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审判所

益州城,那胡同巷弄,似取水的长绳,穿插于古井当中。

而杨兽,便好似探入井底的木桶,此时被人攥住,从深深的井底,拉了上来,还顺便带出一大桶井水来。

对益州百姓而言,这日子,好似过节,也的确是过节,退魔日嘛。但这日子,并不算大陆法定的节日,对益州百姓而言,却算。

既然算,城内此时,自是少不了一番热热闹闹,孩童的长辈也不知去哪里看了热闹,将这些孩子流散在街头巷尾,尽情打闹,也很是缺乏管教。

就像跟在杨兽后方,那一群顽童,此时嘻嘻哈哈,说着一些他们认为有趣,却极为歹毒的、所谓的“童言无忌”。

兴之所至,还向杨兽扔去几颗石子,杨兽一个转身后,这些稚童又嘻嘻哈哈作鸟兽般,散乱开来,待杨兽继续前行,又尾随于后,周而复始,说着那些恶寒之语,做着伤人之事,直至出了胡同,走在益州城最宽的街道,太白路上,这些孩子才带着他们天真的嘲弄,“依依不舍”的离去。

许是习惯,亦或者说,就是习惯,正如孩子们的习惯,也如杨兽的习惯,他自然不会计较这样的事情。

只因他也曾有孩子,这些孩子虽然没有他的孩子可爱,但终究是孩子,既然是孩子,他自然不会去计较。也正是因为一次不计较,两次不计较,这些孩子愈发肆无忌惮。

这话看似狗屁不通,但他这些年,就是这么做的,而那些孩子们,也是这么做的。

太白路上,他继续前行。

不同于孩童的直白,大人的鄙夷,则要隐晦许多,就像太白路上,那一众商户,也如太白路上,那一众行人。

虽然他们轻轻避过他的样子,看去加了不少谦卑,但更多的,却是冷漠与拒绝,有甚者,更是对此议论纷纷,那些议论纷纷中,不乏恶毒的诅咒和谩骂。

这些,杨兽都听得清清楚楚,只因他真的有如野兽般灵敏的听觉。说来可笑,也不知这天赋放在人间,是幸运,还是不幸。

对此,他毫不在意,甚至有些麻木,好似世间之事对他而言,就没有提得起兴趣的。

也有例外,比如前方不远,那间售卖胭脂水粉的引碟轩,对此,他脸上终是有了些柔和。

这间店,有些特别,至少对他而言,可如此说,只因他的妻子,很是喜欢这家店的胭脂水粉,即使在他看来,他妻子不化妆的样子,比起化妆时,还要胜上几分,但他妻子喜欢,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只是有些后悔,后悔当时没有多买些,后悔当时不多说几句漂亮的话,正如他妻子化妆和不化妆时,都那样的漂亮。故让现在华丽异常的引碟轩,都没有了意义。

继续前行,他又看到了那家酒仙楼,虽名酒仙,但他家的酱猪蹄,却是一绝,所以每每回家,他都会捎上几只,惹得每每囔囔着要减肥的妻子,一顿埋怨,又实在抵不过诱惑,吃的比谁都欢。

想起这些,杨兽脸上又浮出一抹诡异的笑。倒不是他笑的多有心机,只是他这样的人,这样的脸上,任何笑容看来,都会感觉诡异,所以这一笑,又让行人侧目来看,并退出几分。

他这一行的目的,不是胭脂水粉店,也不是下馆子,而是太白路尽头的审判所,只因这里,要发生一件大事,大到足以载入史册,堪比那些年,益州城负隅顽抗,对抗魔族的大事。

益州城处在大陆中心之地,与海无缘,但这里,却有一枚巨大的扇贝,也许会有人疑惑,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但只要你来到益州审判所,你的疑问就会自然而解。只要你走到太白路尽头,你就会有这种感觉,一只巨大扇贝,斜斜的矗立在太白路尽头。

有多大呢?大到足以容纳上万人,这扇贝上方,分阶梯状,列下一排排石凳,依次向下,延伸到下方广场,广场继续延伸,连接太白路。而太白路在此时看来,也如折扇末端的扇坠。

热闹属于益州各处,审判所自也不能例外。广场上,一座高台直插云霄,有工匠忙碌的身影,穿梭其间,做着最后阶段的收尾工作。

杨兽对此,并不关心,径直走在广场上,看着喜庆的人们,一点都喜庆不起来,在他看来,这样的事,并不值得庆祝。

他也说不出为什么,甚至对魔族的恨,早已深入骨髓,但他还是一点都不喜庆。

他只知道,就算杀尽了魔族,他妻子也不会复生,就算要杀,也不是杀这个无辜的魔族。

但世间之事,往往事与愿违,他不得不杀。

扇贝下方,有个小孔,待杨兽走近,才发现这小孔出奇的大,大到如同门一般,再走近些,竟真的是门,杨兽就从这扇门,行了进去。

门后,一条长长的甬道,行过甬道,竟别有洞天,没人会想到,扇贝后方,就是让魔族闻风丧胆的大陆第一审判所,这里对魔族的绞杀,比起大陆其他地方的审判所,只多不少,有传言说这里,魔族战将都杀了几个。

没人想到,但杨兽却极为熟络,穿过甬道后,便径直朝裁判所议事厅行去,他知道,刑大人肯定在那里,而刑大人,有事找他。

好似见惯世间善恶,对杨兽而言,审判所之人,比起外面所谓善良的路人,感觉却要好上不少。

这里的人,没人因为他长的怎样,就对他另眼相看,但比起外面之人,这里的人,又感觉冷漠不少,只因他们根本就不看他,就像在他身边路过了那么多人,也没人说过一句话,最多也就点头而过,继续想自己所想,做自己所做。

杨兽对此,却很是喜欢,他不喜打扰别人,也不喜别人打扰到自己。

穿过几只小径,迎面走来一人,让他眉头一皱,他知道,他要被打扰了。

年轻人,朝气蓬勃,自然就要活跃一些,全因他知道,他的明天、今天与昨天,都代表年轻,中年人则不同,也许他的昨天,依然还年轻,但明天肯定是代表老去,所以有时候,中年人特别羡慕年轻人的昨天、今天与明天。

杨兽不羡慕,他虽然人到中年,但他却特别希望自己老去,要不是妻子临终前嘱咐他好好活着,他定会去那个所有人都感觉未知的地方,去寻寻他的妻子。

世间之事,往往事与愿违,他不想说话,却有声传来,让他不得不说。

迎面而来的年轻人,正是之前去过他小院的吴汉忠,与之前的拘谨不同,这审判所好似变成了他家庭院,见杨兽走来,极为熟络的招呼道:“大人,怎还如此慢吞吞?此事可怠慢不得。听说上面几位大人都到了,要是一个不慎,你我小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于性命之事,杨兽不以为意,淡淡道:“我知道了。”

吴汉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有些埋怨,毕竟要搭上自己性命的事,怎么也得有几分情绪,道:“也就是大人你,要是换作其他人,早就将被子搬到所里,随时待命了,真是要了老命。你知道?你知道来了些什么人吗?还你知道?”

杨兽道:“这我倒是真不知道。”

说话间,两人已行到议事厅前,吴汉忠欲再答,但见自己所处位置,立马又闭上了嘴,因为答案随着杨兽的脚步,说出,也再没什么意义。

一条黄花梨大长桌,横陈在议事厅中,占据了大半位置,上下左右的桌椅,有序的置于其间,而椅上之人,也有序的分列上下左右。

杨兽一到得厅中,就见到了刑大人,他就在门口处,那把椅子上。

他也认出了刑大人,毕竟其他人,他也认不出。

杨兽没认出,但上方之人,却叫出了他的名字,只见他道:“你叫杨兽?”

想必知道杨兽性子,怕他出什么漏子,刑大人从椅子上站起,道:“罗大人,此人就是杨兽,也是这次的执刑人。”

罗大人,自是刑部执事罗兴发,只见他上下打量一番杨兽后,道:“不错,很是不错,这样倒是可以震慑一些宵小。但罗某更欣赏的,是他背后的故事,由他来执刑,倒的确不失为一件正确之事。”

邢大人道:“大人满意就好。”

罗兴发道:“老刑,这件事要做到本大人满意,可非容易之事,在刚才,你也知道了前因后果,这次能顺利执刑,并不容易,不可掉以轻心,要是在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我拿你是问。”

邢大人道:“大人放心,属下已将审判所,甚至整个益州城布置的固若金汤,一只蚊子都妄想飞进来,即便飞进来,也不要想再飞出去。”

罗兴发冷冷道:“你得清楚,这次飞进来的,可不是一只蚊子。”

许是想到了一些人,由此,再想起一些事,刑大人额头上,泌出一丝冷汗,嚅嗫道:“属....属下定加强戒备。”

于邢大人的紧张和严谨,罗兴发毫不在意,好似刚才的要求,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至于行不行,他倒是无所谓,看去满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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