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我这个上朝不知道该不该佩戴兵刃的人都知道,金吾卫属于禁卫,隶属禁军!我不知道郭佑和周怡然两位大人竟然有如此能耐,能得到禁军的调令。或者根本就没有调令,直接带着金吾卫过去了?那气势汹汹的架势,要不是我叶家还有几个府兵在,怕不是要把我叶府给推平了!”
金吾卫平时负责皇宫和太安城之中的巡查警戒,隶属禁军。郭佑和周怡然两人一个礼部尚书一个户部尚书,按照职责来说和禁军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自然得不到禁军的调令。
虽然朝中耳目稍微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刑部尚书郭佑的族弟目前是金吾卫的一个都尉,所以平时刑部在京城办案也没少找金吾卫帮忙。禁军和刑部对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有功劳大家一起捞,金吾卫本身就负责京城巡防。可这事你知我知大家知就好,放在明面上终究不合规矩。
而最重要的是,围的是叶府!而且还妄想闯府!
朝堂中的武臣和年长一些的文臣同时间安静了下来,开始立在那里当木桩,打定主意接下来再也不出声了。只有一些年轻一些的官员还在观望,企图在言语或者气势上压倒这个擅自闯殿的可恶纨绔。
但刑部的人却不得不出声,刑部钱裘硬着头皮说道:“启禀陛下,周尚书的长子周荨昨日遇刺,遇刺之前仅和叶公子发生了口角,所以今天两位尚书大人去往叶府只是为了请叶公子去刑部了解一下情况而已。”
叶见夏冷笑:“请我去刑部?我一个无官无职的纨绔还真受重视,竟然一下子来了两位尚书和两百多金吾卫!甚至不惜要闯我叶府。”
一位名叫晋兰亭的黄门郎出列说道:“禀陛下,叶见夏既然与周公子的死有关,那就必定是此案的嫌疑人之一。刑部负责处理案情缉拿要犯,只要有逮捕公文在手,逮捕叶见夏只是秉公而已。叶府显贵,因此郭尚书才亲自前往,周尚书经受丧子之痛急于寻找凶手,一同前往无可厚非。至于金吾卫,那叶府府兵本就越制,金吾卫本来就负责京城巡防维护治安,帮着闯府抓人虽然不合规矩,但是却也在情理之中。”
一番言语,看似滴水不漏。
叶见夏看着那位黄门郎:“你又是谁?”
“在下晋兰亭。”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曹金的?”
“我与曹兄是否相识,与你何干?”
“曹兄?那想必是认识了?之前在叶府门前,他就是用和你差不多的说辞来闯我叶府,你知道我当时怎么回答他的么?”
叶见夏一脸认真的说道:“我说我是把周荨扒光了从乐天殿扔了下去,我还顺便打掉了刘茂两颗门牙,可本少爷没有杀他!你们说我杀人,人证呢?物证呢?一纸公文就想闯我叶府?”
晋兰亭冷哼:“若不是你拒捕,怎么会闯你叶府!”
叶见夏听完一愣,然后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他脑子里此刻就像有一团火,猛然炸开。
这些人!一口一个闯府!
什么时候叶府成了说闯就闯的地方了!就好像闯府只是逮捕他路上的一个比较麻烦的绊脚石而已!稍微找个可靠的借口费些力气就能一脚踹开!
他今天之所以怒闯大殿,是因为刑部的人无故逮捕他吗?他们也配!
是因为金吾卫闯叶府!这些一口一个闯府的人,到现在对此还没有一丝敬畏!
他转身正对着满朝文官,疯子一样大声喊道:“你们口口声声要闯的,是叶府!十多年前,是镇国公府!里边的祠堂上供奉着七位大将军!三位大柱国!一位开朝异姓王!堂堂叶府,你们说闯就闯!你们把它当做什么!勾栏瓦肆吗!”
晋兰亭冷哼一声正要继续出声,却被身旁的人拉了一下。
这时候他才突然看出气氛不对,朝堂上一片寂静,那些站位极为靠前的文臣几乎少有抬眉,朝上的所有武将看向他晋兰亭的眼神也都称不上友好。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晋兰亭顿时一身冷汗,腿莫名的有些软,整个人站在那里再不敢抬头。
朝堂之上久久无言,叶见夏一个无官无职的纨绔此时站在那里,竟真的没有一个人敢直视。
叶见夏再次垂眸面向皇帝:“陛下叔叔,金吾卫在百姓眼里,可是皇家禁卫,代表着我大周的皇权。”
坐在龙椅上的赵祥文深深的看了叶见夏一眼,然后凌然的扫向一干文臣。
“户部赈灾不利,四品以下,罚俸半年,四品以上,罚俸一年!户部侍郎刘谨平教子无方,另罚俸半年!”
“刑部楚州贼患猖獗平定不利,四品以下,罚俸半年,四品以上,罚俸一年。”
“户部尚书周怡然擅闯叶府,另罚俸一年,官降半品!”
“刑部尚书勾连金吾卫郭佑擅闯叶府,另罚俸一年,官降一品!免刑部尚书,任刑部左侍郎,暂领刑部。”
“禁军统领宫犇,御下不利,罚俸三月!”
“郭汾堂擅自调兵擅闯叶府,贬为伍长,领八十军棍,要是还活着,就给朕滚回禁军!”
随后皇帝又看了一眼今天在朝堂上一直未发一言的大将军顾岩檀。
“顾扬羽在荆州治军不利肆扰流民,贬为上骑都尉。”
“晋兰亭,朝堂之上,目无遵纪,罚俸半年,去镇国碑给朕跪满三日!”
一连串的旨意下达之后,最终才再次看向叶见夏:“叶见夏,朝堂之上跋扈专行,罚……哼!罚你暂领悬镜司掌印提司,查明周荨死因后,给朕功过相抵,不然要你好看!”
“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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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经历过上朝的叶见夏第一次有了退朝的经历。从大殿出来的文臣武将在前往朝天门的路途中三三两两的结伴,都若有若无的扫向引发今天朝堂动荡的罪魁祸首。
叶见夏对聚焦在自己身上视线视而不见,谁让本少爷这么帅呢。
他一个人手里还提着那把随手扔在大殿上的刀,时不时的瞄一两眼走在前面的某个被罚俸的黄门郎,觉得对方走的可真是慢呀。就这胳膊腿扔到江湖上,不被劫到山上当压寨相公才怪!
突然有人从后边走了过来,与叶见夏并肩。他抬头看去,是一个两鬓微白的中年人,右眉之上还有一小块伤疤,不过反而显得颇为英武,不像是个文臣。
果然,那人开口道:“老夫唐铁霜,与你父亲算是旧识。”
叶见夏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想起来这人是谁,于是笑着说道:“原来是唐伯伯,之前常听我娘提起你,我爹和你喝酒的时候可没少耍滑头,据说欠了你不少的酒。”
“哈哈哈,好小子,说话比你爹听着顺耳。别看你爹在战场上八十多斤的叶家戟舞的浑圆,端起酒杯的时候,手抖的像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子一样,还没喝就见了底!和他喝酒就不能喝好酒,心疼!”
叶见夏只是陪着笑,叶家出事的那年他只有四岁,对于他爹的印象其实只有几个模糊的影子。
“听说唐伯伯上个月才从徽州回到了京城?做了兵部尚书?”
“是呀,三年前沙漏谷一战,被北魏的那群蛮子射中了大腿,好了之后虽然行走无碍,但跑是跑不动了,领兵打仗终究是费劲。腿脚不争气,与其在那占着茅坑不拉屎,不如回京戴戴文官老爷的帽子。”唐铁霜嘲讽道。
“不过这样也好,我的妻儿从小就在京城,后来在徽州那边虽然也娶了个妾室生了破奴,可终究觉得对不起京城的娘俩。这次回来也算终于团圆。终究是老了,也该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了。”
“唐伯伯一身军功,京城的唐伯母也是理解的。”
唐铁霜见到了故人之子显然心情大好:“听说昨天你就回来了,本来我还想让破奴找个时间寻你上门见上一见,没想到今天竟然在朝堂上见到你了。好小子,持刀闯殿,比你爹年轻的时候还虎呀!”
叶见夏尴尬的挠头:“那时候是真忘了,小时候来皇宫也从来没有去过大殿,多是在后宫,对我来说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今天是气急了,冲上大殿的时候也真没想那么多。”
“哼!那群狗屁倒灶的文官,也不看看如今的安稳世道是谁给他们打下来的!今天闯殿闯的好!就该明明白白的扇他们几巴掌!把他们的脸打肿!什么狗屁尚书!敢闯叶将军府!”
“唐伯伯,你现在可也是个尚书呢。”
唐铁霜吹胡子瞪眼睛:“骂人是不是?”
“不敢不敢,唐伯伯一只手就能把其他五个尚书摁在地上打的叫娘。”
“这还差不多。”唐铁霜对于叶见夏的说辞很满意。
两个人又唠了些有的没的,多是唐铁霜说年轻的时候酒桌上的事情,眼瞅着出了朝天门,叶见夏向唐铁霜拱手道:“唐伯伯,先不和你说了,有时间了侄儿去府上和你喝上几杯,现在我有点儿事情要做。”
唐铁霜有些疑惑,但也没有阻拦:“好,那到时候唐伯伯在家里等你,喝酒的时候可别学你爹!”
叶见夏笑着拜别,然后出了朝天门转身走向黄门郎晋兰亭的马车。
晋兰亭现在还在忐忑之中没有缓过来,之前他以为自己当众驳斥放肆的叶见夏会被人高看一眼,结果朝堂上文官的沉默武官的冷眼都让他冷汗直流,而之后陛下让他罚跪镇国碑更是让他明白自己走了一步天大的错棋!
他此时已经登上了马车,弯腰正要进入马车内,结果一个天旋地转被人拽下了马车,背朝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叶见夏咧嘴冷笑道:“闯府是吧!说我杀了周荨是吧!你大爷的!”
说着一脚踢到了晋兰亭的肚子上,随后拳头雨点般落下,专往脸上招呼。
“爷爷的!大殿上的时候不是挺狂的么!敢和本少爷顶嘴!也不打听打听本少爷是谁!”
“黄门郎是吧!黄门郎是吧!打的就是你黄门郎!”
“大爷的!晋兰亭是什么破名字!听着就是一脸欠揍的模样!”
叶见夏打着骂着,竟然给他打出了一种奇怪的韵律感。
退朝的文武百官惊呆了,没想到这纨绔如此胆大妄为!虽说出了皇宫,但这可是朝天门前呀!
朝堂门的侍卫都看傻了。
这什么事呀!这我们管还是不管呀!这家伙刚刚还持刀上殿来着!
结果叶见夏在朝天门前公然打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拦的。
打完之后叶见夏扬长而去,竟然转身又回了皇宫,手持令牌的他也无人敢拦。
唐铁霜和朝天门前的众人一样,被叶见夏的举动惊呆了,随后哈哈大笑的走向自家马车。
痛快!
英潭老弟,都说你儿子是个纨绔,我看就不错!你唐老哥看人,从来就差不了!
好一个狂妄肆意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