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西楼单手执伞柄站在青黛身后,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内里只一件规整的白衬就匆匆赶下了楼,他暗中吐出一口气,瞧不出是走得快了,还是在紧张。
他一凑近,带着室内的沁人心脾的凉度,清泠泠的气息拂面,“见你还在楼下,我就下来了。”
青黛还没问,骆西楼自己先解释了一句。见她不是身体不舒服,骆西楼心下渐宽,他问,“我送你回el?”
太阳依旧很毒,青黛往伞下躲,她摇头,“不用,我下午…”
骆西楼一定不希望她和郑映侨再有来往,原本青黛可以随意找一个没那么麻烦的借口来应付他。但青黛片刻停顿后没有隐瞒,“我会去见郑映侨。”
握住伞柄的指节凸显,骆西楼只问,“你是愿意的吗?”
如果去见郑映侨有情非得已的理由,可以和他说。
青黛意外,她一下抬起头和骆西楼对上视线,心口仿佛被轻轻搅动,“当然是。郑映侨有什么本事逼我去赴面?没有不情愿,是我主动要见他。”
她握住伞柄上方一截,小指无意蹭过骆西楼的手,“所以,骆总会愿意载我一程吗?”
“嗯?大忙人?”
“今天的时间,只留给了你。”骆西楼两指虚扶青黛握伞的手,将大片伞面倾斜到她头顶,“…我去开车。”
青黛盯着他大步走远的背影,硬是从骆总平稳步伐里看出了几分隐秘的高兴。
阴差阳错变回了二十四岁心态的青黛,折腾骆西楼的坏心眼咕嘟咕嘟冒了泡。
老天爷还她的拽哥人夫,还她年轻鲜嫩的骆西楼!
不过,三十岁的骆西楼…貌似也好。
等通体漆黑的车停在她眼前时,骆西楼特意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青黛故意伸了个脑袋趴在副驾驶车窗上,“骆总,坐副驾太暧昧了吧?我可别把骆总桃花挡了。”
一模一样的话,青黛又说了一遍。
只是在这回,骆西楼下巴微扬,指向副驾座位,“一直挡着。”
青黛顺他的视线低头。
座驾上放了一只手掌大小的大头娃娃,短绳代替四肢,以一个非常张牙舞爪的坐姿霸占着座位。
它表情呆滞,吐出一截鲜红的舌头做鬼脸,莫名贱嗖嗖的。
前几晚昏暗的车内,还真没法发现这么一个玩意儿。
“你…”青黛出声。
骆西楼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握紧。
青黛说,“好丑的娃娃。”
“…”骆西楼把大头娃娃扔到了后座。
“哎?”青黛弯腰坐进车内,扭头去看四仰八叉翻倒的娃娃,“父不嫌儿丑,你这是做什么?”
因为它已经等到了想等的人。骆西楼面不改色地开车,“它功成身退了。”
青黛伸手去捞起,她掀起大头娃娃的一片黑布刘海,发出由衷感叹,“哇。真的太丑了。”
“……”骆西楼的指尖摩挲着表盘。
青黛好像没注意到旁边男人微妙的郁闷,她拉扯着娃娃的四肢,疑惑地抚上娃娃的额头,“这怎么破了?还缝了两针。”
骆西楼分神看了一眼,“…那是疤。”
青黛恍然大悟,问道,“取名字了吗?”
骆西楼,“它有名字。”
青黛举起娃娃,“原来你有名字啊,小瓜。”
小瓜,就是这只大头娃娃的名字。
恰逢一个红灯,骆西楼踩下刹车,深邃眼瞳定定地看青黛,“你还记得它?”
青黛说,“这么丑,应该很难忘。”
“叮——任务达成进度62%”
他们刚结婚那一阵,情侣爱人之间特别时兴互送手作的礼物,比如手织围巾,编织包之类。
二十出头的骆西楼怎么可能甘愿沦于众人,他自然要做最特殊的那个。
于是,一个大男人用他的狗啃针线活,缝出了一个青黛娃娃。
收到礼物的青黛差点被丑哭,吓得骆西楼连夜恶补手工教程,三针两线改成了勉强能看的西楼娃娃。
小呆不能丑,他的娃娃丑就丑些吧。
后来它被赐名“小瓜”,日日放在两人卧室的床头。
周遥宁听说后,非常大声地嘲笑两个人,“幼稚!你们搞对象的都这么幼稚吗?哈哈哈哈哈哈哈,路边摊里15块买一个得了。”
当时仍旧和他不对付的袁嘉禾翻白眼,捧脸,“多可爱啊。得到了真爱的人才愿意动手,没有真爱的人只会叭叭叭。”
这才成功堵住了周遥宁的嘲笑。
……
下午两点,青黛到了指定的咖啡店,郑映侨到得早,背对店面坐在书架边的沙发上。
青黛走近,郑映侨仰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翻财经杂志,快速翻页的声音在安静咖啡店里显得突兀,他已经表现得十分不耐烦。
“呦。纪总来了?”
郑映侨把杂志一扔,托着浪荡风流的脸看青黛,“真是的。让我好等。”
青黛坐下,“海外的生意不好做吗?郑老板怎么沦落到需要每年打电话来骚扰我了?”
“亲爱的,你不是都无情挂断了吗?”郑映侨眼中情绪不变,而唇边笑容不断加深,“最近几年生意确实不好做啊。你一年内替avery赚了六百多个亿…你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吗?”
“你怎么就说不干就不干?avery现在还想高薪雇你回去做项目。”
青黛一笑,语气温和,“郑老板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再替avery做事了吗?”
她眼底冷意翻飞,“当然是——欠账还清了啊。”
“瞧瞧。又死脑筋了!”郑映侨唉声叹气,“如果你和骆西楼不执意停掉那个人工智能的项目,你们那小公司会难以为继吗?”
他喝了口桌上的咖啡,“纪总,s市榜上有名的富商哪个手里是真正干净的?想赚钱,就别太怂了。”
郑映侨摊平胸前褶皱,“你想想你们当年,一心要做清白生意,结果呢?说句家破人散,没有冒犯你吧?”
他一贯讲话的语调总带了股嘲讽和威胁,令人不舒服。
青黛说,“郑老板逃到国外这么多年,成语水平不减反增,不愧是赚黑钱的能手。”
“你…”
青黛慢条斯理地截断他的话,“说这么多,郑老板是想和我合作?”
“…”郑映侨缓和脸色,“当然。”
“如果骆西楼同意,我也愿意不计前嫌和他合作的。”郑映侨玩笑道,“毕竟你们两个是很好用的赚钱机器。”
青黛不咸不淡道,“你真是想钱想疯了。居然敢找旧仇人合作。”
郑映侨大笑着仰倒在沙发里,“我不会和钱过不去。有本事,你们就弄死我。”
两个连高压线上的真金白银都不敢赚的清白生意人,还敢杀了他不成?
他郑映侨是没什么底线,可面前人有。
郑映侨打了个响指,做出数钱的手势,“我不怕死,可我怕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