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觉悟

那是猫。

三道小小的影子从角落书架下的黑暗处的角落缓缓走出,那是三只不足满月的猫,身上的毛还很稀疏,甚至能看到下方的肉,然而它们却没有常人中印象里那种脆弱和可爱。这是三只已经变成丧尸的猫,黑紫色的肉混合着身上或黑或红的粘液让它们看起来格外恐怖。丧尸化后的它们有着比人类更为迅捷的速度、类似野兽的利爪、以及易于隐藏完全不会被察觉的体型。

这是一间猫屋。白兰.杰索完全没有想到这点。因为是猫屋,所以它的拉门被从脆弱的纸门换为更为耐抓的玻璃门空,所以它的窗户栏杆才被加固的额外细密。房间里另外两个变成丧尸的人类,想必可能也是因为受到了丧尸化幼猫的袭击。

而这三只猫,此刻正一步步靠近着白兰.杰索。

另一边,泽田纲吉好不容易才爬到了房间里的猫爬架的顶端。架子由铁和棉绒毯构成,足足有两米高,也还算坚固。下方的丧尸不断摇晃着架子,棕发男孩拉着身边女孩的手,几乎快哭了出来。

他看见白兰.杰索撞破了玻璃门,白发男孩的身上已经不复之前的干净整洁,他抓起身边的碎玻璃,将它狠狠的插进了咬着自己手臂的某个东西的脑袋里。泽田纲吉在他咒骂着将那个已经死透了的东西丢狠狠摔到墙上后,才发现那是一只猫。

猫的尸体如破布一样软绵湿腻,在墙上捡起出一片巨大血花,染红了整面墙壁。

“白、白兰…同学。”

泽田纲吉害怕白兰。至少在刚才那件事之后,他对白兰.杰索没有好感。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男孩会以这样的结局落幕。猩红的血在他的袖口弥漫,他被咬了。

对上他的目光,白兰.杰索撇下了嘴角。他靠着墙的身体缓缓下滑,直到坐到了地上。

“不要露出这样恶心的目光。”

——这种带着同情的眼光让他抗拒。

明明你才是被背叛、被伤害的人,为什么会为他这种加害者担心?

在白发男孩的身边,本来围绕着泽田纲吉的丧尸已经转移了目标,逐渐向他靠近。泽田纲吉慌慌张张的拿起身边的挂着的一个猫铃铛丢了过去,才成功的将怪物暂时引到了另一边。

但他也只能争取十几秒钟的时间。

“快上来!”泽田纲吉向下方的男孩伸手。

白兰.杰索不是一个好人,褪去那层亲和守礼的外皮,他的本性残酷而冷漠。他是那个在未来战中杀人如麻,无情绞杀则任何胆敢反对自己的□□者;也是那个哪怕尤尼亲眼死在自己眼前,也只是暴怒于失去了成神工具的无情人渣。对于他来说,尤尼也好,彭格列或者这世间的一切也好,都不过是他成神的游戏场。

但就是这样的人,在面对泽田纲吉依旧毫无保留伸出的右手时,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显得有些仲愣。

或许是那双看着自己的蜜色眼睛太过于焦急,满满都是对于他处境的担心。

或许是那只努力伸过来的手太过于激动,泽田纲吉几乎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只为了他能够的更近一点。棕发男孩在猫爬架上的身影摇摇欲坠——他完全没考虑过如果自己掉下去会怎样。

心就像一小块石子被投入湖中,在原本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

白兰.杰索曾觉得泽田纲吉很傻。他始终不愿意放弃被咬的笹川京子,致意要带着对方一起行动,甚至对于女孩的变化毫不设防。

或许是白兰.杰索的人生太过于高高在上,从来没有遇到过挫折。对于他来说,人生没有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也更无法体会到这种在绝境中被包容的感觉——直到泽田纲吉也像对待京子一样像被咬的他毫无保留的伸出援手。

当身处险境到时候,有这样的人无论怎么都会陪在身边,都会毫不设防的帮助你。

这就是朋友吗?

未来的那个自己,也是这样被身边的同伴所信赖、所包容的吗?——正是因为这种感觉太过美妙,所以才甘愿从“神”沦落为人吗?

“纲吉。”另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在角落响起。泽田纲吉回头,就像是之前通灵游戏那晚的再现一样,他看到了那只白色的小动物。

“丘比!”

“太好了。终于赶上了。之前突然感觉不到你的灵魂,我就猜测你可能被卷入到了向间山这边的魔女结界里。”

“要战斗吗?纲吉。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打败这个魔女。”

但相比于丘比平静的鼓励,男孩似乎更关心他的同伴。他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对于棕发男孩来说,丘比是那个帮自己转危为安的值得信赖的人,“丘比,救救京子和白兰,拜托你……”

然而——

“我做不到。”回答他的是白色小动物声线温柔却干脆利落到近乎冷酷的话。

“能做到这件事情的,只有你,泽田纲吉。契约兽去除了给予契约的力量没有任何能力,只有你才能打败魔女,救出大家。”

可是——

棕发男孩下意识地想要说出逃避的话语,却再也说出去下句。

他已经无法继续逃避下去了。

白发男孩的身影逐渐被靠近的丧尸所覆盖。身边的女孩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肩旁,吓了他一跳。一直低着头昏迷的笹川京子抬起脑袋,看向纲吉的目光明明灭灭,女孩的柔情温婉和丧尸的饥渴凶恶在她眼中交替。泽田纲吉想要挣扎,但在女孩恐惧的怪力下无异于浮游撼树。

这种感觉,看着那双昔日总是温柔的橘色双眸被陌生的残暴和狠戾所填满的心情——

“京子……”这不是他认识的京子。

爱。长野老师。云雀同学。京子。白兰。所有的同伴都离他远去。

——心好痛,难过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死掉。

泽田纲吉记得自己看过一部纪录片,讲诉的是一个只身进入火场救人的母亲,她在消防员赶来的路上冲入被大火覆盖的入口,救下了自己的三个孩子。火焰和高温卷走了她身上所有的皮肤,她每走一步,□□的脚下都是漆黑的印子和掉落皮肤碎屑。只是想象一下那种死前的痛苦——就会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好可怕。

怎么会有人能忍受这样的痛苦。

然而那个女人当时说什么?

“完全感受不到痛,”包裹在甚至看不到脸的白色绷带里的人面对记者的采访这样回答,“说起来很奇怪,但是我当时完全没有觉得疼,甚至也没有发现身体在燃烧。我当时还在想,不过如此。”

那么大的火,不过如此而已。

它不能阻止她救下自己心爱的人。哪怕是在旁人看来寸步难行,连靠近都做不到的熊熊烈火,只要拼死冲进去,其实比想象中的简单。

还有因公殉职的警察,火场扑救的消防员。

同样是人,为什么他们能做到那种地步呢?

这是废柴和英雄的差距吗?因为天壤之别,所以连思想都无法共鸣。

然而现在的他,却意外的所以理解了那种感受。

并不是他们愿意牺牲。而是他们拥有不得不付出生命所保护珍贵物品。

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这比战斗和死亡更可怕。

他已经不想再做那个只会抱着同伴无力哭泣的孩子了。

仿佛回应他的心一般,手掌中,橙色的灵魂宝石第一次有所响应。

时隔一个月,丘比再次见证到了这股光芒,它温暖而强大,一如这个孩子本身的灵魂。橙色的光芒如同冬日的烛火缓缓燃起,逐渐变大——照亮了整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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