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围观年礼

年礼是赶在十五那日送来的。

押送年礼的小差役也是提前算好了日子。路上好几个县都下了雪,他们赶来实在不易。耽搁是耽搁了, 可是若能赶在一个好日子送到, 好歹也能显得他们用心一些。

也亏得他们是选了正月十五的日子。

过年这么些时间,顾邵也只有在除夕那日回了家一趟。第二日下午便回去了, 回去之后他跟晋安先生继续没日没夜的忙活, 知道前一日,堤坝的草拟图才终于被他们两人弄了出来。

顾邵想着上回回去的时候自己答应了秀娘要跟她一块儿过十五, 所以忙不迭地跟晋安先生又请了两日的假, 急匆匆地回了淮安府府衙。

载满年礼的马车在淮安府府衙门前停下来的时候, 顾邵刚准备跨进门槛。恰在此时, 后头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顾邵转过了身子, 见一个差役打扮的车夫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几步走到他跟前:“敢问这位大人,淮安府通判顾大人如今可在里头?”

顾邵心道还真是巧,他们找得人不就是自己么?顾邵果断地亮明了身份。

小差役还有点懵,不过想着那位顾大人确实应该是这样的年纪;再看看长相, 也确实应该有这样的长相,当下也不疑有他。

“我们是过来送年礼的。”说着,他又招呼了车上另外两个人, 将里头年礼都卸了下来,“这里头有好几份儿,一份儿是您家里人送来的,一份儿是郑尚书府送过来的, 一份儿是钱尚书府送来的,一份儿是王翰林送来的,一份儿是萧丞相送的,哦,对了,还有齐国公府镇国公府还有御史府温家送过来的。这些年礼送到驿站之后,我们都一块儿带过来了。”

小差役一边说,还一边准备将东西搬进去。

顾邵生怕耽误了他们的事儿,赶忙从门槛儿那儿让到一边,给他们指路。

内衙在后头,绕过官署正厅的时候,这一行四人从外头进来,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几个人里头,就数陈锋同顾邵关系最好,这会儿最先跳出来问他的人也是他。

顾邵见他们都好奇,刚要回答,后面的小差役却先一步替他回答了下来。他嘴皮子利索,上下一张就是一串儿的话,那些府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跟唱戏似的,叫人听着莫名恍惚了几分。

上回顾通判给京城里的那些高官写信,这回是那些高官给顾通判回年礼。天啊,真是何等的脸面啊!

“这些都是什么啊?”过了一会儿,里头还是有人好奇了。

顾邵摇了摇头:“都没有拆开,我也不知道。”

送年礼的差役听了,忙掏出一份单子过来:“来之前我们都对好了,一点儿没出错,这上头写着的都是各府上年礼的单子。”

顾邵接过之后,后头的人没等顾邵反应过来来便立刻围上前。都是认字儿的人,一眼扫过去便知道上头写了什么,当下又是一片惊叹声。

顾邵淡淡地将单子遮了起来,不过这仍然削减改变众人心头的震惊与好奇。别怪他们见识浅,实在是他们的地位太低,俸禄太低,压根也没买过什么好东西,所以见到上头列的那些之后,心里更痒痒了几分。

外头的消息没多久便传到了官署里面。贺知府听了之后,只是随意地笑了笑。他已然知道顾邵的身份,便是京城那边送再多的东西,他也都不惊讶了。

至于两位同知,他们自持身份,不好过去凑热闹,好在边上还有好热闹的特意去外头看了好几眼,然后回来再跟他们说。

严同知也就算了,眼下最紧张的莫过于张同知了。

他从年前就在担心的一件事,今儿终于能见分晓了。其实早在之前,张同知便已经请人给自己卜了卦,每次卦象都是有惊无险。后来去寺庙里头抽签,都是中签,解签的和尚也说他这回是有惊无险,不过往后需得多行善事,和善待人,不得嚣张,不得随便得罪他人。

张同知每日就靠着这些卦象和签文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没事儿,不必担心。可如今真等到事情到了眼前,却还是担心地坐都坐不稳。

忍了又忍,张同知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那几个差役除了送年礼过来,可送了别的?”

“这……这就没听说了。”

“那你再去盯着看看。”张同知细细地吩咐着,“譬如朝廷的文书,譬如信件什么,都得仔细盯着。”

对面那人听了话,果然出去继续打听消息了。不过等他找到顾邵的时候,那年礼已经都挪到顾邵住的屋子里头去了。秀娘听到消息赶了出来,还没来得及高兴相公回来了,便被眼前多得如同小车一般的年礼给弄得懵了一下。

顾邵少不得又要解释一下。说起这个,顾邵还有些惭愧:“当时只寄了信过去,也没有准备什么年礼,如今看到了这些,才知道自己实在不该将这些都忘在了脑后。”

之前是没想起来要送年礼,之后是实在忙过头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秀娘握住了他的手:“不急,此事还未来得及跟相公你说,之前我已经寄了些东西回京城,一份寄回给家里,一份寄给尚书府,还有一份多的,也送去了尚书府,请干爹替咱们送往各位大人的府上。”

“只不过,”秀娘看着眼前的东西,有些愁人,“当时准备的有些急,送过去的肯定比不上如今咱们收到的这几分。”

“无碍。”顾邵闻言反而松了一口气,“咱们家的家底只有这些,他们也不是不知道。”

顾邵并不在意自家送的东西不如别人送来的好,若是为了比这个,掏空了自家的银钱,那才叫蠢呢。他又不是好面子的人,这年礼,重要的不是送得多贵重,而是送了这件事,“难为你还惦记着。若不是你,只怕我又得在干爹那儿被埋怨了。”

秀娘摇头失笑,她却觉得,哪怕他们没有送过去,干爹也会替他们准备好的。只有相公,老是觉得干爹会责怪他。其实哪里会呢,干爹最看重的莫过于相公了。

东西送完之后,几个小差役便打算离开。顾邵听到动静,忙从包袱里头取出一沓信,客气道:“劳烦几位将这几封信带回驿站。”

“好说好说。”领头的那个顺手接过了信,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直接揣到了怀里。

顾邵望了望红香,后者会意,立马出去送送几位差役。三人离开之后,府衙里头闲着的官吏,官舍里头闲着的各家夫人,再次围到了顾邵的屋子里头来,都想看一看这京城来的年礼都有些什么。

方才他们可听说了,里头竟然还有丞相大人送的年礼,那可是丞相大人啊,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啊,当下便有许多人闹哄哄地道:

“小顾大人,这礼都送过来了,不如给咱们看看呗。”

“对,打开看看吧,也让咱们开开眼界,瞧瞧京城的那些大人送的都是什么。”看了之后说不定还能拿一点儿回去,站一站京城诸位大人的喜气儿。说这话的不是府衙的官吏,反而是站着前头观望的几个夫人。这些人平日也挺端着的,可今儿却冲在了最前头,大有顾邵不答应她们便不罢休的姿态。

顾邵却觉得她们有些烦,他好容易过来,只想好好坐下来陪自己妻子,哪儿有空应付她们?

秀娘看出了她们的不依不饶,想了想还是走到了里头,从一堆盒子中间取出两个,打开来给众人看:“这是相公的干爹送的年礼。干爹知道相公的喜好,送的年礼都是相公喜欢的,这一盒子是鹿脯。”

众人纷纷望了过去,见那盒子里面铺着一层红布,上面放着好大一块鹿肉,且瞧着还是鹿腿上的肉。

“这鹿脯,看着挺大的啊。”里头有为夫人道。

可惜秀娘并不接茬:“再有便是荷包了。干爹是相公的长辈,相公不在京城,没法儿给他们拜年,难为他们还都想着送些荷包过来。”

秀娘这话刚落音,他们又朝着她手上看过去,只见她手上拿着一大把荷包,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每一个都好看得紧,上面绣得什么花开富贵,什么并蒂莲花,什么早生贵子之类的。关键是这些还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荷包里头可都装着钱呢!

看了之后,众人还又瞧了后头一眼,秀娘不得不继续往下说:“再有便是熏香、零嘴儿和一些『药』材了。都是寻常能见到的,并没有什么值得一看。”

虽然她这样说了,可仍旧灭不掉众人浓烈的好奇心。方才秀娘拿的那一盒子不是他们最想看的,他们最想看的,还是丞相大人的年礼。几个人不仅在心里想着,甚至还说了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围在秀娘面前,让她打开丞相大人送的年礼给他们看看。

她们见秀娘年纪轻,所以也没怎么把她当一回事,总想着虽然她们身份没有这陈氏高,但年纪却比陈氏大,还不能压过她一头怎的?

顾邵本来只觉得他们有些烦,并没有什么生什么气,如今看到几个『妇』人围着秀娘,言语之间责怪她不该藏着掖着给她们看,便瞬间黑了脸。难不成他不在的时候,这些『妇』人都是这么对秀娘的?

里头有个书吏看到顾通判变了脸『色』,忙将自家夫人扯了过来:“快歇歇吧,不过是年礼,有什么好看的。”

没看人家顾通判都已经拉下脸了么,真是一点都看不懂脸『色』。

那夫人被自家相公拉了一下,还挺不以为意:“送过来不就是为了给咱们看看的么,看一下也不少什么,那可是丞相大人送的东西啊,看看怎么了?”

她咕哝着,觉得这位通判夫人可真是不爽快,平时就喜欢藏着掖着,问她什么都不说,让她帮忙递个话给顾通判也推三阻四的,真是没一点官家夫人的气概。

屋子里吵嚷嚷的,顾邵皱了皱眉头,厉声呵斥道:“行了,都别吵了!”

屋子里静了一瞬。

顾邵寒着一张脸,将秀娘从那些人里头带了出来,又将她手里的盒子放桌上一放。“砰”地一声,将原本还嚣张的几个夫人都吓得不敢言语了。

“看也看了,瞧也瞧了,还请几位先出去,我们夫妻俩还有东西要整。”

顾邵冷不丁地一句话,说得前头的那几位夫人脸上也过不去了。

她们敢在秀娘面前端着,却不敢在顾邵面前抖什么威风。被落了一下面子,她们也不好在里头待着了。她们率先出了门之后,余下的几个官吏更不好待着这儿了,毕恭毕敬地与顾邵告辞了之后,纷纷离了屋子。

顾邵这会儿脸『色』还是不大好看,转头坐在了椅子上,看着秀娘问道:“她们平日里也这么对你的?”

“平日里倒也还好,只是今儿出格了一些。”

顾邵冷笑一声:“这些手长嘴碎的内宅『妇』人,最是讨嫌。”下回他去见贺知府的时候,一定要顺带说一声,让知府夫人平时多照看照看秀娘。总不能他在外头做事儿,他媳『妇』儿还要被别人欺负吧?这是个什么道理。

顾邵在那儿动脑筋,那边被张同知派过去的小吏员也打听到了消息,回去禀告张同知。张同知早就在那儿等着了,看到人过来,忙不及从书案前头移了出来:“怎么样了,京城那边有没有带来什么消息?”

“没听说有什么消息,方才我在那儿站了半天,也没见送年礼的差役说过有什么京城来的消息信件什么的。这会儿,那差役早就已经走了。”

“走了?”张同知嘀咕了一句,心中一转,瞬间乐开了:“走了好,走了好啊!”

“这走了,怎么就好了?”

“你懂什么。”死里逃生,张同知这会儿比谁都要高兴,那卦象果真没错,签文也没有错,果然是有惊无险啊。

张同知也不管顾邵到底有没有告状,更不管京城那边的人为何没有发作他,只要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遭便够了。

张同知高兴地眉飞『色』舞,刚想说两句嘚瑟一下,忽然想到了上回那位和尚警告的,要谦和,要安分。

做人,还是得低调一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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