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远黑着一张脸,颇为无语的看着面前张从恩的使者。
这位历史上后汉高祖长相并不怎么讨喜,以至于旧五代史.汉书上,都只能说他面相特异。
一般来说,面相特异之后呢,就会说到底什么地方特异,比如手脚几乎等长的刘备那种,但旧五代史上没说,因为实在不好描述。
这刘知远有个同母弟弟叫做慕容彦超,此人曾冒姓阎,所以有个阎昆仑的诨名。
注意!这个昆仑,可不是说慕容彦超身材高大或者气质高洁,这昆仑,是昆仑奴的昆仑。
简而言之,就是慕容彦超卷发、麻脸、黑面,长得跟个昆仑奴一样。
而刘知远也差不多,除了眼睛里面白多黑少以外,身上其他地方,都特别黝黑。
而且很显然,这是刘知远遗传自他母亲的,因为他的同父异母弟刘崇,就一点也不黑,只有他和同母异父弟慕容延超黑的很。
联想到大唐刚刚过去才几十年,当年也极为流行昆仑奴,刘知远的母系血亲,很大程度上,应该是有不少昆仑奴血统的。
被这样的人物,还黑着脸看着,充当信使的潞州昭义军军校,已经被吓得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刘知远现在也才知道,这哪是潞州昭义军节度使张从恩投靠他,他还奇怪呢,张从恩那胆小如鼠的,哪有这个胆子这么早就下注。
原来是潞州昭义军节度使留后王守恩,昭义军指挥使李万超,节度从事高防三人,已经杀掉了契丹使者,软禁了张从恩,派人前来投靠。
刘知远很乐意接受王守恩和李万超的投靠,也知道他们是真心投靠。
因为王守恩与刘知远有旧,实际掌握兵权的李万超甚至就是刘知远的太原老乡,两人年轻时就相识,还一起在李克用军中当过兵卒。
只不过,现在战事未明,他们就杀掉了契丹使者,实在是有些着急了。
而且,派来的使者也不靠谱,他们竟然只知道契丹人丢了河阳桥,中潬城被几乎砸毁,至于其他的,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刘知远亲自仔仔细细的盘问了五遍以上,确认使者没有乱说或者谎报之后,才让人下去休息,随后召集北平郡王幕府的文臣武将商议。
郭威最先发言,他沉吟片刻后说道:“若是契丹人真的丢了中潬城与河阳桥,仆认为,辽军已然凶多吉少。
彼等现在都在河南之地,失了河阳桥,要返回河北,就只有走滑州白马渡了。
所以若不是遭遇大败,已经无能为力,怎么也不会失掉河阳桥的。”
在后晋时期就被刘知远举荐,最近更被引为心腹的大将郭从义,也轻轻点了点头。
“文仲分析的有理,仆当时就对大王说过,契丹人看似强盛,实乃外强中干。
大王就算不跟张雍王一样直扑东京,也该在河东举义旗,布告天下,那样至少能得河北人心。
惜乎今日大义已为张雍王全有,咱们失了一步先机啊!”
郭从义其实很想说,这一幕,与当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而袁绍犹犹豫豫最终失去大义,何其相似。
但他不敢说,怕直接把刘知远气死。
刘知远也有些讪讪的,当时他还在想着让耶律德光先和张昭拼个你死我活,他坐山观虎斗,现在想来,确实失去了先机。
苏逢吉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王峻也差不多,当初就是他们两进言让刘知远观望的。
当下苏逢吉站出来拱手说道:“现在咱们只是见契丹人守不住河阳桥,但辽主可有六七万精锐,还有数万降卒可用,更兼量粮草充足。
这才不到三个月,怎么可能就分出胜负?说不得现在辽主已经击败张雍王也未可知。”
苏逢吉其实说的很有道理,这也是刘知远最大的问题,失去占据大义的先机后,他现在就只能等双方胜负已分再来下注,必须要时刻关注雍辽大战的结果。
王峻沉思了片刻,其实他才是刘知远真正的心腹,远在郭威、郭从义等之上,当然他在刘知远身上下的注,也不是一般的大。
“洛阳十数万大军鏖战,外人哪能轻易得知胜负?只不过在仆看来,大王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因为契丹人就算得胜,只要不能将张雍王斩杀当场,就以他们这天怒人怨的搞法,也不可能长久占据中原了。”
这话听得刘知远眼睛一亮,要真能如此,那多是一件美事啊!他只要等着就好,等着耶律德光来求他收拾残局。
王峻看见刘知远那张黑脸上冒出的光,当即就知道猜中的刘知远的心思,于是他接着说道。
“若是契丹战败,那就不妙了,张雍王挟驱逐北虏的大义入主东京。
自大朝衰亡以来,甚至自大朝肃宗宣皇帝收复两京以来,二百年间就没有得国如此之正的!
他只需要轻轻一封移镇的制令,以天下大义相召,就能让咱们束手。”
说实话,王峻说到这的时候,他也后悔了。
早知道契丹人连张雍王都摆不平,确实该在河东举义,抢夺大义名分,然后封锁河北之地,抢夺契丹人的宝马铁甲,只是现在,悔之晚矣。
唉!听到王峻也这么说,刘知远的脸,黑的就不能再黑了。
“若是如此说来,咱们岂能在此枯坐,不如点起兵马自河东直下潞州,随后渡过大河,陈兵河南之地。
若是契丹胜,咱们就说是来相助的,索要甲械粮草,若是契丹将败,那咱们就拉他们一把。”
史弘肇摸了摸下颌的短须大声说道。
刘知远眼睛一亮,这可以诶!
“咳咳!”就在这时,刘知远身边的都孔目官王章轻声说道。
“仆听闻那张雍王在关中,以太宗文皇帝转世自居。
如今契丹被堵在邙山,恰如当年王世充,大王居于河北兵将骁勇,颇似昔年夏王窦建德。
洛阳大战之时,全军尽出南下河南之地,真是个好主意吗?”
刘知远:.....(艹皿艹)
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也太不吉利了,刘大王双手连连摆动。
“河阳桥已被雍凉大军封锁,河南之地不能去。”
王峻不满的看了一眼王章,觉得这书生,也太多事了。
“这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等就在此等着张雍王入东京?”
王章无视了王峻的眼神,因为他可不是单纯的书生。
王章的岳父,是刘知远的心腹副手,太原副留守,检校太保白文珂,而且就在他身边。
于是他毫不畏惧的对着刘知远一拱手说道:“臣以为,大王威望著于河北,若是自太原东出河北之地,邢、洺、魏、相等州当可传檄而定。
特别是相州盗帅梁晖,本就是河东之人,素来仰慕大王,定然愿意投靠。
咱们不去洛阳,而去相州,去白马渡保住白马渡的浮桥。
若是辽胜,只要张雍王不被阵斩,契丹人也必然胆寒,定有北归之意。
到时候大王就可以用白马渡的浮桥与契丹要价,入东京做天子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若是契丹大败,咱们就扼守白马渡浮桥,尽杀契丹人,也举义旗,与张雍王南北对峙。
若是天命在大王,契丹主没死在洛阳,而是北返,只要落在咱们手里,那驱逐北虏的大义,就又回到大王手里了。
张雍王河西人,一直被人称为蕃贼,根本号令不了中原诸节镇。大王起自河东,众望所归,就算隔河对峙,也定能压制张雍王。”
说到这,王峻立刻一改刚才不满的眼神,他一下跳了起来。
“王孔目此计可行!咱们还可以让潞州的王守恩和李万超逼近怀州和孟州一带。
那里的契丹守将高松并非契丹人而是渤海人,麾下有数千精锐,大王招降了他,就有了与河西兵一较高低的资本了。”
“或许我们还可以擒住辽主,从契丹人手里要回云州,再以云州召回去了夏州的吴峦等大同军数万人,甚至还可以招揽府州折家。
若是代北、河东都在大王手中,河西兵亦有何惧?”
刘知远的长子刘承训也彻底兴奋起来了,只是不知道这个时空,他还会不会让刘知远哭死。
白文珂也盘算了一下,觉得确实有可操作性,于是建议刘知远说道。
“契丹使者韩匡嗣还在太原,他就是来劝说大王相助契丹的,大王可即刻召见他,先向契丹人索取邢、洺等州。”
听到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立刻就拟定了计划,而且并非是妄语。
刘知远顿时感觉远去的皇帝冠冕,又在晃晃悠悠的飞回来了,顿时大喜,连苟富贵无相忘的话都说出来了。
“他日富贵,必不忘今日!”
众河东文臣武将齐齐站了起来,把手一拱,大声答道:“敢不殚精竭虑!”
。。。。
只不过河东的文臣武将和刘知远万万都想不到,契丹人的崩溃,比他们想象的
要快得多。
这契丹人,靠的可是铁骑纵横北国,光哥南下也基本都是带的铁骑,历史上契丹人步兵多,那都是中后期的事了。
可既然是铁骑,如今却被堵在偃师城不敢出门,这仗还用打?
守城?不说契丹人,就是奚人也不怎么会啊!
靠晋军降卒、契丹汉人和渤海人?
开什么玩笑,你耶律德光给了什么?值得他们如此卖命?
所以,当张昭拔除往契丹人在偃师城外所有砦堡,契丹骑兵几次出城突袭都以失败告终之后,严刑峻法也压不住底层士卒的怀疑之心了。
耶律德光终究是契丹人,不是中原的节帅。
粮草虽然还充足,有伊洛水不缺水源,有邙山也不缺柴,但他终究还是没有死守的资本。
这种以坚城一拖就是一年半载,甚至好几年把人耗走的事情,不属于契丹人。
只等第一发投石机砸到城中的时候,再一次的决战就不可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