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兄既然来了,何不坐下来喝杯酒水?”
柳文之目视前方说道。
片刻,黑木凭空出现,朗笑道:“一别千年,文之兄还是风采依旧啊。”
“黑木兄斩王座证道之事,我可是如雷贯耳。”
两人互相吹捧了几句,这山顶也就出现了茶具桌椅。
没喝酒,喝茶。
“黒木兄,请。”
柳文之伸手虚引道。
黑木则是先看了眼山脚,见之没有动静,这才落座。
柳文之则是上前给黑木倒了茶水,乐呵呵的说道:“这一路上,可是劳烦黑木兄照顾我那不成器的侄儿了。”
黑木听着这话,下意识的就看了眼山顶的那块黄石。
其中,自成空间。
“……”
黄石内部。
柳白穿过一片雾瘴之后,就已经明白了这光阴福地是怎么一回事了。
大致就是自己会经历一些事情。
但在这福地里边,自己也是个普通人,唯一能动用的能力就是“时回”。
自己能免费拥有三次“时回”的能力,这能力不仅能用于自身,还能用于他人。
但是这三次用完之后,再想时回,就得靠自己的能力,靠自己对时回的掌控了。
直到自己再也用不出来半点时回,就会被送出这福地。
这种自带一部分规则的福地,柳白倒是头一次经历。
“老祖请。”
先前进来的柳汝芝也在柳白身边等候着。
“你还是喊我名字吧,喊老祖怪怪的。”柳白早就想说这事了。
“可,可你本来就是我们柳家的老祖。”
柳汝芝有些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
但这也让柳白想起了第一次见她时,她那副高傲的模样。
怎的现在……柳白笑笑,“没事,有外人的时候你喊我老祖就是了,没外人的地方你喊我名字就好。”
柳汝芝听到这话也是明显的松了口气。
“嗯。”
“那走吧。”
柳白也发现了,此时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在一处小山岗上边,身后是绵延群山。
前边则是能看到一个小镇子,一旁还有一条小河流过。
要想领悟时回,进山肯定是不行的了,只能进这镇子。
“除了我们,其他的都是幻想,柳……柳白你不必担心。”
柳汝芝说完主动走在了前边。
两人沿着这蜿蜒小路,没走多久就到了镇尾,到了这,一旁的小河拐了个弯,在这形成了一个回水湾,这镇子的百姓便将这拦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小潭,供日常取水用。
此时,柳白两人走这路过的时候,便是见到个妇人在这捣衣,一旁还有个顽皮小孩在那捡石头玩水。
本就是寻常的一件事。
可就在两人从旁边路过的时候,那小孩却忽地脚下一滑,摔入了这潭水里边。
“娘,娘救命啊!”
小孩在这潭水中拼命的扑腾着。
也直到此时柳白才注意到,这明明只是被石头拦起来的小水坑,却很深,就像是有人将这潭底都掏空了一般,底下是绿油油的一片。
那妇人见状也是立马跳入了这潭水里边,就要去拉这小孩。
可反倒是被这小孩拉入了深水,水面泛起几个巨大的水泡,等着这对母子再度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是飘在水面了。
他俩,就这么死了。
前后不过片刻功夫。
“你要救吗?”
柳汝芝先是询问起了柳白的看法。
柳白的脑海里边很是自然的浮现出了柳文之的那句叮嘱,“顺应本心”。
“不救。”
柳白后退一步。
柳汝芝亦是如此。
若真要救的话,在这对母子刚落水的时候,俩人就已经能将他们拉上来了。
而不至于等到现在再去动用这宝贵的时回能力。
不仅没救,此刻两人也没将这两具尸体拉回来的打算,他们就这么走入了镇子。
但是没走几户人家,他们就见着一户人家门口堆放着一堆还沙子,那户人家的男人还正在挖着,像是要将那堆沙子搬去后院。
“那个水潭,就是被这人挖空的。”
柳汝芝看了几眼后说道。
“八九不离十。”
那男子也抬头看了他俩一眼,似是愣了愣,还搭话问了句是不是外乡人。
两人继续深入,又是走了一阵,便听着身后传来一阵哭嚎的声音,其间还听着有人在大骂。
柳白一回头,发现是一堆百姓追了上来。
领路的还是刚刚那个挖沙的男子,他伸手指着柳白两人喊道:“就是他们这俩外乡人,他们将黄嫂推到水里去的。”
其余百姓也都叫喊着冲了过来。
“看来,那一下还是得救。”
柳汝芝轻声说完转头看向了柳白。
“随你吧。”
“嗯。”
柳汝芝点头之余,她就消失不见了。
她动用了第一次时回,回去救那对母子了。
但是柳白没有如此选择,所以他就还得单独面对这些百姓。
自己一个外地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又没别的能力,所以柳白只能跑。
但是跑着跑着,那些人就逐渐掉队停下了。
柳白气喘吁吁的往回走了些,这才听着他们的言语。
有人反应过来,想起来那个领路的男子前几天把那小潭里边的沙子都挖掉了,所以才会淹死人。
“是我挖的沙子没错,但就不能是他把人推下去的吗?”
这就有些胡搅蛮缠了。
柳白看着这一幕,依旧没理,转身走了。
他在这镇子里边也没个落脚地,但是好在身上还摸出了几钱碎银,倒是不至于流落街头。
只是闲逛了一下午,他也回到了原先的那个水潭边,但都没再见到柳汝芝的身影。
想来是她动用时回之后,就去了另一个幻境?
或者说……是另一条时间线。
那条母子没有死去的时间线。
是夜,柳白住在这镇子唯一的一家客栈里边,想着到底该怎么才能有所领悟?
首先应当是要动用时回吧,只是又要顺应本心。
但顺应本心的结果就是,柳白并不想去救。
翻来覆去的柳白也睡不着,只是恍惚间,他忽然发现好像有水滴到了自己额头上。
下雨了?
这屋顶漏水?
“他娘的。”
柳白骂了句,正想着爬起来看看,可就等他一翻身,在这洒落进来的昏暗的月光下,他看到了一张惨白的死人脸。
就这么悬在自己头顶,头发浸湿,柳白感觉到的水滴,正是从她的发丝里边滴落下来的。
这人,不,这鬼,正是柳白上午时候亲眼见着的死去的那个妇人!
这玩意,竟然变成了鬼,还找上门来了!
“你……为什么不救我!”
这水鬼猛地扑了下来,一时间柳白想避都避不开,只得匆忙之间拉起被子蒙住了脑袋。
可饶是如此,这水鬼的头发依旧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从这被子间的缝隙里边钻了进来,又是朝着柳白的鼻腔和嘴巴钻去。
冰冷咸湿的感觉充斥着柳白的味蕾。
普通人遇见鬼,又没点准备,几乎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眼见着柳白就要被杀死从这福地赶出去,他终于是念头一动,动用了第一次时回的能力。
斗转星移,大日西升。
柳白选择了回到清晨,但却没有要回去救人。
我不救人是我选择,但我没救你,你就要赖上我,这就不合适了。
所以柳白这次时回,只为了求一个念头通达。
既然知道了你要干我……那就来吧。
柳白站在镇尾,此时那对母子已经身死,但是身边却依旧不见柳汝芝的身影,也不知她走到哪一步了。
柳白深呼吸一口,按着时回之前的记忆,来到了这米粮镇的香烛铺,从里边买了些许线香和纸钱。
买了之后他又去了此地的土地庙,烧香烧纸钱后,跟此地的庙祝讨要了点神坛香炉里边的香灰。
理由也简单,路过贵宝地,同伴得了癔症要香灰救人。
庙祝自没有拒绝。
取了香灰后,柳白又回到香烛铺买了线香纸钱,余下的钱又吃了两顿饭。
所剩下的几个铜板连住一宿客栈都不够了。
柳白索性又去买了支蜡烛,在这镇子里边寻了个荒屋,就地烧了三支线香,拜了东主。
纸钱香灰和蜡烛则是先留着。
今晚……他就要将这鬼除掉!
天色渐暗,柳白靠在墙角取暖,也好在不是寒冬腊月,不然愈发难熬。
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柳白也注意到了,今晚乌云遮蔽皎月。
他点燃了第一根蜡烛。
昏黄的烛火只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其余更多的,还是一片漆黑。
柳白怕倒是不怕,就是等的有点煎熬,毕竟也不知这鬼什么时候上门。
左思右想之下,柳白靠在那墙角意识陷入恍惚。
等着他再度惊醒时,已是被清晨的冷意冻醒了,他一骨碌起身,却觉腰酸背痛。
此时天边已是泛起了鱼肚白。
柳白扶着墙起身,才发现昨晚点的蜡烛已然燃尽。
苦等一宿,那鬼竟然没来?
柳白来到门口,才发现昨晚上还下了场大雨,地面泥泞,但空气很是清醒。
他深呼吸一口,又是回看了眼,最后一番思量,还是带着没用的那些线香纸钱出门了。
他去了镇尾,没走多久就看见了那操办白事的人家。
那对母子的确是死了,但为何没再寻上门来?
柳白再一转身,却又见着后边一户人家也挂起了白幡,还是刚挂上去的。
那户人家门口,堆着满满一堆沙子。
许是昨晚下了雨的缘故,那堆沙子都被浸湿了,看着就像是刚从河里挖出来的似的。
“……”
人是鬼杀的,但可惜只有柳白看出来了。
其他人都不知道,都以为那男人是白天干了活,晚上又把酒一喝,猝死了。
是日下午,柳白又把自己随身带着的一枚玉佩给卖了,换了三两银子。
他也知道自己铁定是被坑了。
但这本就是幻境一场,柳白也只是准备在这待几日看看就走,不想继续住那荒屋,所以将就着想着对付一宿罢了。
当晚,他住回了那个客栈。
还是一样的房间,但这次他没烧香了,只是在床头点了根蜡烛,顺带着还将装着香灰纸钱的小包都放在了旁边。
所等不过片刻。
柳白甚至都还没睡着这次,他就听见旁边响起一道“噗”的吹气的声音。
蜡烛瞬间熄灭。
人点烛,鬼吹灯了。
柳白瞬间睁眼,右手往床头一点,食指中指沾染了香灰,便是朝着头顶上边刺去。
手指碰到了一丝冰冷滴水的头发。
紧接着那头发瞬间就缩了回去。
他则趁着这空隙,抓了把香灰在那蜡烛上边一抹,顺带拿起旁边的火石,再度点燃了蜡烛。
光芒重新笼罩和统治了整个放假。
柳白抬头看去,已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看到这烛台边上还留有一个带着水渍的手印。
“呵。”
柳白冷笑了声,便是熟稔的从旁边的袋子里边取出了线香以及香灰。
“老子见到老庙祝都不带眨眼的,还能被你这小鬼吓到了?”
柳白嘀咕了句,从中抽出三根线香在这蜡烛上边点燃,香气袅袅升起,他感觉连这屋子里边的冷意都消失了许多。
紧接着他又是抽出一叠纸钱,左手拿着,右手手持这三根线香,凌空涂涂画画一直之后,便将这线香插在了窗沿上边。
忙活完这些,他直接将这把纸钱在这蜡烛上边点燃了,然后随手丢出。
纸钱落在线香前边,熊熊燃烧,但是这烧起来的火光……却是幽蓝色的。
柳白见状抓了把香灰,后退一步。
纸钱燃烧着,但从外边看去,这把纸钱却丝毫不见少,柳白在这所等不过片刻功夫,便是见着这线香纸钱前边隐隐约约多了个身影,披头散发,浑身滴水,正凑在那纸钱前边,贪婪的吸食着上边的香火烟气。
柳白见状,毫不犹豫的将手上抓着的那把香灰撒了出去。
这香灰落在这水鬼身上,就好像倾洒下去的滚油一般。
水鬼当即被惊醒,发出尖锐的鬼叫声。
浑身上下也是不断冒出着黑烟,眼见着它浑身上下都要变成一摊污水离开。
柳白眼疾手快,一把拔出了窗沿上插着的线香,将其刺入了这水鬼的头顶。
毫无阻碍的刺入,随即这水鬼就好像被下了定神桩一般。
愣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咚咚咚——”
“客官,您没事吧?”
是这客栈掌柜听见动静过来敲门了。
“没,进了只野猫,被我赶走了。”
柳白回答,这客栈掌柜应了声,也就走了。
柳白坐在床沿上,看着这追上来的水鬼,冷笑着问道:“香火烧神的滋味可不好受,说吧,我不救你就得害我?”
水鬼或者说那淹死的妇人这才颤抖着开口。
“见……见死不救,本就该死。”
“谁跟你说,见死就要救?我不会水,也还是个少年,若是被你拉入水中,又有谁来救我?”
“自身尚且不保,哪顾得了他人死活。”
眼见着这水鬼还想诡辩,柳白却是抬起右手,猛地将这三根神香拍入了这水鬼体内。
不过刹那间,这水鬼就“嗤”的一声,化作水汽消融了。
柳白周遭视野随之变换,天旋地转间,他发现自己意识越来越高,直至将整个米粮镇都容纳其中。
紧接着这地面上的人移动越来越快,天地间也是不断的斗转星移。
但在他的视野里边,他主要还是看见了那两户人家的生死变迁。
死了妻儿的那男子续了弦,有了新的妻儿。
可结果柳白杀死的只是那个女鬼,她那死去的孩子也成了水鬼,上岸杀了他们全家,又是杀死了那个挖水取沙的男子一家。
等到了最后,水鬼的踪迹被百姓们发现,他们去土地庙请出了土地爷。
水鬼虽是凶悍,但自是敌不过这土地正神。
至此,这两头水鬼都就此消失。
所以……不救人的后果就是这般吗?
那么返回去救人的柳汝芝,所看见的又是什么?
柳白正想着,却发现自己意识不断下沉,下沉,随后好像沉入了……水底。
河水疯狂的朝他的鼻腔耳朵里边涌去,河流底下还好像有着一双手在死死的拽着他,岸上有个妇女在疯狂的叫喊着。
柳白明白了,现在的他……成了那个落水的孩子。
他看见了路上的“自己”跟柳汝芝在冷眼旁观,这次,那个母亲也是跳了下来,跳入了水里。
所以,这是要变水鬼了?
柳白想法一动,终是动用了第二次时回,斗转星移间,天地变换,他能很清晰的感觉到四周水流在退却,原本跳入水里的妇人回了岸上,再之后自己也回了岸边,正在玩着石头。
他猛地回头,但是这次,却没再见到自己跟柳汝芝从岸边经过了。
时回之后,时间线果真又变了。
“看什么呢,还不快些回家!”
妇人说这话的时候,端起了装着衣服的木盆,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她脚下踩着的那块石头晃了一下,她身形一倒再度落入了水中。
水花溅的柳白满身都是。
妇人在这深水里边拼命的挣扎着,柳白先前还没什么感觉,可现在以一个孩童的视野去见证自己娘亲的死,他就发现自己有些难以接受了。
眼见着妇人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弱,溅起的水花也越来越小。
柳白心中一狠,来此不就是为了求个念头通达?
再说了,柳娘子也说了,不指望自己能悟出来什么。
所以,那又还有什么关系?
柳白心念一动,便是再次动用了最后一次时回的机会,刹那间,天旋地转。
他看见了那捣衣妇人从水中起身,也看见了自己从那少年身体里边出来,回到了岸边,再之后更是顺势回到了自己刚出现的地方。
柳汝芝就站在自己身边,轻声说道:
“老祖请。”
柳白看着这一幕,先前三次时回的经历也如走马观花一般在他脑海当中闪过。
紧接着便是一道煌煌大音在他脑海之中炸响。
“时回了,然后呢!”
“你能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