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上空,乌云层层叠叠;王宫殿顶,细雨飘飘洒洒。
冰凉雨丝掠过体表,带来几丝透骨凉意,这异乡的雨,过于寒冷了一些。
李飞绝挽剑成花,不见对手,观雨丝飘零的样貌,轻笑一声。
何处为异乡?何处又为家乡?
天地之间,乍然大亮!
照亮万千细雨,照尽甲士铁面,照彻英挺之容。
雷光映面,盖聂面色凝重,在他的感知中,李飞绝可能是他出道以来,见过最强的对手。
他若不是刺客,又因何而来?他突然出现,为何宫中毫无所觉?
思绪归而为一,盖聂看到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十分奇怪,此刻与他相对,竟然看不到战意;暴露于深宫之中,也不见慌张。
那眸中之色,盖聂瞬息分辨,那是一种清明。
清为清澈,明为明净。
这样一双眼睛的主人,让盖聂毫无理由的相信,这个人,清楚的知道,自己将要去往的地方。
“又打雷了。”
甲士惊呼,方才雷光刚消,雷声还没来得及传响,便又见夜幕下的天空,亮起光芒。
盖聂拔剑出鞘,他却是明明白白,那并非第二道雷光,是剑气光芒。
李飞绝信手挥一剑,制式长剑颤动,剑光须臾出现,三尺剑气,绞碎细雨如丝,裹挟凄厉风声,迫向面前对手。
盖聂不慌不忙,持剑斩向剑气,甫一接触,剑气并未散去,传出如有实质的金铁之音。
他内息急转,剑锋更为凌厉,但剑气仍旧没有消失,于是手中之剑斜斜一拉。
剑气偏转方向,没入王宫不远处的一座宫殿中,轻易击穿瓦石,留下三尺剑痕。
“盖先生乃鬼谷传人,大秦第一剑客,必败此人于王宫之巅!”
“不错,鬼谷派纵横剑术,天下无对,又哪里是阿猫阿狗能够抗衡?我等静观其变,伺机为盖先生掠阵。”
殿外人声入耳,颇为激昂,嬴政淡笑,也有着信心。
盖聂此人不提,其剑术嬴政当有体会,不愧是出自纵横家,师承鬼谷子。
当今天下,诸子百家隐世不出的老怪物沉寂,盖聂可称绝顶!
盖聂听到人声,他心中却没有半点放松,一道剑气而已,不过试探性的攻击,便逼出他八分全力。
轻舒口气:“此剑为大王所赐,虽非名剑,却也坚韧,剑长三尺三寸,精铁所铸,百炼而成,重五斤十二两。”
李飞绝提剑道:“我这剑随手夺来,却没这么多名堂,不过你的剑,倒是不错。”
盖聂心中微惊,隐约冒出一阵寒意。
李飞绝,已然出手。
他身形之快,殿下甲士,只见模糊的线条,眼睛跟不上他的动作,唯他身后道道风旋,卷入雨丝。
盖聂双目微睁,拿出十分全力,殿顶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三个、四个,怎么会,他难道有分身术?”
一众禁卫,面露震惊,禁卫统领,更有匪夷所思之色,那大殿之上,以他们的眼光,盖聂居然四面受敌。
四个李飞绝,从东南西北,攻向盖聂,四声轻响传出,俨然都是真人。
殊不知盖聂心中,同样惊讶,这绝非四个人,李飞绝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但为什么?空中会出现四道身影?身影攻来时又有四声?
盖聂目光郑重,作为直面李飞绝的人,他当然明白,原因很简单。
他,太快了!
盖聂拿出十分全力,勉强维持不败,但却无法反攻,只能被动防守,如此快剑,闻所未闻!
李飞绝攻一百零八剑,飘然而落,淡淡道:“剑境之一:快剑。”
盖聂连忙调息,片刻,从容道:“领教了。”
轻笑传来,此方世界,并非末法,李飞绝也感快意,又得见高手,与之交锋,快意更甚。
待盖聂面色恢复,他忽然出剑,这一剑,并不快,众禁卫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恐怕一顿快攻,耗尽力气,导致实力大降,现在剑势不复方才,盖聂先生以逸待劳,仍可轻易败之!”
众人深以为然,若非如此,李飞绝以快剑占据优势,又怎么会突然收招?
定是……
虚了!
盖聂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作为直面李飞绝的人,他清晰感觉到,眼前的人,没有半点气力不济的征兆。
但这一剑,哪怕算不上慢,可和刚才一比,也是天差地别,在盖聂眼中,随手可挡。
制式长剑荡开冷雨,袭向肩头,盖聂早有准备,持剑格挡。
轻易挡住,盖聂正是疑惑。
李飞绝目光带笑,下一刻,那明明已经挡住的剑锋,竟已不可思议的角度折转。
盖聂肩头一痛,一缕黑发了断,不由暴退数步。
“盖先生受伤了?怎么回事?明明刚刚他快剑连攻,盖先生都能滴水不漏,现在是他使了妖法不成!”
说起妖法,不由让人想起阴阳家,阴阳家一群妖人,善用妖法,防不胜防。
李飞绝捻住乌发,一嗅,气味清淡,能知主人家心中淡泊,面露悦色,有此心境,不负执剑。
见他闻发,盖聂微愣,却不等他反应,李飞绝松手,黑发零落,他面目一变,双目清明,面容却狠厉狞恶。
那剑势再出,直逼盖聂,不似方才快剑,也不似方才那无甚出奇,却让他受伤的一剑。
这一剑,势大力沉,至死方休!
盖聂暗惊,肩头小伤,不能影响到他,内息急转,拿出十二分实力,迎战李飞绝。
“叮!”
“叮!!”……
八声巨响,两人竟是以强击强,以硬碰硬!
一道比一道强烈,一道比一道刺耳,到得最后,实质性的音波,将雨丝震成白雾,底下禁卫,目露难受之色。
有人已经捂住耳朵,不愿听到这金铁之声,实在是过于霸烈,难以承受。
李飞绝双目圆睁,眼中只有盖聂头颅,制式长剑如惊龙出海,极尽杀伐之烈。
盖聂与其对剑,不觉间,口角溢血。
倏地一声清脆,制式长剑,竟崩开一条豁口,指甲盖大小的残片激飞,李飞绝飘然而退。
禁卫头领大惊。“盖先生!”
众禁卫面面相觑,此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盖聂先生落入下风,这位不知名剑客,力压盖聂。
心中饶是无法置信,但眼见为实,却容不得他们不承认,一时间,心下无比复杂。
盖聂先生身为大秦第一剑客,鬼谷传人,在这一个冷雨夜,就这么败了?
李飞绝持缺剑而立,见他面色略白,微声道:“剑境之三往下,为匹夫之剑,便能胜你,也是不美。”
盖聂抹去嘴角猩红,面色沉重。
不禁想起那快剑;再思那平平无奇,却能伤他的另一剑;以及上一秒前,狠厉至极的剑势。
闻他言语,微微错愕:“匹夫之剑!”
“匹夫之剑,行凶斗狠,招摇过市;”
“诸侯之剑,以勇武为锋,清廉为锷,贤良为脊,忠圣为铗;
“天子之剑,以七国为锋,山海为锷,制以五行,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举世无双,天下归服。”
盖聂眉目紧皱:“阁下之剑,仅仅是匹夫之剑?”
长笑声起,一弹剑身,因有缺口,音色更为沉浊:“好一个行凶斗狠,招摇过市!”
“吾不通诸侯,不晓天子,此剑,正是匹夫杀人之剑。”
盖聂目光微眯,见他面上快意,心中略有三分微妙之感,匹夫又怎么可能掌握如此剑术?
瞬息明白过来,他口中剑之三者,与李飞绝并无干系,他说的匹夫之剑,和自己所说并不相同。
笑声沉寂,冷雨飘零,不知何时,两人的衣摆,都已湿润,寒意自足底往上,令汗毛竖立。
“许你调息一刻。”
李飞绝持剑顿立,闭上双目。
盖聂不答,肩头伤口,并无大碍,但方才和李飞绝斗剑,却着实伤了元气,一刻时间,大体能够恢复如初。
他当即盘膝坐下,运内息养内伤,恢复自己的状态。
心中明白,李飞绝并未休战,两人今天,必有长短高下之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两人都是这七国天下中难得一见的高手,哪怕不争名誉,一旦交手,则分胜负。
盖聂观他确实没有敌意,不必思虑秦王,也能放手一搏。
李飞绝剑境三者,属实厉害,然鬼谷传人,亦不负此名,搅动天下的大家,岂会仅此而已?
“盖聂先生,今天会败吗?”
不乐观的声音响起,在场百余甲士,清晰看到盖聂肩头受伤,口角咯血。
那神秘剑客,却丝毫无损,施施然立在殿顶,双目微闭,面色平和,如同安歇了。
殿内,嬴政放下竹简,心情颇为轻松,李飞绝确实不是来杀他的刺客,不然以他的实力,此刻当不会不动。
但雷雨夜中,他突然出现,与盖聂战在一处,发现他不是刺客,让他离开,也并不离去,反而邀战。
这其中,是否透露出某些信息?嬴政微思片刻,难道说……
“不,盖聂先生岂会败下阵来?不要忘了,他可是鬼谷传人!鬼谷剑术,放眼天下,谁能比之!”
此言一出,百余甲士当即振奋,没错,盖聂出身鬼谷子,不可能被无名之辈所击败。
方才种种,不过外相,许是盖聂先生示弱以敌,好掀起惊天反转!
一刻时间,眨眼即逝,冷雨这时停歇。
今夜本是月圆之夜,但天穹乌云浓重,隐有雷鸣,似黑幕蒙住双眼。
偌大秦国,不知何年何月,可得无暇月光。
盖聂起身,颔首:“我所学,为鬼谷纵横剑术之纵剑,绝技百步飞剑,请赐教。”
“百步飞剑!”
“初代鬼谷子依天地之道,分纵剑横剑。横剑攻于技,以求其利,是为捭;纵剑攻于势,以求其实,是为阖。”
“盖聂先生不愧鬼谷传人,百步飞剑是鬼谷纵横剑法中纵剑术至高的必杀之剑,号称……”
“一刃断喉,百步飞剑!”
百余甲士炸开了锅,但很快,又稳定下来,秦国律令言明,王殿之侧,不可喧哗。
一双双眼睛,望在盖聂身上,这位鬼谷传人,这位大秦第一剑客!
百步飞剑一出,试问天下,谁人能挡!
“盖先生必胜!”
无穷信心加诸于身,此刻,在场甲士,如与盖聂同在,有甲士甚至冒着触犯律法,放声高喝!
高喝,只有一声,只为一人!
李飞绝道:“剑境之四,为:繁剑;繁剑之华,曰: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