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 即便陈懿忆见过女书，且对它有着基础的了解，她仍然无法为王殷夏解读这句话的含义。
就像是俄语, 只要见过俄语的字母就会对它留下深刻的印象, 毕竟蝌蚪文能有艺术感成那样也是挺独特的，但认出俄语字母和解读俄语文字就是完全的两回事了。
“这个……你知道的，我们考特别科员也是要过行测的嘛……”陈懿忆小心翼翼地看着王殷夏, 抓着脑袋讪笑，“因为鬼蜮的特殊性，行测里常识题的占比大大增加，女书的相关资料就是我刷题的时候刷到的。”
王殷夏感慨：“上岸还是这么难啊……”
陈懿忆抹了把脸, 长叹一口气,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过有一个大方向也就足够了, 王殷夏决定在以后的鬼蜮探索中特别留意这方面的资料，虽然想找到相关讯息很困难，但总比蒙头乱撞要好。
两人合计完，也算是达成了两个臭皮匠胜过半个诸葛亮的效果，王殷夏其实还想再仔细观察一下陈懿忆顺回来的猪耳朵，但考虑到猪圈中人多眼杂，她最终按捺住了这个想法。
清晨过去, 太阳逐渐升至天空正中，暖红的光芒洒在猪圈之上, 却没有带来丝毫的暖意, 王殷夏抬头看向天空——这太阳，还没有昨晚的车灯来得刺眼。tiqi.org 草莓小说网
也许鬼蜮里都是这样的，人类仓皇逃生，怪物扭曲虚伪, 就连太阳也假模假式，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恶意。
今日早晨的风更冷了，但整个猪圈都维持了安宁，人们挤在一起报团取暖。
缺食少水已经带来了巨大的危机，有人坚持不住去尝试了食槽里的东西，然后被恶心得呕吐不止，直到吐出胃液才缓过来。
进入鬼蜮已有一日一夜，王殷夏也感到了饥饿，除此之外还有口渴，这让她空前怀念成功公司的盒饭，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打包一点带出来，以至于背包中只剩下那半个毒苹果——
毒苹果那诱人的效果这不就来了，一想到饱满的果肉和充沛的汁水，王殷夏竟开始连连吞口水，好容易忍住了不去尝一口。
人群之中也有人带了食物，但都是小包装的零食糖果，顶不了多久，基本上在昨天就吃完了，再这样下去很可能会出现问题……
陈懿忆思考良久，终于做下决定，她从包里拿出一大块砖头一样的东西，撕开真空包装之后，竟然是一种奶白色的压缩饼干。
是食物！
陈懿忆没有避着任何人，于是人群中响起轻微的骚动，所有人的眼神都被吸引了过来。
“我这里有后勤那边最新研制出来的压缩食品，我会给每个人分一块，慢慢吃的话可以坚持两天左右。”陈懿忆先给了王殷夏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饼干，随后才开始一一分发，“我带的饼干很少，只够这么分，假如各位没有外出冒险的打算，请节省一些食用。”
王殷夏拿到了这块宝贵的食物，一时间非常惊讶，她没想到陈懿忆竟然会这么善良无私——别管她分得多还是少，能在这地方、这时候分发自己的食物，绝对是一种难得且高尚的行为。
人们千恩万谢地接下饼干，唯有蒋卿礼貌地拒绝了，他把自己的饼干掰成四小份，分别给了两个年纪最小的孩子，以及两个年纪最大的老人。
陈懿忆分完饼干后回到王殷夏身边，忍不住小声和她嘀咕：“没想到蒋卿还是挺好的，还把饼干分给别人。”
王殷夏：……
王老板可没有陈科员这高尚的共鸣，她满心都是阴暗的揣测，只觉得蒋卿是在收买人心——即便在压缩饼干全都来自陈懿忆的情况下，这个男的还是完成了一波施恩，此子恐怖如斯。
有了食物，接下来就差水源了，可惜天空万里无云，毫无下雨的痕迹，空气也十分干燥。
王殷夏看着陈懿忆昨日绘制的地图，突然间产生了一个危险的想法……既然这地方这么干燥，那可不可以尝试着烧掉那些农田呢？不管是把农田烧个干净，还是触发类似消防出动这样的特殊事件，都会带来巨大的改变，而唯有变化才能造就新机会。
其实山林也可以……不，树木稀疏，焚烧效率没有农田那么高。
王殷夏一边艰难地啃着手中的饼干，一边转着危险的念头，她打算今晚再出去干一票，这一回她打算去谷仓。
其一是因为昨天的住宅之旅很可能引起了猪人的警惕，今天再去风险很大；其二则是谷仓里很可能会有工具间，她需要武器，越趁手的越好，最好能找到猪人的钉枪。
猪人的速度确实骇人，但七步之内，枪又快又准。
吃完饼干后，王殷夏抖了抖纸巾上的饼干渣，把它们一起倒入喉咙，昨夜她是如此的靠近那只猪人，清晰无比地看到了它的样子，那是一种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她当然也感受到了恐惧，可是——
可只要一想到今晚是去寻找武器，王殷夏的心中就升起了一股兴奋的战栗。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第一次得知幸福家园即将拥有许多“租客”的时候。
太阳逐渐西斜，猪圈之中，人们的状态仍然糟，虽然有一块饼干救急，但这东西显然拖不了多久。
为了稳定人群的情绪，陈懿忆再次承担起引导人群的任务，和昨日一样，她组织人们配合着上墙张望，以此暂时安抚躁动的情绪。
蒋卿也学乖了，不再说什么“深渊大神”、什么“太古太母”，转而为各位好奇群众垫脚，让他的高个子和宽肩膀得到了充分的应用。
一片乱糟糟的人群中，王殷夏拉过陈懿忆，和她简要讲述了一番自己的计划，陈懿忆显然也不打算停止探索的脚步，但她对今夜的行动还是有些犹豫。
陈懿忆是这样想的：“我觉得，我们要不要找个方法偷走猪头的钥匙，然后带所有人走，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待这个鬼蜮的结束？”
对于这个提议的出现，王殷夏并不奇怪，她早就想过类似的方案：“可我们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且就算我们宰了这头猪人，还可能有其他的猪人出现，这个方法是治根不治本，我们必须尽快探索所有可能得到线索的地方，然后找到这个鬼蜮的弱点，彻底击破它，从根源解决问题。”
陈懿忆是想反驳的，但她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半晌后才叹气道：“是的，道理也许是这样的，可是我们这边有十五位完全没有接受过训练的鬼蜮新人，假如不组织好他们的话，很容易就会出现大范围的死伤，再说手册里也提倡陷入鬼蜮的居民优先选择维持现状，遵循陷落区域的规律，这才是最稳妥的处理。”
听了这番话，王殷夏才算是明白她们二人的理念差异，她是一个回不去现实社会的庇护者，满脑子想着捕捉鬼蜮，这完全是猎手心态，所以她当然要设计一切办法去寻找猎物的弱点；
而陈懿忆与她则正巧相反，陈懿忆是可以回归人类社会的，而且她的职位和信念都给了她强烈的责任感，她是一个可靠的保护者，所以会优先关注无辜的民众，其次才是正面击溃鬼蜮。
还有一点，那就是《突发区域性陷落异常事件应急处理办法》，也许对于大部分鬼蜮来说，老老实实挨到期限结束就是最稳妥的方法，人们也更倾向于选择这条路，可这个鬼蜮真的会这么平和吗？
“这个鬼蜮并不是听从规则就能活下来的。”王殷夏直接提出了最危险的猜测，“它也许存在时间限制，但假如这所谓的限制是一天杀死一个人，直至杀完呢？”
陈懿忆一愣：“什么？”
王殷夏指了指食槽：“我们现在的身份算是猪人的‘牲畜’吧？它购买了二十头牲畜，很可能就是打算一天吃一只，等到二十天后，这个鬼蜮的一次轮回就结束了，猪头就可以去进下一批‘货’，鬼蜮也开放了，但我们就都死了。”
这个猜想太有冲击力，当即就让陈懿忆面色大变，她下意识反驳：“可从来没有鬼蜮会这样斩尽杀绝的！只要满足了天限，总是会放幸存者离开的！”
真的是这样吗？
王殷夏经历过的鬼蜮只有两个，但她看过那个手册，继续质疑：“好，那我们退一步，假如这个鬼蜮持续十天呢？那就意味着十人以上的死伤，以及很可能出现的团灭——以猪圈的生存条件来看，我不认为我们能支撑多久。”
陈懿忆懊恼地叹气，她搓着自己被风吹得冰冷的脸蛋，良久后又叹了口气：“好吧，你说服我了。”
两人讨论的声音很小，但蒋卿却不知怎么注意到了她们的对话，他走过来，脸上仍然是那温和亲切的笑容：“你们今晚也打算出去冒险吗？这一次可以带上我吗？”
陈懿忆一愣，随即皱眉道：“这是很危险的，你真的想去吗？”
蒋卿点头：“昨夜已经让你们冒过险了，作为唯三的经验者，今晚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出一份力呢。”
陈懿忆慢慢皱起眉，显然是对蒋卿的身份保持疑惑，但她也没有立刻拒绝，反而看向王殷夏，似乎是把决策的关键交给了她——可见蒋卿在这一天内将陈懿忆的信任度上刷了不少。
蒋卿便看向王殷夏：“殷女士呢，您赞成吗？”
老王能怎么看，蒋卿显然是在昨夜通过她们的行动判断出外出不是必死条件，今晚才敢冒险掺股，不然他会主动请缨？还是那句话，此子恐怖如斯。
“我其实是没什么意见的，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但……”王殷夏做作地面露难色，“我和懿忆的配合得很顺利，所以我有些担心你能不能跟上我们的节奏——我的意思是，假如你打算跟我们一起走，那能否暂时答应我、在今晚听从我的指示……呃，就是像员工听从老板的指示一样，你能理解我吗？”
蒋卿立刻点头，答应得掷地有声：“当然，我会很配合的！”
得到了蒋卿诚恳的回答，万恶的王老板便更开心了：“那我就没有意见了。”
陈懿忆又古怪地看了一眼王殷夏，随后她也同意了：“好吧，我们可以一起走，说到底我也不放心让你留在大家之中，蒋先生，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实在是你的信仰让人不放心。”
“没关系的！能被您理解就够了！”蒋卿无比真诚地道，“而且我真的没有害大家的意思！我们深渊教真的是很好很好的！请问能占用你们的一点时间吗，我希望能跟二位讲一讲我们的太母和救世主——”
王殷夏&陈懿忆：“不！谢谢您！！”
今日的下午也就要过去，当太阳逐步落山时，那只猪人再次出现在铁栅栏外，和昨天一样，它今天也提了一桶热气滚滚的猪食，当它走到铁门前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猪人看到了满满当当的食槽，以及被王殷夏故意翻出放在最上面的猪耳朵和猪尾巴，当即就发出了狂怒的咆哮：“吭吭吭啊啊昂昂昂昂——！！！”
猪叫声在某些时候真是非常刺耳，王殷夏看着这只猪人放下饲料桶，从卡车上抓来几个垃圾袋，潦草而快速地收拾着食槽，一边收垃圾一边吭啊吭啊地大叫。
陈懿忆凑道王殷夏的耳边低声道：“它果然想处理掉猪肉。”
是的，当发现“牲畜”不肯吃掉猪肉后，猪人果然急迫地想要收拾掉它们，这一切都印证了王殷夏的猜测，它把食槽中的东西全都倒进垃圾袋里，又把垃圾袋扔到车厢中，这才气哼哼地提起大桶，往食槽中倒入新的猪食。
“看着是没有猪肉了……”陈懿忆仔细地望着那堆糊糊，试图从中辨认食材，她又低声道，“好像是土豆、胡萝卜和西芹？假如都是这种蔬菜和根茎，我也愿意尝一口——”
陈懿忆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就在刚才，猪食桶里倒出了一颗还带着碎肉的人类头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