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秀秀和叶清莲的初次见面是在规矩森严的皇宫。
那时的她父亲顾岩檀风头渐盛,在叶家灭门之后成为了军伍之中影响力最大的人,那时他们刚刚从徽州来到京城,当时朝堂上的人都在议论,说顾岩檀会成为接替叶家的人。
两个人见面是在皇宫顾贵妃的生辰宴上。那时的顾秀秀刚刚随父亲从徽州来到京城,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显的那么新鲜。
皇姑姑的宴会上推杯换盏,每一个见到她的都带着相差无几的和蔼笑脸,一个个都像是父亲的多年好友一般。
宴会中途,父亲和这些“多年好友”寒暄去了,暂时对她无暇顾及,天性爱玩的她悄悄的离开了宴会大厅,溜进了一个巨大的花园,远去了那个嘈杂的宴会,整个世界都感觉清净了不少。
顾秀秀就顺着花园旁的小路走呀走,不知道何时走到了一个巨大的鱼池旁,那里有个看上去比她还小一些的小女孩,正蹲在池边发呆,听到有脚步声过来之后,小女孩便下意识的抬头,看到了茫然无措的她。
那个小女孩粉条玉琢一般,身处在这规矩森严的皇宫竟然显得分外悠哉,就像这里是她家一样,那好看的面容和自得的气质一下子就征服了“外来者”顾秀秀,让她产生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你是……公主吗?”顾秀秀不假思考的脱口而出,她记得爹爹曾经对她说过,宫里边有一位年龄和她差不多的怀庆公主,最得陛下喜爱。
池边的小女孩歪了歪头:“你不认识我?”
“我,我第一次入宫,没有见过公主。”
“你过来。”
小女孩自然而然的命令道,顾秀秀也自然而然的服从。她走到小女孩的跟前,听到小女孩问道:“你从哪来?”
小女孩原本想问的是顾秀秀从哪里迷路走到这里的,她可以让人送她回去。
可顾秀秀却以为眼前这位公主是在问她从哪里来到京城。于是挺起胸膛得意的脱口而出:“我从徽州来,我爹爹是顾岩檀将军,我爹爹来京城是要代替叶家的!”
她没有看到,当她脱口而出的时候,眼前的这位公主睫毛不自觉的一颤。
“代替叶家?”
“对!以后就由我们顾家守护大周!”
“也守护我吗?”
“公主是陛下的女儿,是大周的公主,自然也要有我顾家守护。”
眼前的公主大人突然笑颜如花:“那你愿意守护我吗?”
年幼的顾秀秀看到公主的微笑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大声说道:“我愿意!”
小女孩点头,然后委屈巴巴的说道:“父皇赏给我的金龟掉到池子里去了,不知道游到了哪里,你能下去帮我找出来吗?”
顾秀秀看着池水一下子怂了:“可……我不会水呀!”
“没事,这池子我下去过,最多淹到你的脖颈,不会没过你的。你不是刚刚说要守护我吗?如果父皇发现金龟不见了,会让嬷嬷打我的屁股的。”
“嗯……好!”听到池水不深之后,顾秀秀顿时觉得自己可以了,二话不说就跳了进去,丝毫没有想过一个公主为什么曾经跳进池子里去。
跳进去之后,那小姑娘就站了起来:“你要好好找哦!不找到不许出来!这是我的……我的懿旨!你是不能违背的,找到之后我会让人来找你的!”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池子里斗志昂扬的顾秀秀,一遍遍的去找那根本不存在的金龟。
那天顾秀秀从中午阳光正好抓到晚上星河璀璨,顾贵妃和顾岩檀急得满皇宫打转,最后在池子里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吵吵着不肯上来,说一定要抓住金龟!给顾岩檀气个半死。
从那之后,顾家小姐抓金龟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了京城,京里的人那段时间见了她就问:“顾小姐抓到自己的金龟婿了吗?”
如今想起来,可真是耻辱呀!
顾秀秀想起往事,气的浑身发抖。
--
“忘了你叔叔现在还关在悬镜司么?”
此言一出,不远处的宋晓兰面色惨白,而宋晓峰则大怒:“你以权谋私,还有理了!”
“什么以权谋私?本少爷明明在查案,怎么?你对悬镜司的决定有质疑?你去和陛下说去!你们宋家往陛下那递折子递了一大箩筐了吧?陛下放人了吗?或者你连陛下都质疑?好呀,你们宋家贼心不小,要不要把你绑进去和你叔叔作伴呀!”
“你!我没有!”
“切!”
叶见夏不屑冷笑,京城里这些官宦子弟,个个自诩翩翩公子大家闺秀,遇到事情只知道说目无尊长有违法纪,连骂街都不会,这让叶见夏这几年在江湖上磨练的颇为娴熟的嘴皮子没了用武之地,一时间颇为寂寞。
宋晓峰被叶见夏胡搅蛮缠的一时无言,却发现自己的手被顾秀秀握的生疼。
“秀秀,你怎么了?你抖什么?叶见夏!你到底对秀秀做了什么!”
叶见夏看了一眼恨不得扑上来咬死他们兄妹俩的顾秀秀,嗤笑道:“不知道,可能踢到腰子了吧。”
叶清莲一脸惊讶的应和道:“哥!你可别胡说,顾大小姐可是刚刚和这位宋府的宋公子定了亲。要是腰子被踢伤的事情传了出去,那以后还怎么嫁人呀!”
话语中满满劝解,喊的却是比谁都大声。
那群之后跟过来的官宦子弟听到这番话后,女子纷纷面露不解,男子看向叶见夏的目光中充满不善,但看向顾秀秀的眼神中也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更远处的人群中,更是引起了哗然。
“什么什么!顾小姐的腰子伤了?”男人大惊。
“什么是腰子?”有未经人事的少女问道。
“腰子就是……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
听着远方的议论之声,顾秀秀当场炸毛道:“来人!给我杀了他们!”
今日出游的护卫之中,除了公主身边的金吾卫,还有他们顾府的刀兵,此时随着她的一声大喊,齐刷刷的围了过来,冲着叶见夏几人拔刀相向,仿佛下一刻就会冲上来将这对兄妹乱刀砍死。
“叶见夏!我今天要让你们兄妹付出代价!”顾秀秀一脸凶狠。
有顾府的士兵护在身旁,宋晓峰也有了几分底气,冷笑道:“叶见夏,若是你愿意道歉的话,也不是不能饶你们一次。只不过道歉的态度,可是要“足够诚恳”呀!”
不远处的那群官宦子弟看着被顾府士兵围在中心的叶氏兄妹,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心中的鄙夷和玩味。
“叶见夏今天可算栽了,没了那群给他撑腰的叶府府兵,他还有什么可神气的!”
“也不看看大周现在的大将军是谁?还以为大周可以任由他们叶家横行?前几日闯殿也不过是陛下怜悯叶家而已,所以才未曾降罪,这叶见夏还不知好歹。”
“嘿!叶见夏,你当初的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劲呢!再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呀,你哥不是号称一个人拦住了二十万大军吗?你叶见夏要是厉害就从这十几人的刀下杀个七进七出给我们看看呀!哈哈哈!”
“哎呦!祥银兄,你可别逗了,快把我笑死了!就凭他?叶良辰?”
“哈哈哈!”
叶见夏看着在那里叫嚣的一群人,面色阴沉:“本少爷不过离开京城几年,你们是不是都忘了当初是怎么像狗一样在我脚下趴着的!别人不说,王祥银,冬天光屁股挂在树上的感觉忘了吗?”
骑在马上的王祥银倒也不怒,只是笑眯眯的说道:“叶良辰,你还是想想怎么度过眼前的难关吧,说不定今天趴在地上当狗的是你呢?”
顾秀秀看着被人围起来还一脸有恃无恐怡然自得的兄妹俩,脸上的怨气藏都藏不住。
当初在皇宫花园的池旁,那叶清莲就是这份有恃无恐才骗过了她!
真是该死,他们都该死!他们叶家的人,凭什么高高在上!
“我今天一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叶见夏看着一脸怒意的顾秀秀,有恃无恐的宋晓峰,还有一旁一群看他笑话的人,心中冷笑不止。
他离京三年,见到的是江湖恩仇,民间疾苦。而这群衣食无忧的公子小姐看到的却是权利与富贵,他们在这三年里渐渐长大,自以为已经足够了解大周,自以为知道了京城里的权利到底在那些人的手里,于是便对叶见夏没了当初的恐惧。
真是……可笑!
叶见夏突然喊道:“出来!”
远处的人群里,突然冲出了十几个穿着普通的人,一个个眼神冷冽,他们拔出了衣袖中的短剑,几个腾跃便将叶见夏几人护在身后。没有披甲在身的他们毫无畏惧的与顾府装备完好的刀兵对峙。
叶府暗卫!
可这还不够!
随后他又抬起手做了几个繁复的手势,屋顶上突然响起了瓦片踩踏的声音,众人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周围的房屋是已经站了七八个悬镜司镜使,个个手持悬镜司特质的弓弩,此刻齐齐的瞄准那群顾府刀兵。
那弓弩,足够射穿顾府刀兵身上的轻甲!
场面瞬间反转!
“叶见夏!你敢私自调用悬镜司镜卫!”顾秀秀大怒。
叶见夏咧嘴一笑:“我是悬镜司掌印提司,怎么就调不得悬镜司镜卫了?这点儿你未婚夫应该清楚呀。是吧!宋公子!”
宋晓峰咬紧牙齿闭口不言,他叔叔宋笙就是因为叶见夏掌印提司的身份才被抓进悬镜司的。
叶见夏缓缓拔出十三,旁若无人的走到刚刚还嘲笑他的那群人面前。
“说呀!笑呀!不是快笑死你们了么?再给爷笑一个!”
一群人没了声响,哑巴一样低头不言。
顾秀秀咬牙:“叶见夏,我就不信你真敢让悬镜司的人动手伤人!”
叶见夏哈哈大笑:“行呀,那你让你们顾府的刀兵上呀!一刻钟之内我叶府的府兵就到,只要你伤了我叶府一名暗卫!我叶家就把今天这些刀兵杀的一个不留!”
“你凭什么!”
“荷花告诉她,凭什么!”
叶清莲笑眯眯的走上来说道:“就凭叶家府兵原则上隶属叶家军,叶家军军规,伤我袍泽者,尽!屠!戮!”
“叶家军说道做到,决不食言,大周人人皆知。”
那些顾府的刀兵,听到这句话后都慌乱的看了一眼自家小姐,脸上或多或少都有惧意。
伤我袍泽者尽屠戮!这是叶家军三百年来一直用敌人鲜血浇灌出来的誓言!昔年叶家军与大梁对战,曾被大梁用计偷袭,当时的皇帝明令撤军,叶家军抗旨不尊,生生磨掉了当时大梁来犯的敌军,为此不惜损失叶家精锐十万!
就为了一句,伤我袍泽者尽屠戮!
这是大周皇帝也不曾勒令住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