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稍稍有些凉,不再像白日那么热。
微风吹过,银丝上的铃铛叮当作响,罩着白纱的灯笼泛出柔柔的光,整间屋子看起来漂亮又温馨。
虽然窗边那个用银丝缠在床柱上做成的“笼子”看起来有些不协调,但笼子里的人看起来倒是很合这个闲适的氛围。
李弱水侧躺在床上,撑头看着对面榻上的人。
此时的月亮恰好挂在窗前,她的影子在对面墙上模糊映出,偶尔吹进的风将裙摆吹出波澜,淡影也不禁投那人身上荡漾。
银丝拉出的笼子也方方正正地映在墙上,乍一看,倒像是路之遥自己被笼子和她困在了里面。
李弱水没发现路之遥闭眼往里挪了一下,现在的她心里只有好奇。
她不觉得路之遥突然和她疏远是因为什么狗血原因,她也不打算猜。
毕竟病娇的心思,猜到算好运,猜不到才是正常,要是猜错了可能会弄巧成拙。
现在并不是什么危机时刻,她不需要用自己的猜测来预测他接下来的行为。
她只是想看看路之遥能忍住不和她贴贴忍多久。
缀着铃铛的网状银丝遮住视线,将他的身影割成小块,路之遥一动不动地躺在对面榻上,让人难以看清。
他睡了吗?
肯定没有。
李弱水无聊到自问自答,随后长长叹了一口气,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好无聊啊。”cuxi.org 猪猪小说网
对面没有半点动静,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现在天色还早,要不要一起看书?
y李弱水再次发出了邀请,不同于之前的毫无动静,路之遥的手指微动,他坐起身静静看着她。
两人对视许久之后,他突然勾起唇角,起身走了过来。
李弱水瞬间挺身坐起,拍了拍身侧空着的位置,看向他的眼神亮晶晶的。
在李弱水期待的目光中,路之遥坐到了脚踏上。
“现下太黑,看书伤眼睛,我在这里陪你。”
原本就是一个借口,他现在这么说,这就是拒绝她了。
李弱水又躺了回去,她将路之遥的乌发从缝隙间拉进手中,很是无聊地开始编辫子。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还会吐槽他抱得太紧了,可现在却有些不习惯,总觉得什么姿势都不对。
但李弱水不想强迫路之遥做他不愿做的事,只好轻轻叹口气,将右手伸出银网垂到他胸前。
“好吧,那你就等我睡着了再过去,你不在我好像有些睡不着。”
李弱水确实是一个心大的人,她搅着路之遥身前的头发,望着他微微侧头时露出的眼睫,慢慢地睡了过去。
手指不再搅动,就这么垂在胸前,身后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她真的睡着了。
路之遥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才转头看她。
李弱水靠近床边,面容恬静,一看就睡得很好,但她再往前一些脸就要触上绷紧的银丝了。
苏州盛产丝,这傀儡线便是他师父特别定制的,非常有韧性,若是用力搭上去,或许会受伤。
路之遥垂眸看她,眼里汹涌着无尽的爱意,可他不能表露出来,也不敢再增加一丝一毫。
就像是到达临界点的堤坝,只要再多一滴水,好不容易筑起的一切都会被冲毁。
他抬起她伸出的手臂,拉开银丝,慢慢地放回她身边。
丝线锋利,将他的指尖勒出一道血痕,殷红的血珠霎时争先恐后般地涌出。
路之遥垂眸轻笑,他将头轻轻靠在银网上,大半面容隐在阴影中,眼里只有李弱水。
“我爱你”
如同自言自语一般的呢喃后,他将指尖的血珠抹在她唇上,抚过每一道纹路,将其染成鲜红。
过了一会儿,他收回手,伸出舌尖舔舐指尖上的血,眼眸弯如新月,蕴满温柔的笑意。
“好甜。”
但这远远不够。
他再次伸手将银网缝隙拉大,不顾手臂上被划破的伤痕,俯身到了李弱水上方。
银网上的铃铛震动,却没能阻止他,也没能叫醒她。
路之遥不少长发还被勾在网间,但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勾勾缠缠的长发也跟着滑了下来。
他不敢做太多,只敢轻轻摩挲她的唇瓣,将其上的血液抿去。
黑夜可以遮掩一切欲/望,但也会将其滋养长大。
他以为自己能坚持很久,却没想到只撑过去了一日。
这样的他往后又能撑多久呢?
铃铛不停作响,低声的笑也在继续,可这些都没能吵醒那个睡得安稳的人。
“我爱你啊”
近乎于诅咒的呢喃在夜里响起,一遍又一遍,不敢高声,生怕惊醒了谁。
大翌日清晨,昨晚睡得很好的李弱水在一片凉意中醒来。
苏州的早晨远远没有这么凉爽,她坐起身,有些疑惑地往一旁看去。
就在她床头不远处,放着一块冰砖,四四方方的,正幽幽冒着冷气。
虽然她不是很清楚这里的生产力如何,但冰块应该是紧俏品吧。
难怪她今早睡得那么好,连汗都没出多少。
李弱水往一旁看去,那边的榻上早没有了人,被子也叠在一边,看样子像是起床很久了。
她安心地躺回去,小黑屋对她来说不是折磨,这分明是伺候,她只需要躺在床上就好。
不过今天还是得和他说说,一起去将院子打理一下,种些花草,架个葡萄藤什么的。
李弱水丝毫没有被囚禁的痛苦,她转头看向身旁的银网,疑惑地扬起眉。
“嗯?”
网上缀着的几个小铃铛一动不动,是被什么缠住了。
她凑近一看,从铃铛上抽出几根长发,随后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头。
难道是她昨晚乱动,不小心缠在上面的?
一想到头发被硬生生扯掉这么多根的痛感,李弱水忍不住替昨晚的自己痛了一下。
还好她睡着了没有知觉。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路之遥弯着眉眼走进来,将手中的餐盘放到了桌上。
还没等李弱水和他说些什么,他便自己走过来将整个银网撤掉。
串串银铃落在地上,在地上弹几下后便不动,随后被堆在墙角,看起来亮闪闪的,也算是房里一道风景。
李弱水:?
这是想开了吗?“你现在好些了吗?要不要再关一关,我其实还能再躺几天。”
李弱水望着他的神情说了这句话,她觉得情绪还是要发泄出去的,堵久了容易自伤。
“这个容易伤人,也不方便,用这个更好。”
他手上搭着一条绫子,面料看起来很光滑,一看就知道很柔软。
“这就是蚕丝扣,系上了不容易解开,不容易被割断,但很柔软,不会伤人。”
路之遥解释几句后站到她身前,他俯身为她系上。
“这个蚕丝扣材质上乘,配合特殊的系法才不容易解,等这段时间过了,你可以用这块布料来做小衣。”
他开口解释的语调依旧轻柔,但两人之间依旧保持着大概半臂长的距离。
李弱水看着他垂下的眼睫,长长地覆在眼睑上,让人难以看清他的心思。
这条绫子是她最喜欢的鹅黄色,绑在手上不像束缚,倒像是给她编了一条装饰物。
而这装饰物的另一头,在路之遥的手腕上。
他固执地想要用这个将他们两人连接起来,可自己又离她有半臂的距离,不再往前靠近一步这其间的矛盾李弱水暂时还没想通。
“你怎么了?为什么离我这么远?"
想不通就问,对待路之遥不需要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直接问是最有效的方法。
路之遥原本正弯身为她系着蚕丝扣,听到她的问话时抬起了眼看她。
他的眼尾微微上翘,平视或仰视时还看不大出来,但现在俯视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翘起的眼尾拉低了他眼里的柔和,反倒莫名地带了一分攻击性和好几分她说不出的感情。
没等他回话,李弱水低头吻了他一下。
“我不问你了,现在高兴些了吗?”
1嗯。”路之遥系好扣,轻轻应了一声,带着她走到梳妆台前。
“我帮你梳头。”
李弱水看着镜子里的他,唇角忍不住弯了起来,清亮的笑声从口中逸出。
“好,既然是你梳的,不管今天梳成什么样我都留着。”
路之遥的指尖轻柔地理好她的头发,偶尔看看镜子里的她,手法有些生疏,但梳得竟然还算可以,“这么厉害,不会是偷偷练过了吧。”
李弱水只是想鼓励夸奖他一下,哪成想真的得到了他的回答。
“晚上练的。”
他最近晚上都不怎么睡得着,无事可干,就只好练练这些。
李弱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开口。
“我的床永远为你留一个位置,晚上想来就来吧,不要忍着。”
路之遥轻笑一声,将簪子插到她发中。
“那就今晚吧。”
李弱水点点头,这一半其实是为了他的自制力而点头称赞,她确实没想到他可以撑到现在。
李弱水绑着左手,路之遥绑着右手,两人用完早饭后便到了院子里,那里堆着不少花盆。
她早上醒来,房里已经放好了冰砖,而且看冰砖下堆积的水,应该放了不少时间。
而院子里的花,昨天下午还没有,现在就全都堆在了这里。
也不知路之遥到底是睡了多短的时间。
李弱水转头看他,语气和不再像今早那样开玩笑,她的神色看起来也很认真。
“不管你怎么想的,今晚和以后一定要跟我睡。”
路之遥以往非常浅眠,一点风吹草动就能醒,睡眠其实不足,但和她在一起后就好了很多,还会和她一起赖床。
她好不容易纠正过来的饮食和睡眠,总不能在这几天就毁了。
路之遥愣了一下,随后点头笑道:“好。”
“这才对。”
李弱水笑逐颜开,转身去看花盆里的花,打算将他们移栽到院子里。
虽然白轻轻人不怎么样,但品味真的和她很合,她也喜欢那种一年四季都有花开的感觉。
“这个葡萄藤插进土里就好,养得好明年就能吃葡萄了。
你常去茶馆听书,有没有听过这个传说,七夕躲在葡萄藤下,就能听见牛郎织女说话。”
“还有栀子花,摘一些晒干来泡茶也很香。”
“现在栽一棵梅树,冬天说不定还能结梅子泡酒喝,那我们一年四季不仅有花,还有吃的了。"
李弱水一样一样地点过,嘴里说个不停,似乎她说的这些美好的场景很快就会出现在院子里。
两人之间连着一条鹅黄色的绫布,她去哪,他就去哪,她看花,他看她。
路之遥柔和的视线落到她身上,那眼神,似乎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心情悸动,他伸手按着指尖的伤口,强迫自己的心绪宁静下来。
虽然口头上说着是要囚着李弱水,可现在被牵着的还是路之遥。
这束缚的绫子依旧缠在他心上,谁也无法解开。
他看着李弱水的背影,咬着舌尖将汹涌的情意压在心里,将快要泄出的爱意锁在眼中。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一切都只化为一句话,滚过他的舌尖,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李弱水抬着一盆还未结苞的白昙到他身前,目带惊喜。
“我有预感,我养出的白昙一定和你腰后那个一样。
这样以后你就不会再想到白轻轻了,那朵花不是送给楚宣的,是送给你自己的!
1路之遥垂眸看她,笑得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痴迷,她似乎一点奇怪的地方都没发现。
可他知道,他心底有一个地方在呐喊,在扭曲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意,却又不敢将其说出口。
“你想种在哪里?”
李弱水转头看向其他地方,还是将花放了下去。
“昙花难养,暂时先种在花盆里,等我准备好了再移栽它。”
“好。”
手臂和背部被银丝割伤的地方依旧渗着血,带来的疼痛感细密又绵长。
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伤口,它们很快愈合,可轻轻一动却又能慢慢裂开,再透出点点血珠。
他似乎每一日都会更爱她一些,想要抚平波动的心绪,唯有靠这些细小的伤口。
注意力小部分被转移,但其余的依旧开始叫嚣。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感情不受控制,即便被转移了小部分,剩下的爱意还是会不断地扩散开来。
他看着李弱水转身离开的身影,伸手抽出腿上绑着的匕首,在手心轻轻划了一刀,似是奖励他的克制,又似是在警醒他自己。
手在颤抖,他扬着笑看向李弱水,将手藏在了身后。
眉眼的温柔被遮掩,隐隐流露出他病态的笑。
我那么爱你,不要离我而去。
她是他的神,可他如今只能无声祈盼,只愿心声能够到达她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