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章 止步于此

京安城,繁华依旧,只要人够多,无论这人,放在那里,都能撑起繁华。

然而当下京安城的繁华,却有些混乱,与之前的井然有序,截然不同。

只因那晚,城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听说从天而降,如神明一般,然而却如同魔鬼,轰塌了天道宫的防御大阵。

听说那一夜,剑气纵横,又电闪雷鸣,喊杀声,震天动地,令整座京安城都颤动不已。

也因为那一夜,天道宫安静不少,就连平时嚣张跋扈,纵马十街九巷的护庭卫队,也再没有出现过。

所以在那一夜后,天道宫仿佛少了许多人,也不知是因为那一晚,死了许多,还是因为那晚,走了许多。

不错,一队队道盟人马,开始向城外驶出,也不知是公务如此,还是永远不再回来。

是以当下京安城,一些豪绅大户,也随着小道消息,闻风而动,马车,牛车,拉着一箱箱财宝,向西南而去。

当然,京安城百姓,没有金银财宝,唯独剩下人心惶惶,在人群中蔓延,他们也想过离开,但他们又不知去到那里。

是啊,一个人若是无钱的话,就是这苍茫大地,也会变得狭窄不少。

正如天道宫,那陆定国一样,按理说,他问鼎天下,立在世间之巅,这金银财宝,应有尽有,想去那里,一个念头便可成行。毕竟除了这万人之上的权利,他还是世间少有的圣人之一,所以他陆定国,不管怎么看,怎么想,都不该是这样,至少不该似京安城普通百姓一样。

但他还是如京安城百姓一样,困在了此处,那宣和殿第九层。

此处乃宣和殿顶层,如尖锥顶端,自是比起下方大殿,窄了不少。

陆定国伫立窗前,望着地上,那如蚂蚁一般的京安城百姓,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他那书案前,此时竟坐了一人,须得明白,那里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即使那里陈设简单,也不是其他人能坐的,好似有印象以来,那里坐着的,永远是陆定国。

也就在此时,那里却坐着一位大叔,发丝随意散乱在头顶各处,如同鸡窝一般,着普通布衣,想必有了书案,那壶酒,也不用再挂在腰间,被其随意的置放在书案上,甚至闲暇之余,他还随手抽来一本公文,随意翻看,也不知是真的对此有研究,还是觉得无聊,找个事情打发一下时间。

世间能坐那个位置的不多,何况还是陆定国在场的情况下,无人敢如此,但东坡先生是个例外。

世间能调侃陆定国的,也不多,东坡先生是个例外,不仅调侃陆定国,他还调侃过富商,乞丐,皇上,是以对他而言,对象是谁不重要,调侃最重要,只见他调侃道:“陆大人,还不走?”

陆定国不曾回首来看,却有话答来,只见他道:“去哪里?”

东坡先生道:“去你想去的地方,所谓狡兔三窟,像陆大人这样的人物,苏某相信,定不会只有三个巢窟。”

陆定国道:“苏先生之言,还真是刺耳,但对当下陆某而言,并不重要。”

苏大看向那道平静的背影,道:“经那夜后,这里可不再安全,你为何还要待在此处?”

陆定国道:“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陆某忽然发现,这里隐隐间,竟成了专属自己的狗窝,就在离开那一刻,竟有些不舍。”

东坡先生道:“若我猜测不错,魔族数日后,便要举大军南下,到时这里,定要成为人间地狱。”

陆定国道:“是啊,想不到,魔族战将已然如此,那魔主还未现身......唉。”

顿在此处少许,接着道:“那夜,多谢先生出手相救。”

东坡先生道:“不用谢我,至少你陆定国无须谢我,以你的修为,虽不足以击败梵兹,但要逃生,还是轻而易举之事。”

陆定国道:“作为道盟执事长,不仅是我,你保下我道盟,终是值得定国一谢。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不去北地,要一直守护我道盟天道宫。”

东坡先生道:“这就是我不需你陆定国感谢的原因,只因道盟,是天下人的道盟,而苏某,也是为天下人守护道盟,道盟就像两军交战那面旗帜,道盟倒下了,那这天下人心,也就倒下了,所以你并不需要感谢我。当然,苏某也并不需要你的感谢。”

陆定国不以为意,俯瞰向京安城,神情不改,道:“那梵兹,不愧是魔族第一战将,竟强大如斯,若非先生相助,再加上我天道宫护城大阵,这京安城,恐怕一夜就要倾覆。”

这次,轮到东坡先生不以为意,眼泛不屑,道:“第一战将又如何,不过如此。”

陆定国脸上,终是有些细微变化,而后眉头一蹙,倒不是因为这句话中的嘲弄,而是因为这样一句话令他明白,自己与这人之间的区别。

不错,他已踏入圣人境,而此人,尚在圣人之下,这话出口,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意境。

东坡先生见他久久不语,便接着道:“你在此处太久,便会失去一些东西,那梵兹,并没有那么强大。”

陆定国道:“是吗?”

东坡先生道:“是的。”

陆定国道:“那魔主呢?”

东坡先生道:“一样。”

陆定国道:“真的一样吗?”

东坡先生道:“真的一样,也正因为此,苏某想去会会他。所以......”

陆定国回首来看,紧盯着他,好久才道:“所以什么?”

东坡先生道:“所以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陆定国道:“苏先生但说无妨,只要陆某力所能及的,义不容辞。”

东坡先生正色道:“你得走,离开这房间,去到那里都好,保护好道盟这面旗帜。”

陆定国道:“走?”

东坡先生道:“不错,这不是你所愿之事?这不是你........一直在布局之事?”

陆定国忽然一笑,道:“你觉得我没勇气直面魔主?”

东坡先生道:“不是。”

陆定国道:“那又是为何?”

东坡先生道:“我觉得你连直面梵兹的勇气都没有。”

陆定国冷哼一声,道:“苏大,莫要过分,本尊终是圣人境,莫要忘了。”

东坡先生眼中,忽转冷峻,仿佛变了个人般,而这宣和殿九层,也在此刻布满剑气,只见他冷冷道:“苏某一直记得,所以才说今日之言语。苏某觉得,如今魔族当道,我等人间客,都应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你是道盟执事长,那么就做执事长之事,说句不好听的,你现在去,必败无疑。”

陆定国再无好脸色,同样冷冷道:“为何?”

东坡先生道:“你止步于此,那么在某些方面,便永远只能止步于此。”

陆定国听此,视线再次落到房间中,忽然,这房间让他有种囚笼之感,即使到了他这个修为境界,也有一种恶心呕吐之意。

忍着胃中翻江倒海,看向东坡先生冷峻的脸庞,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言毕,再也没看身周,纵身一跃,便跳下了宣和殿第九层。

“你知道吗?苏先生。”

不等对方回答,他的话,再度传来,只见他道:“陆某想这样,已是许久,以前观星镜时,便想如此,直至想到破空境,再到悟道境,不成想,最后却在圣人境做出此事。”

几个纵跃,陆定国身影,渐飞渐远,而声音,也越来越小,望着远去的背影,东坡先生面无表情,他不会为此人喜,也不会为此人悲。

之所以乐见他离开,是因为这世间,终还需一面旗帜,而陆定国,一直以来便是这人间旗帜。

他并不想改旗易帜,特别是人间,恰逢危难之际。

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今他坐在了陆定国的位置上,见书案上的一大摞,不禁眉头一皱,就连敲门进来的小吏,也跟着眉头一皱。

心想这东坡先生,还真是胡来,也怕是只有他,才能如此,独独令他奇怪的是,陆大人呢?

所以他皱眉,朝不大的房间四处搜索一番,确定陆大人不在后,便问道:“苏先生,陆大人呢?”

东坡先生脸色一板,道:“我就是你们陆大人。”

那小吏讪讪道:“先生,莫要拿小的取乐了,我有重要的事,要向陆大人禀报。”

东坡先生一笑,道:“你陆大人跑路了,将这里之事,全权委托给了我,有什么事,与我说吧。”

那小吏有些为难,道:“这......这.......”

“这”了许久,也未曾“这”出什么来。苏大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柄剑,并径直送到他的喉间,道:“说,什么事。”

那小吏起初一惊,但见东坡先生眼中的玩味后,哭丧着脸,道:“先生,魔族已杀到皇龙城外,那皇龙城,危在旦夕。”

闻此,东坡先生收起笑意,也不再与那小吏玩笑,正色道:“走。”

话音刚落,一影,便自窗口,飞了出去,如同仙剑,亦如同剑仙,翱翔天地之间。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