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潭从未如此的绝望过,像是小羊羔一般,毫无反抗之力,任人宰割。
突然,一阵隆隆的剧烈震动传来,西夏人停止了动作,面色凝重。
“大批的骑兵,足足数万人,会是谁呢?”扎木合喃喃自语道。
没等他们去查看,一阵喊杀声响起来,不用想,是敌非友。
“大族长,不好了,汉人打来了!”
一队西夏人连滚带爬跑进来,惊恐禀告。
“有多少人?抄家伙上啊!”扎木合斗志昂扬,正愁找不到他们呢。
“不是的,是汉人精锐骑兵,咱们打不过的。”西夏人手里没有兵器,只凭双手对骑兵,那是嫌命长,送死去了。
扎木合眼珠一转,“打不过也得打,抢了他们的马和兵器,咱们人多,怕什么?冲就是了!”
西夏人瞬间热血沸腾,挥舞着手臂叫嚣:“大族长说的对,抢他娘的。”
一窝蜂冲出去,拿着粗陋的木棍,跟骑兵死磕。
扎木合却一转身,拖着冯玉潭从后门走,“一群没脑子的东西,汉人精锐来了,打个屁了,逃才是正事儿。”
“你让你的族人去挡着,自己要逃,亏他们那么信任呢,你还是个人吗?”冯玉潭难以置信,人性的恶劣算是亲眼看到了。tiqi.org 草莓小说网
“你懂个屁,什么是族人?有吃有喝,太平日子那是族人,是兄弟,老子能两肋插刀,灾年的时候,少一个族人就能多活一条命,这时候人命贱如狗,你这样的娇小姐懂什么?
跟着老子走,给老子生儿子,老子还能东山再起。”
冯玉潭心里彻骨的冰冷,拼命挣扎:“我不要,你放开我……”
扎木合扛着她从后门离开,她那点儿力道跟小鸡儿似的,对他没一点儿妨碍。
外面杀的人仰马翻,血都冻在地上,满地的血都变成红色了,冯玉潭亲眼见到了战争的残忍,满目都是血色,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萧天洛带着队伍冲杀在第一线,一颗颗西夏人头被他砍飞,杀的人头滚滚,这样的乌合之众对他们根本造不成多少抵抗力。
突然,冯玉潭的惊呼声引起他的注意力,她说的是正宗的官话,和西夏人蹩脚的汉语不一样,能出现在这里的女子,身份肯定不一般。
丢下乌合之众,拍马追了上去。
“救命啊,救我!”冯玉潭从背后看到了他,一身银白色的盔甲,白衣白马,钢铁兜鍪顶端一缕鲜红的樱穗子,格外的显眼,冯玉潭一看就认出是汉人的军队。
兜鍪里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眸,不带一丝感情,甚至连杀意都没有,这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百战勇士才有的眼神。
他收起长刀,摘下马鞍上的长弓,一手羽箭,瞄准了冯玉潭,吓得她惊声尖叫,捂住眼睛不敢看。
他为何要杀自己啊?冯玉潭觉的自己太惨了,明年的今日怕是要成了自己的忌日了。
“嗖!”
长箭射出,一下子射中扎木合的后脑勺,任凭扎木合如何转变身形,都躲不开这致命一击。
“噗通!”扎木合直挺挺倒在前面,冯玉潭也摔在地上,惊魂未定。
萧天洛打马上前,冯玉潭抬头看着他,后知后觉,原来不是要杀我的呢!吓糊涂了!
萧天洛冲她伸出一只手来,冯玉潭下意识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心里,一阵腾云驾雾似的眩晕,再睁开眼,坐在了萧天洛身前,和他共乘一骑。
背后没有感受到冰冷的盔甲,因为萧天洛用自己的皮毛披风,挡在胸前,不让盔甲冰着身前的娇小姐,这种下意识的小细节,还是拜他姐姐所赐,照顾女孩子必须考虑的周到,心思要细腻。
这样才能追到媳妇儿,虽然萧天洛骨子里是抗拒的,伺候一个亲姐都这么难了,再追一个姑奶奶,他是受虐狂吗?
等他遇到喜欢的女子,他猛然发现,伺候她并不是一种负担,反而是一种甜蜜,只要她开心一笑,做什么事儿都是甘之如饴。
铁憨憨的萧二公子感受到爱情的魔力,对他姐的怨念变成了感激,因为就是这份细腻体贴,让他不费什么劲儿就追到了喜欢的女孩子。
冯玉潭心跳如鼓,从未离陌生男子这么近,他身上的味道好特别,跟萧自明的味道完全不一样呢。
日后她才知道萧自明是个假男人,才恍然,怪不得她身上比自己都香,合着是个西贝货。
楚晏带着人刚刚杀出来,心里再怎么不情愿,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冯玉潭落如西夏人手里,毕竟她爹是冯伦,没办法跟他交代。
看到汉人骑兵赶来,松了口气,来的正是时候,如果不是冯玉潭,直接围起来,瓮中捉鳖,让他们彻底绝望,再不敢有异心。
现在倒好了,只能动手,西夏人虽然该死,却也应该死在更有利的地方,攻打西夏当炮灰也比这么死了好。
“你们将军呢?”
楚晏找到萧天洛,让他帮着找人,等看到他马背上驮着的冯玉潭,木着一张脸,不知道作何表情。
萧天洛很高兴,抱着她下了马,小心放在一旁,给了楚晏一个狠狠的熊抱,“楚大哥,我来的是时候吧?”
“很是时候,太是时候了。
她怎么回事儿?你俩怎么会搅在一起?”楚晏面色古怪,你要是知道她是你‘嫂子’,会不会很惊喜,很意外?
“我还想问大哥呢,她是我半路救下的,还没来得及问,谁家小姐?差点儿被西夏人掳走了,幸好被我遇到了。”
萧天洛摘下兜鍪,露出一张年轻阳光,俊朗帅气的脸,犹如阴霾之中照进来的缕缕阳光,让冯玉潭看的呆住了。
原以为如此杀伐凌厉的将领肯定是个中年大叔,没想到如此年轻俊朗,一时间红了脸颊。
楚晏没好气道:“谁家小姐?就是一姑奶奶,祖宗,你来了正好,交给你了啊,我是没心思管她,伺候不起。”
“哦,怎么了?她哪儿惹着你了吗?”
萧天洛看了冯玉潭一眼,挺漂亮一姑娘,瓷白的肌肤,衣衫凌乱,平添一股柔弱美感,是男人都会心疼,不忍苛责与她。
冯玉潭自然明白楚晏对自己的不满,上前行礼:“对不住,楚副城主,是我连累大家了,我不知道……”
想起惨死的护卫,冯玉潭忍不住落下泪来,都是她的任性愚蠢,害死了那么多的人。
“别哭了,一个小女孩能有什么坏心眼儿?
楚大哥,你别虎着脸,瞧把人家给吓的。”
萧天洛帮她求情,楚晏没好气瞪她一眼:“你姐没教过你,不了解事情真相,别乱下结论的吗?”
萧天洛:“……”
他姐的阴影瞬间浮上心头,多少次他姐就是用眼泪和柔弱坑人的,被坑的人还有苦说不出来,难道这位也是……他姐总提的白莲妹子。
就是不知道是黑心的还是白心儿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冯小姐,你的人都还在吗?”楚晏再不喜,也得把她安顿好了。
冯玉潭明显感觉到萧天洛的疏离,心中更委屈,强忍着泪水道:“护卫都殉职了,还有个丫鬟,剩下的婆子小厮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
“行吧,我派人去找,你先去城主府安顿下来,等我忙完了,重新给你安排住处。
冯小姐,下次记着了,军令如山,拿军令开玩笑,就是拿你的小命开玩笑。”
楚晏提醒她,别下次还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可你也没说那是军令啊!”冯玉潭小声解释一句,她并非有意的。
楚晏:“……”
她还有理了是吧?
萧天洛问道:“是谁通知你的?”
“好像是一个小兵,也没说什么时间,扔下一句‘集合’就跑了,我都没来得及问。”冯玉潭红着脸,声音越来越小,心虚的不行。
萧天洛也很无语,“人家说了集合,肯定很紧急,您什么时候去的呢?”
冯玉潭:“……”
“你们进城,她还没出门,估计那时候也知道情况不对,走不了了。”楚晏冷哼一声,你说这不是一祖宗是什么?
都是萧天爱做的好事儿。
“好吧,下不为例,冯小姐对吧,以后你也应该长教训了,我送你去城主府,好好休息,过去就过去了。”
萧天洛亲自送她走,楚晏乐的甩开这个麻烦。
城主府里,炭火点燃,亲兵烧了水,送进来热茶,冯玉潭披着天洛的大氅,一杯茶喝下去,整个人才感觉重新活过来。
“冯小姐家是哪里啊?怎么会在这里?”萧天洛问道。
“我父亲是云州布政使冯伦,随夫君过来的,对了,我夫君是这里的城主呢,等他回来,我让他好好谢谢你,将军贵姓?”冯玉潭恢复贵女的矜傲雍容,大方得体笑着应对。
“城主?在下姓萧。”萧天洛觉得哪里不对,城主不是他姐姐的吗?
“也姓萧啊,好巧,我夫君也姓萧呢!”
萧天洛心中咯噔一下,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子吧?
“你夫君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们还是本家呢!”天洛笑容有些僵硬。
“萧自明!”
天洛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好险,他还以为是他姐呢。
“萧自明啊,不认识,不过见了面就是朋友了,能为汉城出力,都是自己人。”
萧天洛端起茶盏喝一口,突然看到赵锦男跑进来,一口茶没喝下去,直接喷了,他怎么会在这儿?
“冯小姐,你没事儿吧?
我刚听人说你没集合跟着撤退,好像被西夏人抓了,吓死我了。”
赵锦男和她是一个城里出来的,总会多关心几分。
“没事儿,是这位萧将军救了我。”
赵锦男看着萧天洛,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萧天洛面无表情,擦擦嘴,冷淡道:“赵世孙,别来无恙呵。”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让赵锦男很是意外,没得罪这位年轻的将军吧?
萧天洛可是记的赵锦男的娘看不上自己姐姐的事儿呢,直接聘礼抬进门,好像能娶他姐姐,是多大的恩赐似的。
这在少年的萧天洛来看,就是一种羞辱。
大户人家娶亲,谁不是找人试探过口风,先和长辈几次交往,彼此满意才会提亲,他家倒好,看不上你别娶啊,自家又没求着你娶。
他姐早就不在意了,萧天洛可是记在心底,看到他的一瞬间,那种羞愤无奈又被翻了出来。
“你是……”赵锦男仔细看他几眼,恍然道:“是萧家二公子,哦,不对,应该说是萧世子,萧国公府的世子,几年不见,真当刮目相看了。”
“赵世孙照样也得刮目相看,不是吗?
你们聊,在下还有公务,失陪了。”
萧天洛戴上兜鍪,重新涌现出冷血杀伐的气势,大步离开。
赵锦男面色复杂,满心的悔恨懊恼,备受煎熬。
“你认识他呀?”冯玉潭很好奇,她当年在洛城的时候,天洛已经去边境从军,不曾见过。
“嗯,当今国丈萧国公的嫡子,皇后娘娘的胞弟,你也听过,只是没见过人,现在见到了,想不到,当年那个文弱秀气的少年郎,居然成长到了现在的地步,战争果然锻炼人。
哎,人家是平步青云,少年英才,倒是我,都没资格跟人家说话了。”
赵锦男苦涩一笑,曾经他喜欢的女孩子,已经是他仰望不到的存在,更别说阴阳两隔,连句歉意都不曾和她讲过,空留遗憾。
“竟然是他!”冯玉潭怔怔出神,心乱如麻。
西夏的叛乱迅速被浇灭,死伤一少半的人,被囚禁在空地上,周围只围上一层帐篷,勉强挡住寒风,不至于冻死。
此时他们才知道,以往的日子有多幸福了。
起码有温暖的屋子住,一天两顿粥饿不死,运来物资还能改善伙食,吃顿饱饭。
现在好了,连冻带饿的,还连累老婆孩子都被赶出来了,汉军连夜浇筑了厚厚的雪墙,以往不设防的汉城,已经没有他们的位置了。
冻饿一夜,那些轻伤的族人没熬过去,又冻死一批人,楚晏让活着的人,把死了的人扔进血窟窿里埋掉。
西夏人纷纷跪地求饶:“楚副城主,我们知道错了,都怪扎木合,是他让我们起事的,求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当牛做马都行。”
以往还算温和的副城主,展现出他冷酷无情的一面,对他们的哀求不为所动,“想活命,得靠你们自己,落到今天的地步,也是你们咎由自取。
我可以让你们吃饱喝足,甚至养活你们的妻儿,但是从今天起,必须听出我的吩咐。”
“副城主您请说,只要能活下去,你让我们做什么都行。”西夏众人露出希冀来。
“好,这可是你们说的,我资助你们粮草,攻打西夏城池,只要攻打下来,我不仅会给你们吃的,还会分给你们战利品,甚至可以取代那些贵族,成为新的权贵。
最后咱们直接打入王城,你们就是新一阶层的贵族,只要战功足够,牛羊女人牧场应有尽有。”
楚晏笑的像是诱惑人交出灵魂的恶魔,既然你们不懂感恩,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西夏人呆住了,不管在哪里,王城王宫都是高高在上,他们仰望都够不到的存在,现在要攻打王宫,一时间难以接受。
“哼,忘了你们走投无路的时候,谁给你们吃的住的?西夏王宫可曾给过你们一粒米?
以往享受你们的供奉,却不肯在你们遇难的时候给一粒米,这样的王宫留着何用?”
楚晏继续煽火,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萧天爱曾说过,人都有从众心理,一旦大多数人都认同一件事儿,哪怕这件事儿多么的有悖人伦,都会被执行下去,甚至会被奉为真理。
真理就是这么个德行。
西夏人刚经历一次打击,楚晏给的路就是最后一跟救命稻草,什么阶级等级,忠诚国家,都抛在脑后。
“副城主,你下令吧,让我们打哪儿我们就打哪儿,只求婆娘孩子都能活下去。”
众人纷纷表态,跪下发誓,事情很顺利。
“你们放心,我楚晏以雪山之神发誓,只要你们奋勇杀敌,哪怕你们战死,你们的妻儿就是我的亲人,有我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他们。
我们汉人最重承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汉城本就是个很宽容的城市,不论出身,只看才能,是你们自己走错了路,不能怪我们心狠。
现在是个将功赎罪的好机会,只要你们把握住,可以重新被汉城接纳。
看到那座城墙了吗?以后那里就是内城,战功卓越者,妻儿就可以住进去,享受汉人一样的待遇。”
“真的吗?太好了!”
西夏人大喜,失去才懂得珍贵,现在他们做梦都想回到以前的生活。
楚晏笑着,眼底却满是冷意,给他们画一张虚无的大饼,这些人能活着回来的屈指可数。
……
萧天洛的一万骑兵就是支援楚晏攻打西夏,同时跟来的是无数粮草,将来还会源源不断送来,足够他们发动一场战争了。
等萧天爱掌管了大燕政权,西夏其实在和大燕在打,大燕的粮草调动更近一些,不足的从南疆补足,国家机器动起来,能量之大,天下都为之颤抖。
萧天洛也知道了他姐做的奇葩事儿,久久回不过神来,他之前的直觉居然是对的,他姐女扮男装,真把人娶了!
任何词语来形容他姐,他都觉得苍白无力,简直刷新他的底线。
“不仅如此,赵锦男也是她带回来的,你说说,这算不算新欢旧爱齐聚一堂?她总这样,解决有一个麻烦,总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你姐做的孽你来还吧,那个冯小姐交给你处置,尽快把人送走,咱们这儿哪儿有精力伺候这么一祖宗啊!”
楚晏迫不及待想送走冯玉潭,实在怕了这位大小姐的任性矫情了,伺候不起。
萧天爱以前也矫情,使小性子装可怜,但是正事儿上人可从不掉链子,自保有余,而不是她,真正一娇小姐,身娇肉贵的,指着人伺候。
“好吧,我试试看。”萧天洛能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摊上这么一姐姐呢?
于是他硬着头皮去见冯玉潭,幸好晓岚没事儿,婆子小厮西夏人也没顾上杀他们,足够伺候她了。
再次见到她,想起他姐做的孽,心里总是不自然。
“萧将军,坐吧,你来的正好,我有事儿想跟你说。”冯玉潭主动招呼他,让萧天洛松口气,他正发愁怎么开口呢!
“我夫君他……”
萧天洛直接呛了茶,心中为她默哀,将来知道真相,不得恨死他们全家,欺负人一个小姑娘,不带这么做事儿的。
“萧将军,你怎么了?”冯玉潭看他手足无措,像个初次和女孩子相处的大男孩,完全不同于战场上威风赫赫的样子,眼神又亮了几分。
“没事儿,冯小姐你说,我做到的一定帮你。”萧天洛擦擦嘴角,尴尬道。
“是这样的,我夫君原本想给我找个大夫,让我学医的,可他一走就没消息了,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找个师傅,我好学医。”
萧天洛愣住了:“为什么要学医啊?你一个布政使的大小姐,能吃得了那个苦?”
“这次的事儿,我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在这座城里,谁都又自己的位置,只有我,无所事事,混吃等死一般,我不想余生都这么度过,所以我想试一试。
我夫君他也支持我,说是学西医容易些,我想学西医。”
“呵呵……”
萧天洛冷笑,信她姐的话,坑不死你!
想当初她怎么忽悠自己的?你看你姐夫盖世英雄,多威猛,多霸气,你要做他那样的人,去吧,去西北实现的追求你的梦想吧!
可结果呢,西北的苦寒,结结实实给他上了一课,要不是不想认怂,想给他姐争气,他都支持不下去了。
“西医呀?我……,那个,你夫君有没有跟你说,西医是在人身上拉刀子,然后一针针再给缝起来,你敢下手吗?
更别说锯掉人的胳膊腿儿,我们那儿的西医大夫,总说自己做的是屠夫的活儿,你确定你能做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