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喝咖啡对身体不好哦。”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孩童声。
泽田纲吉扣在罐装咖啡拉扣上的手停顿了片刻,随着“咔哒”的轻响,罐头被打开。少年当着丘比的面咕咚咕咚地将咖啡灌了下去。
这是凌晨四点,并盛町的路边小公园里摆放了单杠,秋千等各种器具。泽田纲吉的书包挂在单杠上,少年跨坐在秋千上,秋千左边的铁链从他□□穿过,他双手环抱着那根铁链,将脸贴在冰冷的链子上。那双略短的小脚在这种高度下勉强点地,在金属轴有规律地转动声中轻轻荡着。
还有两个小时天就亮了,他没有回家,这是十三年来泽田纲吉第一次彻夜不归。眼前的并盛熟悉却又陌生。清冷的空气,路边被飞虫环绕的黄色路灯和住家门口被锁上的自行车。虽然经常在夜晚巡逻,但泽田纲吉从来没有在外面待到这么晚过。
喝空了的咖啡罐被摆在旁边,和另外两个空罐子并肩而立。
一辆货车开着远光灯驶过,片刻的光芒照亮了公园,丘比在光芒中看到了少年红红的眼睛。
白色的小动物坐在他旁边,柔软宽大的尾巴不时摇摆着,看起来灵动可爱。
“据说,策划这次恶作剧的其中一人,就是那个井上胜也呢。”孩童软糯的可爱声音说,“真是不知感恩的人呢。当年明明是纲吉的愿望救了他,这几年却一直绞尽脑汁为难你。纲吉也很辛苦吧。”
“……”
从丘比的角度,它无法看到泽田纲吉的表情。棕发少年几乎将半个脸都埋到了双臂之下,在双臂的环绕下,他将自己埋进了只有自己的小空间。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没有丘比,没有别人,什么都没有。
因为太过狭窄,所以仅仅只是呼吸了几下,就可以感觉到鼻腔中的湿气快速的弥漫到了整个空间,连手臂都可以感觉到湿漉漉的水汽。他就呆在这里,静静地细数着自己体内传来的每一下呼吸声。
黑色的空间里有了一丝亮光,那是泽田纲吉张开自己一直攥着的右手,橙色的灵魂宝石安静的立在他的手掌内,在宝石梦幻般温暖的橙色深处,一缕黑线正在不断扩大。
这是纲吉从学校回来的路上发现的。他的消耗陡然增大,照这个速度,平日里悲叹之种的净化很可能跟不上。
——灵魂宝石彻底变浑浊的话,魔法少女就会……
“灵魂宝石是和灵魂相关的东西,不仅仅是魔力的消耗,如果心灵一直无法得到平静,情绪持续低落的话,灵魂宝石的成色也会受到影响。这样下去,净化速度会跟不上的。”隔着双臂,少年模糊的听见小动物稚嫩的童音。
这种事情泽田纲吉当然知道,“就算你这么说……”
纲吉当然明白这样下去的后果,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应该一直这样丧气痛苦下去。
——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仅仅依靠明白是无法改变的。
被误解和受了委屈,即使安慰自己对方并不知情,但被刺伤的感情还是会不断发出阵痛,眼泪还是会不断的流……就算告诉自己这样很难看,不赶快振作起来对自己和别人都没有任何好处,但无论如何努力,却还是会觉得痛苦和难过,始终无法把被伤害的记忆当作无需在意的事情,甚至到最后会不由自主的责怪始终无法振作起来的自己。
真没用啊。
明明在那些自传中,很多人可以在收到挫折后快速站起来,甚至可以将挫折变为激励自己的力量,为什么他却不可以呢?
为什么是他?偏偏有着这样一颗脆弱而没用的心,不能像其他一样挂着让人安心的笑容,勇敢面对困难呢?
“我已经……不想再努力了。”
回家也好,上课也好,努力活下去也好,这些没有丝毫乐趣而言的事情,都不想再做了。
——为什么现在才发现呢?
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可以获得快乐的事情这种事。
讨厌的学校和作业,一直在嘲笑自己的同学和老师。味同嚼蜡的饭菜,以及时时刻刻提心掉胆的战斗。
不被看见的泪水在少年的臂膀里泛滥成灾。那种湿湿滑滑的触感将少年临时搭建出的小空间搞得一团糟。空气因为他的哽咽变得更加灼热,眼泪甚至顺着手臂的缝隙留了下去,将他丢人的一面展露无遗,头发被打湿,一缕一缕的粘在了脸上,又痒又烫,火辣辣的仿佛被人甩了一巴掌。
“这样就好。”他小声的说,“只是这样就好。”
让疲惫的灵魂坐在这里,然后在天亮之前,前往一个更加荒凉的地方。一个废弃的工厂,无人看管的烂尾楼——然后,他就可以一直呆在那里了。
一直一直呆在那里。
呆到他生命的尽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虽然也是稚嫩的声音,却带着一股与丘比截然不同的强势。
“ciaos~”那道声音的主人用简体日语这样说道,“振作一点啊,废材纲。”
棕发少年将眼睛从缝隙中露了出来,在公园空地不远处的草丛后面站着一个人,虽然茂密的草很好的掩盖了他的身形,但斜侧边的路灯将隐没于草丛后的人的影子完美的投映在了马路上。
从影子看来,这是一个身材高挑的成年男人,他带着宽檐的礼帽,身上穿的似乎是笔挺的西装。
——“哒。哒。哒”
皮鞋落在地面的声音不缓不急,来人一步步走出草丛。
随着他的移动,路灯与来人的角度不断变化,地面上的影子渐渐缩短——泽田纲吉眨了眨眼睛,“诶?”
时间的指针悄悄指向了五点,不远处,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云而出,落在了他的肩上。眼前的人抬头,却不是泽田纲吉此前以为的高挑的男人。
头戴礼帽,身穿黑色西装的小婴儿站在纲吉面前,那双黑豆豆一样的眼睛印上了少年懵懂红肿的棕眸。
“关于你在学校的相关情报——我已经了解了。现在这个样子真是丢脸啊,阿纲。”
“嘛,算了。从今天开始,由我来照顾你。”
“我的名字叫做reborn,是你的家庭教师。”
他的声音强硬而沉稳,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