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皇后该遭天谴

刘内侍被苋融慑人的目光逼得步步后退。

地上的谢诗意却没有听懂苋融话里蕴含的意义。

她耿着脖子,直直的对刘内侍喊道,“既然被她识破,只管杀了她,便是死了,拉上个皇后做垫背也值了!”

刘内侍的手,伸向袖里,摸到里面暗藏的匕首,这种最坏的情况,他早就预想过无数次。

可在无所不知的苋融面前,他却忍不住的胆怯起来。

本该死去的她,竟然神奇的活了过来,还将自己几十年来的布局,在短短片刻之间,尽数看破。

她究竟是什么人?

难道真的得到了神灵的眷顾?

刘内侍脑子混沌一片,但有一件事他可以确定,皇后和赵王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她说的没错,她若真是赵王的人,一早就杀了他和谢诗意。

在赵王眼中,他们不过是最卑贱的蝼蚁,只要被发现,统统捏死便是。

可面前的女子,其说是在和他们对峙,不如说更像是在沟通。

一种人对人的平等的沟通。

对着苋融那目光幽深的眼睛,刘内侍攥住匕首的手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

苋融勾唇一笑,单手一扬,瞬间板过刘内侍的手臂,不等刘内侍反应,那柄尖利的匕首,已经落在了苋融的手中。

刘内侍下意识的去抢,不想苋融瞬间击出一记手刀,狠狠打在他脖颈上,又猛地一压,刘内侍顿时跪在地上,脖子酸软一片,再动弹不得。

苋融身体前倾,望着他眼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像是天使的纯净笑容,又似灵魅勾人的笑靥,让人看一眼就会沉沦。

苋融轻轻开口,声音也似能勾人魂魄般的充满魔力,

“汝可相信神明?

汝可相信深陷迷途之人,只要心不被眼中之景蒙蔽,便可听到神灵的指点?

汝心若有光明月,即便乌云遮月,也自有月光照亮汝之目、汝之心。如此,即可见千古团圆永无缺。

刘好材,我知道,你虽做了那么多恶事,但你的心中,并不只有恨怨。

你与那叫做阳羡瑢的女子无仇;

也不似那谢诗意,与赵王没甚仇怨,你为何要借助皇帝之手,非置阳羡瑢于死地不可呢?”

刘好材痴痴的看着苋融的眼睛,喃喃自语了一句,“刘好材?”

“刘好材不是你的名字,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那个藏在你内心深处,多少次午夜梦回都不敢出口的名字……”

苋融的声音越□□缈,似在很近,又似很远,叫人的神思也跟着忽远忽近地飘来荡去。

不要说此时的刘内侍,就是一旁的谢诗意几乎被她的声音俘获,忘了挣扎与反抗。

刘好材的眼睛莫名的红了起来,原本浑浊的瞳仁也似从新焕发了青春,难以抑制的微微颤动着,“老奴的名字?奴婢的名字?”

苋融轻声纠正,“没有老奴,也并非奴婢,是你的名字……”

一滴眼泪,从刘好材眼角滑落,“我……我的名字?”

苋融点头,目光越发柔善,“你的名字。”

“我……我的名字……我原本的名字是……”

“我的名字是……夏侯朱毅……”话音未落,刘好材已是泪流满面,声音断断续续的抽噎不停。

似乎在这一刻,他从一个沉睡了数十年的可怕梦魇中惊醒,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谁,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苋融心下一动,瞬间明白了刘好材的所有动机。

在这个世界,夏侯正是前朝皇族的姓氏。

刘好材的话一打开,便再也收拢不住,他喃喃地说着,眼中的神色越发的悲痛,

“重黎程氏,本是夏侯氏家臣,篡了夏侯氏的皇位不说,更背弃了善待前朝皇族的血誓,屠灭我夏侯氏三族。

当年幼小的我因早早随母亲改嫁别处,虽未死,国仇家恨,却始终不敢忘。

长大之后,我改名易姓,不惜放弃一切,也要进宫报仇,不想却一直得不到重用,终日劈柴烧火,根本见不到程家的人。

好不容易才有了升迁的机会,却被分到了那个痴傻王子的宫中。

我对他的奉承,全是虚情假意,只是为了博取他的欢心,寻机接近皇帝行刺。

只要能把整个重黎国搅得天翻地覆。即便亡不了重黎,也算对得起我夏侯氏祖先……”

苋融叹息一声,“不想那孩子虽然心智不全,心地却异常的善良。”

刘好材重重点头,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那孩子并不傻,他只是长了慢了些,如今二十岁的年纪,内里却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老奴对他明明是敷衍的好,他却还给老奴百倍的情。

老奴手上破了,留了血,那孩子就将太医的绷带、药膏偷出来给老奴用。

老奴被总管责罚跪地,他总会偷偷给老奴递来垫子,叫老奴压在衣服里。

那孩子最喜欢吃茯苓糕,每每看到老奴挨饿,却还是会藏起来很多,只等没人时给老奴送来。

明明老奴对他的好,都是假的,他却给了老奴一颗火热的心……”

刘好材跪在地上痛哭失声,哭得单薄的肩膀都在不住地颤抖,

“老奴不是人呐,即便那孩子那么好,老奴也不敢替他说半句话,帮他半点忙。

贾氏那毒妇,比王子大了足足十岁,满足不了她,她便记恨在心。稍有不顺心,就对王子恶刑相加。甚至一直到王子成为太子,贾氏也有善待过太子半分。

她只仗着娘家实力强硬,太子痴傻不会告状,又秉性善良不能反抗,便用毒了各种法子打骂殿下,只想殿下终生受她威胁,唯她是从。

殿下登基成皇后,那妖妇不仅没有半分收敛,少了先皇的管束后,对陛下做下了更加阴毒的事!”

刘好材越说越恨,“陛下的妃子们,根本碰不到太极殿的边儿,曾经的谢侧妃,谢玖儿还被贾氏打出去过。

更叫人刺心的是,贾氏还当着陛下的面,豢养面首。从身到心,都把殿下折磨的不成样子,

老奴曾想,等到殿下登基了,若然还是这般,就杀了殿下。

既能为夏侯氏报仇,又能给那可怜的孩子一个解脱,可是老奴终究是下不去手啊。

殿下、皇上,他又做错了什么?他一生都没有尝到半点甜,却始终不忘记保护谢淑妃和老奴,老奴又如何舍得伤害他!”

虽然对刘好材这一段心路历程早已预判,但看着这样一位可怜的老人家伏地痛哭的样子,苋融的眼睛还是忍不住湿润了起来。

她伸出手,轻轻拍着刘内侍的背,柔声道:“所以你终究不能对陛下动手。

再之后,妖后贾氏霍乱朝纲,勾结外臣,令重黎国江山动荡不安

激起几处叛乱。

眼看着谢淑妃生下的儿子被贾氏杀死,眼看赵王又把贾氏杀了,眼看赵王又扶立了一位新皇后。蛰伏多年的你,终于看到了新希望。

那就是制造谶语咒言的假象,再令皇后死于皇帝之手,引得天下震动,向天下彰显赵王的篡位野心。在重黎朝激起更大的叛乱。

这样你毁掉重黎立国基业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听到这里,刘好材忽然抬起手,拉住苋融的衣袖,老迈的眼睛闪动着恳切的光。

“老奴知道,现在的娘娘不是凡人。现在的娘娘就是洛神附体,前来拯救苍生,拯救皇帝陛下的。

老奴自知罪孽深重,不用赵王明天来杀,只要能赎旧日罪孽于万一,老奴愿意现在就死在娘娘面前。

只求娘娘能施展仙法,在赵王的魔爪下,护陛下些许周全。

老奴这辈子不能报答,来世必结草衔环,还报娘娘恩德!”

不等苋融同意,他跪在地上砰砰磕头不止。

谢诗意听到这里,想起苋融复活后的各种奇迹,越发觉得现在的苋融已经不再是个凡人。

她也跟着不停叩首,“妾身也恳请娘娘发发善心,救救陛下。

陛下是妾身见过的最好的人,玖儿姐姐被赶出宫后,遭遇歹人,才怀了身孕。陛下他明明都知道,却还是说玖儿姐姐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

这本就是霍乱国本的大罪,可为了玖儿姐姐,陛下什么都做了。

程氏的罪孽,贾氏的罪孽,都与陛下无关。诗意知道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也再没别的能偿还娘娘,但只要娘娘肯护佑陛下万一,诗意来世就是做牛做马,也要任娘娘驱使,报还娘娘的恩德!”

苋融忙将两人搀扶了起来,又用匕首将谢诗意身上绳子割断。

“你们莫要磕头了,磕头也不管用。”

刘好材和谢诗意齐齐抬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尽是哀求之色。

刘好材:“娘娘通了仙法,本领高深,一定能救皇上于水火之中。”

苋融微微一笑,“我当然能帮,只是不要你们磕头,也不要你们来世做牛做马?”

“那……娘娘您要老奴做些什么?”

苋融索性席地而坐,“本宫要你们好好活着,活着帮助本宫一起去照顾皇上。”

刘好材与谢诗意疑惑对视,却是越听越糊涂。

虽然假借了神仙之名,但为了避免给自己挖下什么更大的坑,苋融还是决定给他们一个更合理合理的解释:

“仙人在凡间历劫,尚且不能施展术法,何况点化世人。

神仙并没有给本宫开什么千里眼,神仙帮本宫点开的只是一点智慧而已。”

刘好材有些不敢相信,“那娘娘,怎么知道谢淑妃在冷宫里抓的是黄鼠狼?这件事她们做得很隐蔽,凡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苋融耐心解释:“根据樊华手臂上的野兽抓痕,我就可以推出她在内库调包凤钗的手段。

内库管理森严,没有允许,她是肯定进不去的。

既然进不去,就只能想办法在外面制造混乱。

内库里首饰被凭空打翻,又没有抓到真正的贼人。那么答案,就很可能不是人。

联系到樊华袖子里的伤口,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在袖子里藏了什么小动物。

能在后宫出现,跑得飞快的小动物,最常见的就是猫和老鼠。但是猫体型太大,老鼠体型又太小。

太大容易被人识破,太小又很难掌控它精准的打破带飞一种收拾。再加上猫鼠容易发出声音,更容易被人认出,所以我便否了这两种。

体型比猫小,比鼠大,又不爱叫唤出声的,能在冷宫出没的动物,我便想到了最常见的黄鼠狼。

但这么说依旧有风险,万一不是,前面的套话便都前功尽弃。所以在用词上,我选了范围很大的‘地猴’二字。

地猴在不同的地方,被人用在了不同的小动物身上,其中就有黄鼠狼。”

刘内侍顿时恍然大悟,“老奴与淑妃娘娘知道是黄鼠狼,做贼总会心虚,自然会以为已被娘娘识破,娘娘这一招真高!”

谢诗意又追问道:“那刘内侍趁陛下睡着时,给陛下灌输杀人手法的事呢?娘娘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事连臣妾都不知道,娘娘又怎么能推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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