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四章 了如指掌

孤立无援,对叶道玄来说,是如此。对普正大师而言,同样如此。

对叶道玄来说,只需振臂一挥,那长老院之高手,定会有人奋不顾身而来,但他同时也知道,面对杨灵,如此做法,只会增加不必要的伤亡。

在普正大师心中,同样如此想法,甚至更甚之,这世间,圣人境能润泽天下万物,却少有能真正帮上圣人境的,比如,此时此刻,普正大师只需振臂一呼,就定会有侠士应声而起,但在两大圣人境战力前,根本无用,所以他的振臂一呼,再结合他的菩萨心肠,只会令他感到徒增杀孽,故不振也罢。

当然,叶道玄和普正大师也有不同,叶道玄不唤人,倒不是他心慈手软,而是碍于当下时局,今日他能屹立在擎天峰上,向点墨门发难,最大的底牌,便是上方,若神明一般的普正,这是他整个道盟的底气,特别是执正义之剑来此的他们,更是底气十足。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这张最大的底牌,如今却失了作用。

不错,不知从何处,忽然冒出两大圣人境战力来,让他最大的底牌失了效,也让他多了不少惶恐。

若是在这之前,他定会从容许多,哪怕杨灵杀气腾腾而来,他也有一定底气,但如今的他,底气全无,只因他知道,场间,无人再能救他,即使有,也不愿,比如那,一直端坐于众人前的陆定国。

血淋淋的手指,恍如来自索命的地狱,令他心中一颤,思维瞬间混乱,然后在混乱的思维中,居然寻出了一丝丝亮光。

人在面临绝境时,通常都会吼出自己来自灵魂深处的寄托,比如小孩跌倒时,都会唤自己父亲母亲一样。

叶道玄不是小孩,已然耄耋之年,他的父亲母亲,恐怕早已到了另一方世界,在如此时刻,他即使想唤,也只是徒增笑料罢了。

不过他不怕被笑,比起死亡来,只是被人笑而已,所以他准备唤,只因此时不唤,恐怕一辈子都再难唤出。

“大师救命!”

这就是他唤出的话,震耳欲聋,响彻在擎天峰巅,群山之外,灌入众人之耳,虽然有些滑稽,但他别无选择。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至于这根救命稻草,是否真能托起他沉入水底的身子,不得而知,但俗语有云,尽力就好。

用尽了全身力气,叶道玄亦有些虚脱,继而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大师,自然是普正大师,以大师耳目,即使身处半空,也是听了去。但要应对两大圣人境,他自身也有些难保,所以这样一命,救还是不救。

佛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但佛语又有云,渡人先渡己,若是自己都救不了,还能救他人吗?

问题,倒是这个问题,理,也是这个理。

大师几乎想都没想,就朝叶道玄看去,并送出一掌,好似天然就该如此,救人还是救己,他用行动告诉了世人答案。

一巨大手掌,从天而降,若蝼蚁触怒了圣佛,故迁怒于世间,降下的罪罚。

那杨灵的手指,也几乎到了叶道玄的额头,近在咫尺,巨大手掌,铺天盖地,径直向她行去的路径上砸来,若她不准备收手,势必要被此掌淹没。

不错,圣人一掌,即使她为当今齐云榜上的大人物,也要避让三分。

但她不准备避让,即使粉身碎骨,她也要完成今日之诺言,一言九鼎,可不仅仅只是男子的事,说到,便要做到。

她的手指,旋即落在叶道玄额头上,令闭眼的叶道玄,瞬间睁开眼来,然后,便是不可思议。

在他看来,有三件事,不可思议。

第一,这普正大师真会投下巨大的神通来救他,这让他不可思议。

第二,这杨灵竟然恨他如此,舍弃性命不要,也要置他于死地,这让他更加不可思议。

当然,最不可思议的,还是这第三,裂纹在其额头上蔓延,如同被重物撞击的花瓶,裂纹自撞击处,徐徐向四周散开,也如刚才被圣人境轰爆的虚空裂痕。

于他而言,没有比死,来的让他更加不可思议之事,像他这样的人物,在世间惊艳一生,最终却是如此离去,这样的方式,他不曾想过,只因这样的人生,他还有许多留恋处,比如,那刚娶的几房漂亮小妾,比如仓库中,那尊巨大且漂亮的玉观音,再比如,藏在世间某处的古老传承,都随他的再次闭眼,带到了另一方世界。

轰!

佛手自上而下,如九天之上,倾下的瀑布,也如深空之外,砸来的流星,瞬间在落凤坪上,拓下一个巨大的佛手印,也将杨灵淹没其间。

“老秃驴,你敢。”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呵斥,几乎与普正大师出手时同步,而众人的思维,也只是一念间,并无丝毫阻滞。

就像杨灵的手落在叶道玄额头一刻,以及佛手砸下,几乎同一刻。

这样愤怒的一声,自是出自墨翟,只见他身形一变,已是到了半空,接着以指做剑,径直向普正大师面门而去。

“阿弥陀佛!”

普正大师宣一声佛号后,付之一叹,慈眉善目,面含悲戚,也不知是为叶道玄,还是为地上,血肉模糊的杨灵,抑或为自己?

墨翟的指剑,同样很快,几乎在杨灵被砸下的一刻,便送了去,故此,普正大师的应对,就有些仓促,就像他仓促的应对魏中则袭来的一拳,一样。

魏中则的一拳,很快,与墨翟几乎一致,顺带还有他的话语,似是对普正大师刚才的行为不满,只见他冷哼道:“方丈大师,魏某刚才便说过,作魏某的对手,万不可大意,想不到,你还有心思去救他人,如此,可是有些看不起魏某。”

如此一拳,不仅带有问责之意,还有向普正大师证明其实力的成分,那么如此一拳,就不可能是简单一拳。

自然不会简单,不说本就破入圣人境的魏中则,就是破空境时期,那魏中则的一拳,也不可小觑,世人皆知,他魏中则擅于武技。

既是如此,这石破天惊的一拳,直接将普正大师打的气血翻涌,虎口出血,似是余劲未消,普正大师老脸一红,一口老血,自其口中喷薄而出。

墨翟收指,负手而立,此时身在半空,一阵皱眉,看向魏中则,再望向苍穹,也是诸多困惑,他怀疑自己一指,也在那云霄城城主的算计中。

只因自己愤怒一指,好像打破了场中那微妙的平衡。

正如这老秃驴,恐怕也中了此人奸计,这老秃驴想不到,灵儿会如此要强,即使顶着性命不要,也要杀了叶道玄。难道这云霄城城主,连读心术也会,能看破场间所有人心事?

思忖间,普正大师还在呕血,神通,却并未因此停下,一掌,自天外而来,遮天蔽日,好似仙帝实在受不了世间的蝼蚁,忍住恶心,试图毁了这方世界。

擎天峰上,忽然一暗,就连普正大师头顶的大光相,也暗了许多,当对于黑夜而言,萤火之光,也可光亮万里,即使一点点光亮,也可闪耀夜空。

此时的普正大师,便是那只萤火虫,散发着淡淡光芒,照耀着星空。

不过萤火之光,始终是萤火之光,怎可与日月争辉,这如仙帝袭来的一掌,只一瞬,便将半空中的普正大师,拍在了落凤坪上,也好似将端坐云上的仙人,拍到了人间,与群雄一道。

一时间,哗然复起,群雄皆惊,特别是道盟一众,个个面如土色,他们从未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们来此,可是来屠人的,不是被人屠的。

所谓狗仗人势,还是仗的圣人势,到得此地后,不说简单的胡作非为,那简直就是胆大包天,肆无忌惮。

仗势欺人,便是如此,如今仗的势,已去了两人,那么今日,说不得便要被人屠了,一个个脸色煞白,怔怔的望着地面,那一袭袈裟,那一颗光头,带血的光头,依然亮,却多了一丝瘆人的红。

这情感上,也就多了些怜悯,亦多了些惶恐。

群雄一阵感慨,感慨这物是人非,来的太快,几乎瞬间,便攻守易型,发生如此剧变。

也感慨这人,真是太复杂,复杂到混迹了几十年的江湖经验,都不足以解释当下的局面。

不由得想着,这魏中则和云霄城城主,所图,到底为甚?

他们为何要联起手来,杀普正大师?

难道是为了道盟领袖,抑或为了统领整个人间,不过话说回来,以他们当下的圣人之姿,这人间,只要不出意外,不是非他们莫属?毕竟联手的两大圣人境再加上云霄城这一方势力,世间还有谁人不服?谁敢不服?

越想头越大,继而不再想,继而又想,即使让自己想出什么,又有什么用呢?

这些人的事情,以自己的能力,难道还能插手不成,想到这,忽然一叹,心道:看来我南大哥,纵横东南黑白两道多年,最后也是如这乡野村夫一般,乃一随波逐流的飘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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