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奴家真的还是个雏。”
小花魁一本正经地向对桌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叶白说。
叶白扣掉脚上的一块死皮,屈指一弹,说:“行了,我知道了啊,你犯不着一个时辰重申一遍。
小花魁委屈道:“大爷,你怎么能用这么嫌弃的语气跟人家说话?”
叶白一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那你想我怎么个语气,啊,姑奶奶?”
“不嫌弃的语气都可以接受。”
“嘿,你这还挺挑的,我就这语气,老毛病啊,改不掉。”
小花魁瞬间哭得梨花带雨,“归根到底,你就是嫌弃我是个妓女,不干净。”
叶白扣下一块指甲盖,用它剔了剔另外一只脚里面的黑泥。
“你这么漂亮、温柔、可爱并且安安静静不乐意说话的女孩子,我哪里会嫌弃呢?”
“大爷,人家真的还是个雏,比那里的老鸨不是个雏还真。”
“我知道,我信了,我确信无疑。”
小花魁眉开眼笑,说:“为了表示人家的诚意,大爷你来验验身吧。”
叶白弹飞一团黑球,愣愣地说:“验身?这事是个女孩子家能说出口的?”
小花魁羞答答地说:“人家已经不是个女孩子了,人家是大爷你的女人。”
叶白直个皱眉头,“小丫头,本大爷上过的女人比你见过的男人还要多。说实在的,本大爷对你这个发育得着实不太成熟的身体,一点也不感兴趣。”
“成不成熟,隔着衣服怎么看得出来呢?”
“对付本大爷的方法很多,但色诱这条路,最不可能实现。小丫头,你路走宽了。”
“怎么能说是对付呢?人家这是感激大爷将人家从那里带出来,您给了人家新生命。”
叶白闻了闻右手,皱了皱眉,用左手别扭地掏出怀里的一张纸。
“喏,你的卖身契,想拿去就拿去吧。你自由了,别搁这烦本大爷了,抠脚都不痛快了。”
卖身契安静地躺在桌子上,叶白低着头换只脚继续扣弄着。
小花魁盯着那张纸,伸出手,又缩回去,反复了几次。
叶白扣完,神清气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脚趾,感觉舒服极了。
“怎么,你不要啊,不要拉倒。”
见小花魁还在犹豫,叶白也不管她,抓起那张纸擦了擦手,“最后的机会喽,犹豫一点就会错过哦。”
小花魁坐着发愣,看着那张皱巴巴、脏兮兮可能还臭烘烘的卖身契,不知道是拿还是不拿。
“女人真是矫情,麻烦。”
不等小花魁有什么动作,叶白将那张纸付之一炬。
“安心了吧,不用我赶了吧,可以走人了吧。”
没想到小花魁突然又哭了起来,叶白纳闷道:“这位姑娘,重获自由之日,难道不应该载歌载舞吗?你这又是哭哪出呢?”
“我…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原来,小花魁自幼被家人卖到妓院,被精心培养了十多年,成了多才多艺的花魁。但是这么多年,只知道妓院给起的艺名叫做锦瑟,真实姓名早就忘哪里去了。
叶白也有些傻眼,这搞了一出自认为有点小帅的举动,没想到把人家的名字给整丢了。
“你没个爹爹娘亲兄弟姐妹的吗?”
“一群没良心的,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那个老娘们不知道?”
“那个拉皮条的能知道些什么,整个人都钻钱眼里了。”
叶白叹息,“那还能怎么样啊,要不你开个价,我能赔就赔了。赔不了,我跑路你也拦不住。”
“我不要你的钱,我就要我的名字。”
“姑娘,山水永相逢,咱们就后会无期吧。”
叶白穿上鞋子,转身,打开窗户,跳出去,再顺手关上,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花魁连忙走到窗前,打开一看,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哪有半点有人跳楼的骚乱。
站在九层高楼,艺名锦瑟的她不知道能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身体自由了,却丢了自己的名字,那灵魂要何处安放呢?
本来已经习惯了原来的生活,唯一的想法就是自由,现在这一点实现了,那还能去念想什么呢?
那里的生活枯寂了一些,不时会有几个富家流氓调戏她一番,也知道妓院的规矩,不敢太放肆。有规律地通宵达旦地演奏歌舞,白天则在自己的独立小院里休息。尽管身处污泥之中,也会欣赏一些诗词歌赋,倒像是个困窘的文雅士子。
但这些都没了,突然间都没了,剩下的她又能再次嵌入哪一流水线之中呢?
小花魁看着底下来来往往仿佛都有方向的人群,陷入了没有方向的混沌思绪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了起来。
谁知道是谁呢,反正和她没有干系。
她起身开门,然后一脸惊讶。
门后站着的是刚才跳楼、现在满头大汗的叶白。
叶白闯进屋,喝了杯凉开水,擦了擦汗,说:“小姑娘,你这次可算是误会老鸨那个老娘们了。人家哪是钻进钱眼里了,人家只是见了钱,眼睛亮了,心眼开了,记性也好了。”
小花魁在门口站住了。
叶白吟道:“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小花魁下意识地就要脱口而出。
“得得得,是我多嘴了,姑娘别开腔了,下一句留着给其他人吧。”
叶白顿了顿,“你的名字叫做李婉清,但至于是哪家的李子,我就不知道了。”
小花魁看着叶白,喃喃道:“大爷,你为什么要回来啊?”
“为什么回来?这种问题是个脸皮薄的女孩子家能问出来的?这房间可是我自个出钱订的。”叶白一脸嫌弃,“天黑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礼不合。你赶紧回你屋吧,出门左转第二间就是,顺便把门带上。”
叶白好整以暇地坐着,准备再倒杯好茶,没想到小花魁突然扑了上来。
“他娘的,碰瓷也不是在屋里碰的呀。”
叶白连忙躲闪,但还是没躲过。
“大爷,谢谢您。”
“不用不用,快挪开。我年纪没这么大,别整个叫大爷,别扭。”
“好的,大叔。”
叶白抱着怀里的温香软玉,心里嘀咕: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但也仅限于大多数时间。现在人家女子正处于情绪低落期,暂时借她个肩膀还是于礼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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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前。
叶白走进妓院,老鸨连忙上前去迎接这位出手阔绰的大爷。
叶白来者不拒,搂着这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随便揩油。
“大爷这次来要住几个晚上呢?”
“今个儿有事,暂时不住了,问你几个问题,能说上几个,就给几天的银两。”
老鸨身躯一颤,眉开眼笑地说:“那大爷尽管问,人家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带走的那姑娘姓甚名谁?”
“不是叫锦瑟吗?”
“我问的是她原本的名字。”
老鸨想了想,说:“在卖身契上不是应该写着的吗?”
“我知道这一茬,卖身契没了,所以才来问你的。”
“大爷大气,那可是本院数一数二的花魁啊,您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
叶白哼了一声,“是我问你,你怎么反过来问我了?”
老鸨自知多嘴,轻轻给了自己俩嘴巴子,说:“没了卖身契,人家也就不知道了。”
“行吧,给你点动力,这个问题算是答过了。”
妓院又来了客人,老鸨让闲下来的姑娘去招待,自个儿继续陪着叶白。
“那你知不知道那姑娘的爹娘都怎么个情况?”
说到他们,老鸨也叹了口气,“听人说啊,那一家子本来还挺好的。谁能想到那做爹的,有一天突然染上了赌瘾,这是越赌越大呀。赌资先是全部家当,然后是他的贤惠妻子,后来就是那姑娘了。到最后那男的也疯掉了,夜里直跑到河里淹死了。唉,金家开的赌场,真是造孽呀。”
叶白沉默一会儿,问:“那家人就没个什么亲戚朋友之类的?”
老鸨无奈道:“这不是贫居闹市无人问嘛,哪有什么亲戚朋友会把他们当亲戚朋友呢?更何况,那男的染了赌瘾,那更像是个瘟神了,谁都唯恐避之不及呢。”
“官府就没有记录在案吗?”
“这么多年了,该消掉的早就消掉了,谁会在乎一家平民的死活呢?”
叶白松开手,拿出一块金子,放在老鸨的手心里,握紧。
“这是你的报酬,以后对底下姑娘好点。”
老鸨自然是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叶白走了,走在大街上,有些罕见的茫然。
金家开的赌场确实是让不少家庭家破人亡,但这玉家掌控的妓院,岂会真的出淤泥而不不染?自由基城里的人,都是或多或少的心理变态,情愿做鸡做鸭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数,没人会干涉别人的选择。
但是莱克玛尼城呢?多少人会像锦瑟那样不幸?
叶白摇摇头,驱散了一些不实际的想法。
眼下要想的是怎么想那个可怜的姑娘交代,自己把她带出来了,不能放着不管,不然她的下场可能更惨。
名字,姓名。
“木字系的林给了小晨子,那丫头就姓李吧。”
路过一家临云间,叶白往里瞥了一眼。
“婉如清扬。”
“就叫她李婉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