恭弥是知道泽田纲吉的存在的。少年和自己一样,在暗中处理着并盛中肆虐的魔女。这种争抢猎物的行为,按照云雀恭祢的性格,原本是要将他连同魔女一起肃清掉的。然而,黑发的男人只是用可怕的眼神默默注视着对方消失在了结界中。
“虽然这样说……不过你帮了阿纲不少忙吧。reborn轻声说,就像泽田纲吉受伤住院的那次,如果没有云雀恭祢在这期间对并盛地区的魔女进行清理,少年恐怕也无法这样安静的养伤,甚至很有可能在伤好出院后马上就遇到了在此期间因为无人限制而通过吞噬人类变得超乎意料的强大魔女——不过这些事情,阿纲这个被帮助的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就是了。
不过,云雀恭祢并不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人。置身事外远远旁观,抑或是亲身下场参于战斗,这种东西不过是云雀恭弥根据自己当前心情决定的事情而已。就算他心情尚佳有兴趣施舍几分帮助,受到帮助的人的想法也与他无关,就算是对方拒绝这份帮助,他也不会因此收回这份帮助——只要以暴力的手段强行让对方接受就好。这就是云雀恭祢的想法。实际上,就连这份帮助本身就是他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