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美国后组建剧组的日子过得很快, 乔琳把手上的所有其他工作都抛开了,一心扑在《安的邀请》上,只想快点完成前期制作的所有事, 好尽快开始拍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快点回到意大利去。
自从见过吉姆后, 他就开始给她打电话。罗马和洛杉矶有9个小时的时差,乔琳总是能在晚上九点接到他的电话, 有的时候他们聊些天, 有的时候他们甚至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沉默着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乔琳好奇他为什么总是这个时间打电话给她。
吉姆解释说这样她就能伴着他的声音进入夜晚,哪怕这意味着他早晨六点要守在电话旁。
可他不是每天都打给她, 偶尔乔琳会突然失去他的音讯,这让她很失落,然后她才恍然失笑,如果这是一种策略的话, 他确实用对了,她已经习惯听到他的声音或者呼吸声了。
两个人从不谈论自己有关对方的感受, 只是压抑着这种情绪, 一点点积聚着, 等待着爆发的那天。
在这期间, 乔琳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那个男演员, 列夫·施赖伯, 他可以具备乔琳想要的那种危险又迷人的特质,正是乔琳想要的那种路过的无名男人, 用一种完全沉默的诱人气息,诱惑着安探索最初的**。
他其实已经在好莱坞开始出演一些不错的商业片了,可是他还是答应了这个出场没多久的客串角色。乔琳庆幸极了。
没过多久,扮演幼年安妮的小女孩也找到了, 一个7岁的儿童演员克尔斯滕·奥德森,没演过电影,正在日间肥皂剧《只此一生》里演个小角色,很可爱。
父亲的演员也确定下来,是一位老演员克雷格·沃森。
最让乔琳高兴的是西穆斯·迈克加维同意加入她的剧组,做她的摄影指导。她喜欢他拍摄时那种几乎隐形不可见的摄影风格,却能很精准地契合题材,这正是她需要的。她显然在执导这件事上经验不足,她需要一个成熟的摄影指导来帮助她,却不需要一个风格太过于强烈的人,不然整个拍摄有可能会被别人的故事取代。
她忙着策划剧组的事务的同时,也在花时间探访真正的病人的世界,她需要了解现实世界中的情况,才能真的演好一个生命被宣告即将终结的年轻女孩。
就在这些忙忙碌碌中,夏天就要过去了。
乔琳又一次接到了来自罗马的电话,那个有着沉稳声音的男人在电话那边温柔地问她,“你什么时候再来见我?夏天就要结束了,我们的时间也在流逝。”
“我们什么时候有了时间限制?”乔琳轻声问他。
“自从你拒绝我的时候。如果你不想让事情变得太严肃,乔琳,你应该在夏天来见我。”他在电话那头说,就好像他们之间确实有个约定一样。
乔琳的心猛地跳了几下,她从不知道一个男人竟然可以这样简单就撩拨起她的心弦,她深吸了几口气,投降了。
她听到自己这样说:“我会在夏天结束前见你。”
去意大利拍摄本身是日程规划的一部分,可是她也得承认,这个男人加速了整个过程。她需要在意大利拍摄两个视角,一个是身体健康时安与雷纳托的日常,以及他们梦想中的婚礼,另一个是病发后安的故事,此时她要更瘦弱,需要减重,这就得分成两个时间来拍摄。
她确实被这个男人吸引,被他俊美到极致的外表,也被他说话的方式和举止吸引。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进入了一种幻想式的迷恋,事实上她根本不了解他,他们只是说过那么几句话。可这种留白反而使他更迷人了,他的一切都成了她的故事,她能肆意地在夜晚描摹他的形象,听着他的声音陷入迷离的幻梦中。
这种情绪把她从一种对感情关系失望的无奈中解脱了出来,她知道自己多余的愁绪这一刻有了确切的寄托处,一个拥有仿佛只有梦境中才能出现的美貌的男人,一个活生生的阿多尼斯。
她不需要知道他的故事,只需要静静地品味自己幻想的余韵就好。
在分离时她想要再次见到他。可要再次见到他时,她又感到胆怯,如果她的幻梦破碎了呢?是否应该把他永久地留在那种不确定的状态里,以防事态坍缩成她不喜欢的局面?
乔琳满脑子都是这类想法,她从未觉得自己多情到这种地步,可是看样子她之所以在电影世界里浮沉,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的内心深处其实确实有个艺术脑占多数的小女孩。
乔琳忍不住把自己的奇怪想法分享给了梅丽莎,梅丽莎说你们之间的感觉就像是薛定谔盒子里的那只猫,你害怕观察它会使猫的状态确定,而你现在最不想要的就是确定的关系。
梅丽莎最后感慨说:“乔,你真的从保罗那儿受伤了。”
乔琳自嘲地回答说:“那根本不像是简单的分手,更像是人生的计划被打破了,生活中的一处突然变成了空白,所有三年间养成的习惯都要被更改。如果你拥有一颗不会说话的仙人掌整整三年,突然有一天它消失了,你都会觉得不习惯,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呢?我还失去了我们共同的狗。所有的那些故事、笑话和歌曲都不再有人分享了,没人理解我说的那些关于芭芭拉·斯坦威克、黄金时代和《公民凯恩》的笑话了,回家时也不再有热茶和一个人等着你,这确实很难。更难的是,我知道如果我回头的话,他就会拥抱我。”
她顿了顿,“我知道他的等待是有时限的。我甚至不确定日后的自己会不会后悔此刻的决定。这有点像我第一次学会骑自行车的时候,我父亲说继续骑吧,小姑娘,我一直在后面保护着你呢。可等我突然回头,却发现他早就走到一旁了,我一直在一个人骑车。那种感觉不完全一样,可我都有那种突发的恐慌感。更糟的是,我是那个选择离开的人,这让我感觉更糟了。”
梅丽莎静静地听着,最后说:“你知道你没做错,对吧?”
乔琳轻声说:“我知道,我只是难过。”
可无论她是纠结也好,畏缩也罢,工作总是要继续的,她不可能为了这点莫名其妙的小情绪就放弃自己一直想做的项目。
在夏天结束前,乔琳带着工作团队飞到了意大利。
吉姆在他们定好的酒店等着她,乔琳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男人仍然是她想要的那个夏日的异国故事。她的心情丝毫没有流露出来,只是像跟一个普通的剧组同事重逢一样拥抱了他,把他介绍给剧组的职员们。
吉姆对她的这种表现不算意外,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他们两之间的这种暧昧动态会变成什么样。他一开始不准备跟这位来自美国的好莱坞明星有什么牵扯,在她的代表找来时几乎不假思索地就拒绝了,可是当这个女人固执地站在他的房门口时,他只能叹一口气,把她请进屋内做客。
她不仅仅是走进了他住所的室内,还变成了他的心事。
他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未来。她是一个一句意大利语都不会说的美国姑娘,是一个全世界瞩目的美国明星,不可能放弃事业搬到欧洲居住。而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他也不可能抛弃意大利这个家乡。
他花了一天时间读剧本,一天时间思考这个角色,剩下的五天都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去按响她的门铃。
他知道这个举动不仅仅是在答应电影的邀请,更是在向自己那一时的冲动认输。
可她的眼睛太亮了,他没法忘记一双那样明亮的双眼。
他想吻她,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那种吻,他想得到她的回应。
不管怎么样,她现在就在意大利,在罗马,在他一墙之隔的地方。
剧组开始在罗马进行拍摄。最先拍摄的剧情并不复杂,主要是安和雷纳托之间相遇的爱情故事。罗马拍摄结束后,他们会转去波西塔诺和托斯卡纳。
相爱的故事听起来很简单,拍摄前却需要很多排练,比如对话的节奏、走动的点位、具体的肢体动作如何互动,以及眼神的交互等等。
乔琳觉得跟吉姆扮演这种互相试探着然后相爱的角色并不难,她真的会像安一样爱上他。
没什么人能抵御他那么温柔的眼神,就像他心里有着无数挣扎和话语想要倾诉,抵抗着他对眼前的女孩的爱意,直到他在这场无声的战争中投降。
事实上,这有点像是公费恋爱,他们花时间在罗马的很多地点停留,假装相爱。
安的造型是一个把头发用头巾扎起,穿着浅棕色百慕大短裤和白色无袖翻领衬衫的红发女孩,背着一个深棕色的邮差包和画夹,穿着棕色的罗马鞋,她总是喜欢更换自己的的丝巾,每天都不一样。
她坐在著名的西班牙台阶上画着路过的游客,都是一些简单的速写,然后这时候她发现她有了一个同行者。
一个同样坐在附近绘画的男人,与她不同,他在画油画,画一整个西班牙台阶的样子。
更关键的是,他很漂亮。
安立刻就被这个男人吸引了目光,开始偷偷地在纸上描绘他的轮廓。随着天色渐渐变暗,她便收拾自己的画具,准备离开这里。
离开之前她犹豫了许久,不知道是否应该去跟男人打声招呼,可最终她还是没去。她觉得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应该还会再相遇。
就在她要走远之前,那个专注于画画的男人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小姐,我知道你在画我,能让我看看吗?”
就这样,他们两个人相识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整个剧组的足迹遍布了整个罗马的著名或者不著名的景点。安跟雷纳托在真理之口模仿着《罗马假日》里的桥段互相试探对方的心意,也是乔琳和吉姆在试探对方。
剧组拍摄时恰好赶上了天主教的圣神降临节,罗马会按照传统,从万神殿的圆顶的露天处撒下数以万计的红玫瑰花瓣,玫瑰花瓣落在地面上形成厚厚的一层地毯,穿着红色弥撒祭服的神父走在这火红色的花毯上,完成这个仪式。
乔琳很幸运地取得了批准,得以在不扰乱仪式的情况下拍摄这个场景。这本来不是剧本中计划的一个情节,可是用来表现雷纳托的宗教情绪很合适,而且玫瑰花雨的场景真的太美了。
看着在阳光中缓缓洒落的玫瑰花,配合着万神殿宏伟的圆拱顶和缓缓播放的宗教音乐,一种瑰丽又梦幻的神圣感狠狠地击中了乔琳,这是一种宏大又美丽的浪漫,几乎无法用言辞完整地表述。
安和雷纳托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下约定互许终身。剧组运用了一些拍摄技巧,在后期剪辑时会确保所有素材能连接在一起,使得两位主人公看起来就是在玫瑰花雨表定情的。其实真正的拍摄持续了一周,除了仪式当天的花雨外,其他镜头都是在前后几天单独拍摄的。
最后一场拍摄结束后,剧组开始收拾器材准备前往下一个取景地。乔琳也在帮着摄影部门规整器材,她把自己从既往的拍摄工作和朋友们身上学到的东西都用在这次拍摄中,并且还在不断的学习,到目前为止,她自觉做得还算不错。
这时吉姆走了过来,沉声对她说,“乔琳,我能跟你单独说点事吗?”
乔琳还在看着分镜列表对照素材,一时之间没有反映过来他在说什么,旁边的助理拍了拍她,她才恍然大悟这是在对她讲话。她把工作交给助理,跟着吉姆走到了剧组人员看不到的地方。
“乔,”吉姆温柔地看着她,“我一直在想,我们不应该继续这样浪费我们的时间了。夏天的时间就要结束了,我们要好好利用它。”
乔琳注意到他在剧组的时候叫她“乔琳”,只有两人的时候叫她“乔”,他真的很贴心。
乔琳忍不住微笑着看着他,“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口味的Get(意式冰激凌)吗?”
吉姆没预计到她的回答,只能顺着她的话语问下去:“是什么?”
乔琳煞有介事地用了一个意大利语单词:“striatel。”
这是一种用牛奶底和巧克力制成的混合口味的意式冰激凌,吃的时候巧克力小碎片会丰富冰激凌的口感,因为做法有点像罗马的striatel(鸡蛋干酪汤)而得名。
吉姆温和地看着她,“你确实学了一点东西?”
乔琳俏皮地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只是一点点,点餐时专用的。”
吉姆笑起来,“所以这跟我的问题有什么联系?”
“我听说过这一句话,”乔琳露出了一种神秘的笑容,“外来人留在意大利只因为两件事。”
“什么事?”
“爱和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