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最后的审判

狰的府邸此时灯火通明,一群人正站在堂内等待着两人的到来。

关五爷和其他四只妖颤颤巍巍地趴跪在地上,狰和予怀站于最前方,一脸严肃,而四下的小妖和侍女则是站列两边,笔直犹如雕塑。

在看到两崽迈进台阶的那一瞬间,众妖皆是齐声行礼恭迎,这猝不及防一阵仗差点把两崽给原地送走,而且颇有种两人不开口,众人就不起身的意味在。

然而为什么突然摆那么大阵仗?

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关五爷一回来就开始大肆播报神族太子爷也即将陪着小公主一同前来。

做人有胜负欲,做妖当然也有,这妖族该有的礼数就绝不能少,绝不能丢脸!

苏凌看了季听风一眼,悄咪咪打趣道:“听儿,你好威风啊。”

你风哥闻言,求生欲立马上线,并开始上演狗腿:“那还不是因为你,没有你谁认识我?多亏了凌凌老师带我飞!”

苏凌看着他,双目微眯:“这是开始了是吗?又开始了是吗?又商业互捧?”

“......句句发自肺腑!”季听风拍了拍胸脯。

“哥屋恩滚。”

“不可以骂脏话!”

“......”

众妖弯得脊背发麻,又不敢私下妄言,身子都有些抖。

好在苏凌及时开口,她伸手拉着季听风抬脚往里走:“免礼。”

四下齐声应道:“是!”

狰暗暗松了口气,慢慢直起腰,这上了年纪就是不行了,一身老骨头,一不小心就嘎嘣脆。

季听风坐下后,扫了堂内众妖一眼,末了视线停留在了予怀身上:“如果不是你主动找我说那番话,我真的会被你所表现出的假象欺骗。”

予怀微微一行礼,笑着回道:“出生于乱世,生存于乱世,平定于现世,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没有那么重要,只要内心不慌乱、不随波逐流便可。”

季听风嘴角一抽,有些无语地刮了刮鼻子。

这活了几百年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十句里九句带着坑,还未知真假。

轻咳一声后,他接着问:“你为什么会在镜花水月里做跑堂?是在暗中观察什么?”

予怀微微一挑眉:“为何会这么问?”

季听风微微偏头,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后,不咸不淡道:“因为当时我收拾那些人时,你在附近,我能感受到你的气息。

“起初以为那突然出现的一股强大的灵力是我的错觉,但现在看来并不是,那时的你一直藏于某处看着。”

苏凌歘然睁大眼睛,一脸惊讶,她转头看着季听风:“你一直知道?”

季听风点点头:“江湖道义,装装更安心,毕竟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几个意思,而且该配合表演的时候不就该配合一下?”

空气安静三秒,苏凌默默朝他竖起一根大拇指,你可真是只小机灵狗!

予怀低头笑了笑:“这烛龙一族可感万物生息,果真不假,你说的对,我是在暗中观察些事情。

“除了等待你们的到来,平时也是在暗中保护着这一方百姓。

“况且,这酒楼算是一个四通八达的‘情报网’,来此的不止是人族,更是有妖族常来光临。”

说着,他看向了关五爷几个,眸色沉了沉。

苏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趴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五只妖,不由得一阵想笑。

这才一天,就天差地别,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三十年前几只妖到此,时间也刚好对应。

“那情报网一话怎么说?”苏凌看着他,心中有所想。

说到这,狰摆手让四下的小妖和侍女退了下去,待都走后才行了个礼回答:“这是妖皇不久前下达的指令,命臣等配合植楮一族暗中排查魔族一事。

“予怀在这楼中做事,来去间更加自如,且人来人往游客众多,每一个都有可能是魔族中人。

“且每一人所言,都有可能是重要情报。”

“那他一个人哪听的过来?”季听风看着予怀,这也没长六只耳朵,是怎么听八方的?

苏凌笑了笑道:“如果这跑堂的都是情报收集员呢?”

你风哥后知后觉:“......”

好像是这么个理,情报网也不是一个人就能拉起来的,难怪总感觉那群未知名生物猴精猴精的。

苏凌将杯子放下,转而看向两人:“所以打一开始你们就知道我们的身份?”

予怀和狰一听,连忙齐齐往后退了两步,拱手齐声道:“请小公主恕罪,臣等并非故意袖手旁观,只是......”

“只是时机未到,当时的主要人物还没出现,你们下的好大一盘棋啊。”苏凌盯着两人看了许久,很多事情,她需要从头到尾捋一遍。

也许从她和季听风一脚迈进这小镇开始,故事的罗盘就已经开始转动了,他们两人所走的每一步,都在计划之内。

一时间整个厅堂鸦雀无声,风灌入时,吹响了挂于横梁上的占风铎,一阵阵叮当清脆声不绝于耳。

每响一声,心灵便悸动一瞬,如箜篌入耳。

一盏茶后,苏凌开口问道:“予怀,你为何来到此处?”

这下一任继承人明明还未表明是你,为什么你会甘愿待在此处?

这其他的跑堂,经过调查,全都是狰的下属,唯独你不是......

予怀听到这话,便知道苏凌是对他产生了怀疑。

霎时间,他心中思绪翻滚,有很多话想说。

然而就在抬头的一瞬间,予怀猝不及防地跌入了苏凌如深海般难测的眼神中,他的心不自觉一颤,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并非得来于心机重亦或是城府深,而是一种过于聪明所自然携来的深不可测感,这让他不自觉心虚,感觉被看透了一般。

苏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一个回答。

坐于一旁的季听风,各看了两人一眼,紧接着有些不悦地对着予怀“咳”了一声:“你别老看着她,这是不敬知不知道?”

予怀一惊回过神,连忙低下了头:“是、是臣僭越了。”

苏凌嘴角一抽:“......”

她转过头去看季听风,只见对方此时正撑着头,手指轻扣着桌面,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唯一的破绽还是那越来越强的震慑力在空气中不断弥漫,似被埋藏了30年的老陈醋开坛一般,冲击力十足。

苏凌实在没忍住笑了一下,紧接着就听到了予怀的回答:“上个世纪纷乱时,我因违反‘妖族不得对人族中人动手’的律法,被罚于此上百年,看着自由,实则是戴罪之身。

“父母早年逝去,我本无定所,是义父留我于此。

“而我也将成为九尾狐族新一任领主,只是族内纷争不断,眼下我无力解决,只得于此慢慢增强自身的实力。”

“那你为何对人族动手?”苏凌说着看向狰,难怪手下得力干将那么多,偏偏选择他为继承人。

除了是义子,最主要的还是想让他当上守护者一职后好稳固狐族统领者的身份吧。

予怀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坚毅:“世道纷乱时,有能力者不出手,然干站于旁观无力者备受欺压,我做不到。”

“那你可知为何会定下这条律令?”苏凌反问他。

“这......”予怀面露难色,一时间哑口无言。

苏凌语气平淡道:“每一个时代都存在纷乱,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妖、神两族于人界生存,本就相当于借助一个地域生存。

“我们拥有着人族所没有的力量,对于不平之事自然是一道灵力便可解决,但是那在一定程度上就相当于妖、神两族在变相统治人族。

“人族有人族的律法,妖族有妖族的律法,而神族亦有神族的律法,冥界亦然,各界各自管理,并存于天地之间。

“如若没有这条规定,该何为?一言不合便以武力压制?

“人族自然不会是其它族群的对手,那我们便变相成为了另一个魔族,千年前那一战你不会不知因何而起吧?

“若是我们本身就如魔族一般,欺压他族,那我妖族大抵于千年前便已经消失,根本没有现在,也不会有你、我、大家的存在。

“这条律法是一个底线,底线不可触碰,神族亦有这法,只是用来规范妖、神两族罢了。”

予怀神色复杂,半晌后问出一句:“那即使是命在旦夕也不可为之吗?”

“我想你大抵是以灵力对人族出手的吧?”苏凌神色平静地看着他,“这律法的本意在于:未知对方是否为人族时,不可以灵力相逼,为的是保护人族,规避妖、神两族在人界滥用灵力,伤害人族。”

“可我...我确实没有伤害,我只是想救......”

“你只罚至此百年,证明当时判官判你时,你的原因可被谅解,所以才以最低刑判决,这也说明,律法并非是让你见死不救,只是底线就是底线,如若异族皆以此为由随意对人族动用灵力,那该如何管理?”

“我......”予怀不由得眼眶一红,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可她、她是我喜欢的人,但是最终她还是去世了,我终究是没能救下她。”

听到这,苏凌不自觉地蜷起了手指,这人世间的遗憾有时候真的超乎想象。

季听风看了她一眼,蓦地一股酸涩之感涌上心头,也是在同一时间,苏凌看向了他:“柴柴,你......”

季听风身子一僵,连忙调整情绪,转而嬉笑道:“没,我就是突然觉得他好惨。”

予怀撇头看向一边,眼角噙着泪:“见与不见,心之所念,念与不念,镜花水月,我不惨啊,她一直活在我心里从未走远。

“死亡并不是真正的逝去,遗忘才是,我一直相信,在某个时刻,我们会重新相遇。

“所以我一直在这等,也许哪天她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她是我第一眼遇见,第二眼便沦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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