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章
遮光窗帘拉着, 盛淅拧亮床小灯后,门咔哒一声合拢。
被子有一股很淡的、盛淅的干净气味,混杂着一点洗衣『液』香气, 余思归蜷他的床上,只觉得耳朵根都泛起了红。
……怎么会有人把同塞到自己床上睡觉……思归害羞想, 做出这事让无辜的同怎么睡得着鸭!
同无辜, 很小心他床上滚了一滚, 好像探路,发现他床还挺宽,而且软硬适中, 又迅速从左滚到右,找到一舒服的位置,然后他床上蜷成了一团团。
呜呜, 环境好陌生, 归师柔弱想,简直好像痛失清白……
余思归:“……”
你又脑补什么啊!!!
思归含泪心道回去就连夜戒了我的棺材瓤子小凰文……
将盛淅的被子蒙了上, 羞耻咬住了自己的唇, 过了会儿『露』出只脑袋,看见盛淅床摆着他的手机充电器, 还有抽纸及他的私人用品。
思归非常怕羞, 而且忸怩, 拽着被子拉到自己脸上, 感觉自己是决计睡不着了……
……然后呼睡得很熟。
盛大少爷的气息拥思归身侧, 莫名给一安定感,直接冲淡了环境的陌生;加之窗帘拉着,屋黑漆漆,甚至比余思归自己的床睡得都舒服。
龟龟少爷床上睡得天昏暗, 只知道中途盛淅悄悄开了次门,进来拿了点东西。
黑暗,归归听到声响,小小叫了他一声,少爷也很轻应了下。
“四……”思归『迷』『迷』糊糊从被子冒出声音,“四点叫我哦。”
少爷笑了笑,声音很低:“好。”
——就像属于深夜大海的涛声。
思归做了场梦。
梦回到自己小时候,住姥姥家——也就是和妈妈如今住的房子,只不过届时尚未翻新,仍是上世纪的房子,采光糟糕,有经年不散的白蚁和青苔。
半夜想出去看海,就从卧室窗户爬出去,顺着荒草丛生的屋顶,一路跑海边。
黑夜大海宁静,松树下有小孩等着小思归,两小孩子背着大人,私奔顺着礁石海滩和涛声,一路奔初升旭日。
那孩子问:你是爬窗户出来的吗?
小思归点,说对。
梦中小孩笑了下,说,以后我也会爬你家的窗户去见你。
旭日东升,尽捞出轮燃烧的太阳,那孩子说完那句话,海上雪白的泡沫。
“醒醒,”
盛淅的声音似乎忍着点儿笑意,单手撑床柜上,推了下被窝的小同桌,“你怎么睡得这么熟?”
归归很痛苦呜咽一声,把盛少爷的辈子拽到上:“……五钟。”
盛少爷诚恳:“这已经是我三次听到这句话了。”
“那你再听四次,”余思归是标准的起床困难户,声音模模糊糊的,“我好困……”
盛淅哧一笑,接着思归忽然感到床的一侧忽一重。
盛同坐了床侧。
下一秒,他冷酷无情一把扯下被子。
睡成一团的归归:“……”
“四点多了,”盛少爷床边看着,真诚说,“你来我家总共写了一半小时作业,睡觉倒是睡了三小时。”
窗帘已经拉开了,外面下点儿细雨,黯沉。
思归被他残忍剥了被子,整人都懵懵的。视线朦朦胧胧,看着似乎挺近又好像挺远的的盛同。
“叫还叫不醒。”大少爷朦胧嘲道。
归归看也看不清,脑袋也不清楚,痛苦说:“……那、那也不能扯我被子呀。”
盛淅稍一顿,嘲:“什么叫你的被子,你猜猜这究竟谁的被子啊?”
思归很羞耻闭了下眼睛,躺枕上,耳朵爬上绯红。
那一刹那,坐床的盛少爷忽然静了下。
“你脸上都是……”少爷稍一静:“你脸上都是压出来的发纹。”
思归愣了一下。
下一秒少爷轻轻捏去余思归面颊旁,散落碎发。
床盛淅神情专注认真,绅士又知『性』;但那一刹那,余思归没来由觉得,他们从未如此近过。
近到仿佛连呼吸都要纠缠一处。
以前有人说,这时候是适合接吻的。
余思归不懂接吻,却仰,想他身上寻觅同样的踪影;盛同维持着那姿势,乎将思归拢自己怀似的,把归归散的发揪起来,手心轻轻顺了顺。
思归:“……”
“我刚刚好像梦见你了。”
被顺着发的思归忽然出声。
盛少爷讶异啊了声。
然后他哧笑起来,松了发,捏着归归的手腕,把一把拽了起来,问:“梦揍我了没有?”
“可能差点吧,”归归心想你未免过于懂我,心情复杂回忆,“不过那梦你也比我高一点,所以最后也没下手。”
盛淅乐了:“你真就不敢揍高儿。”
“别我们北方的儿音,你得不像。”思归气鼓鼓威胁,上找自己的拖鞋:“我是做遵纪守法好公民。”
少爷未做置评,但明显看不起好公民。
天远没黑,但早已不是正午的颜『色』。
“盛淅。”坏脾气的大魔王忽然喊道。
盛大少爷眉峰一扬:“嗯?”
余思归沉默半晌,好像接下来这段话需要莫大的勇气。
然后女孩子终于开口问:
“……你觉得我们小时候有没有可能其实见过呀?”
少年背影高大,明显一僵。
“我是不太记得啦,”归归好奇道,“但你爸妈来北京出差探望,说不定你也被拽着进过清华呢。”
盛淅:“……”
归归挠了挠:“毕竟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小孩子来北京没去清华北大拍照,等于是白去一趟北京……然后我又是长清华面的,你如果来过,四舍五入可能我们还真见过面。”
盛淅那一刹那语气很不耐烦:“可能吧。”
思归愣了愣,不晓得他什么突然不耐烦,甚至以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不巧的是他们去北京不带我,”盛淅嘲道,“所以你的假设就到此止了。”
余思归那一刹那脸都红了。
仿佛被当抽了一耳光,连那点心思都无处可藏似的。
天『色』阴沉,细雨淋窗上。
思归掀开被子,讷讷坐床边,心告诉自己这可能是错觉,趿上拖鞋,小声道:
“……好吧。”
盛少爷脸『色』稍好了点,可下一秒他同桌又很轻道:
“只不过是32纳米和28纳米的制程要我们市投入量产……”思归声音不太确定问:“——就引来了这些事端吗?”
引来了你后肩的伤。
——转,和此后的一切。
盛淅:“……”
“可32纳米……那不都是七八年前的技术么?”思归不解顿了下,想起那天追着盛淅和自己逃的那群歹徒,难以置信问:
“早就被淘汰了,什么会引来那么一群人?我专门了解过,现已经国际上主流已经是四纳米,三二以上的制程已经淘汰到给军用武器配备了,绝对不是什么高新……”
“打住,”盛少爷开口时冷淡起来,“到此止。”
那瞬,思归心平白生起一股屈辱来。
我只是想要答案,思归想。
——而我甚至已经自己带着答案来了。
“他们是谁?”余思归绝不买他的账,执着至极,追问:“是‘那群人’吗?”
盛少爷讥讽看着,玩味嘲道:
“你说的是哪群人啊?”
思归被他的讥讽磕绊了下,竭力忍着想哭的冲动:“……就、就是那群……把我妈妈的课题组搞散的……”
少爷将杯子放床柜上,嘲道:“你妈课题组不是自己散的吗?”
思归:“……”
“你明知道不是那样的,”思归都懵了,声音发着抖,“盛淅,你明明知道……”
盛淅声线漠然,说:“到此止,打住。”
“——你明知道不是!”
当年课题组大师姐的女儿颤声开口:“别人,无论是谁,都可以觉得这课题组它是自己散的!但唯独盛淅你们不能!你们明明是亲历者,还是缔造它的——”
少爷打断了。
“——我说最后一遍,”
他看自己的同桌,目光寒意闪烁,犹如出鞘利刃,嘲讽重复:
“打住。”
余思归:“……”
盛淅说:“没人他妈想跟你聊这,心有点数成么?”
“……”
归归那一刹那仿佛被人揪衣领揪起来,竭尽全力抽了一耳光,面上火辣辣一片。
颤抖着敛起眉眼,不再说话。
落雨卧室。
暴雨气团挤城市上空,室内空调安静运行,盛少爷抱着胳膊,冷冷看着女孩子。
须臾,少爷很坏脾气训斥:
“跟你没关系的事以后少碰。”
六岁的思归很轻、顺从嗯了声。
“好了,出来吧,”
盛大少爷简直他妈窝了一肚子的火儿,烦躁命令同桌:“下来再写会儿作业,外面下雨呢,跟你妈发微信说声让别急,等我家司机回来了让师傅开车送你回家。”
思归:“……”
余思归点了点,拽下床的手机,跟着盛少爷下了楼。
盛少爷下楼下到一半意识到余思归不对劲,过于安静顺从,将女孩子堵楼梯上,立刻干脆了当澄清:“刚刚没训你。”
女孩子呆了呆,小小嗯了声。
盛少爷利落补充:“课题组那话也是我瞎讲的。”
“……”
思归:“嗯。”
盛少爷长久顿了下,仿佛余思归的难哄而震撼,又补充道:“……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余思归只觉得眼泪眼眶打着转转,但是不能哭,又很乖嗯了一声。
然而泪意不受主观控制,带着一点点哭腔。
“……”
“没凶你……”盛大少爷一瞬就慌了:“我真不是要凶你的意思……”
“知、”余思归带着哭腔说完,““知道啦。”
哭得更明显了。
“……”
“——我没见过跟你这么凶不得的。”盛淅绝望说。
他低下看自己的小同桌,带着拿束手无策、妥协的意味,痛苦哄:“真的对不起哦。”
余思归眨眨眼睛,鼻尖泛着红,嗯了声,对他郑重保证:
“没有生气。”
不是撒谎,的确没生气,思归想。
转生瞅瞅思归,又瞅瞅泛红的眼角。
“真不是要哭?”这位少爷不见半点信任。
归师瞬怒了:“你再问?再问我哭你球!”
窗外风雨如晦,雨半点不见小。
思归小会议厅托着腮肝了半多小时作业,就对盛淅提出了要走的意思。
盛淅没料到归归下着雨也要走这么早,愣了下,问,你不等我家司机吗?司机过会儿就来了。
余思归摇了摇,面『色』平静编了理由:妈妈一会儿要出门,但自己没带钥匙,再不往回走就回不去了。
盛少爷立刻就去捞伞,说那我送你?
余思归心道,虚伪。
“——不用了,”
余思归笑眯眯拒绝他,“雨这么大,盛淅你回来也很麻烦,我自己走就好啦。”
盛淅直觉觉得不对劲;但思归说的话滴水不漏,无可反驳。
——于是余思归撑着自己的小伞,门口,笑着和盛淅说了再见。
无尽夏被雨水浇灌。
同桌二人道别的样子与平常无异。
灰沉大雨砸伞面上,思归伞上是一只大橘猫,看上去懒洋洋的,深不可测。
盛淅开门来送,挺温和说,路上小心。
余思归则眼梢泛着一点不健康的红,笑眯眯说,好。
盛少爷饶有趣味问,下次我们约什么时候?
思归用大橘猫伞面挡住自己已经开始泛出不正常晕红的面颊,小声、忍着哭腔说:
“回家给你发微信哦。”
盛淅温和:“好呀。”
“过天找人给你送好吃的,”盛淅促狭对道,“好了,路上小心看车。”
龟龟有一点点细微的发颤,柔软回答他:
“嗯,好呀。”
混帐东西笑起来,似乎觉得顺从柔软的思归也很可爱,对归归轻轻摆摆手;于是龟龟也对他摆一摆。
沿着街走了步,回过看,盛淅这混蛋还没离开,门半敞着。
那一刹那,思归的眼泪碎裂似的,吧嗒滚了出来。
余思归并不爱哭。
——就算哭,哭时多半也不真诚。
眼泪是的武器,哭腔则一般是道具,两样东西被拿来玩得风生水起,但偏偏大多数人还就吃这一套。
本身的『性』格极度不服输,遮掩柔软外表下的是刻骨血的强硬,命中注定不会任何人低,不愿任何人弯腰。
因此余思归这人真正的眼泪,来是尽可能隐匿着的,不愿被任何人看到的。
……
雨疏风骤,路上绣球花都开了。
思归撑着橘猫伞,一边哭一边往家的方走。
路上余思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哭自己,又是哭自己的喜欢,一小思归出来,贴着的耳朵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初恋就是这样子的。
可是他会走。
思归哭着对那小小人说,他是要走的。
小小人安静说,没有关系,初恋本来就不是属于你的东西。
思归哭得气息不匀,磕磕巴巴冒出一词:……对等感。
小小人立即力所能及抱抱归归的哭得发红的耳朵和马尾辫,安慰说,是你的错觉啦,没有关系,你还小,感觉迟钝是很正常的。
六岁的思归胳膊热热的,淋着夏天的雨,哭得脑发昏,脑海中满是盛淅抱着胳膊站墙角,让自己心有点数……
“有点数”。
原来根本不是他不告诉我,也不是他要我猜。
可我猜了很久。思归嘴唇都发抖。
余思归尝试证明自己和盛淅是对等的存,我们生来同源,死平等。
——但,对盛淅来说,「余思归」是什么呢?
「是宠物。」一声音说。
路上,思归哭着反驳:“我不是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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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眼睫挂着泪水,坚决反抗:“也不是小玩具。”
那声音愣了下:
「怎么什么都不愿意认……那至少你很好玩吧?」
归归这下一字儿都反驳不了了,泪水吧嗒吧嗒往外滚,细白小腿上淋满雨水。一哭就怕冷,能生生哭到打哆嗦。
「心有点数成么?」
言犹耳,是同桌好听温柔的声音说的。
「……没人要跟你聊这。」
无论盛少爷后面道了什么歉,都不是针对这两句伤思归伤得最深的话。
因其他可能是口误,可能是情急的过激反应,这两句话却是真心的。
……也是,我凭什么会觉得盛淅大少爷会和我平等呢?
想。
……
要知道,盛淅不以自己的真实背景示人,甚至只是因太麻烦。
——日后这些同处理起来也麻烦,因此对自己家情况绝口不提;他与普通富二代不同,盛淅级别高到甚至会有更高级的人帮忙隐瞒家世、并危险时,他配备护卫的警察。
知道他父亲是“盛戎”的人,恐怕整一中也只有校长一人而已,贺显然也是被蒙鼓,不知道的。
盛淅平时校由爷爷出面,然而出面的爷爷盛隆昌都不是家赋闲的儿,他仍一线活跃;余思归和盛淅险些被绑架的二天,那精神矍铄、极有风骨的以“盛戎”的名义签下了市一期投资就高达180亿人民币、两年内将会落高新区的cidm集成电路项目。
——二年前,张爷爷和妈妈所的课题组的重要funder,现今国内集成电路一人,盛戎。
与生来背负着沉重责任的盛家独子,盛淅。
二年前,那群穷师穷生的投资人。
那群穷生如今早已四散天涯,就这,这也称得上渊源么?
……
妈妈晚上当然不会出门。放暑假,所以不会关门;而思归出门时,自然也带了钥匙。
——那是了不和盛淅继续呆一起编的谎。
开门时家挺黑,柳敏靠沙发上看电视剧,见女儿回来一愣:“归归,我还以你外面吃呢?”
“吃过啦,”思归鼻音浓厚,身上带着阴冷的『潮』气,疲惫说:“我回房躺一会儿。”
思归妈一愣:“宝贝怎么了?”
归归苍白无力:“很难过。”
“……被欺负了?”柳敏难以置信问。
余思归摆了摆手,示意不是。
重脚轻上楼,啵叽一声栽进了自己的床褥。
女孩子昏昏沉沉,面颊不健康发烫,想看一眼手机,发觉手机上已经有了未读。
思归解开锁屏,发来微信的是盛淅。
盛淅少爷发了什么思归没看清,但看到他的像的那一刹那,归归就像被他又抽了一耳光似的,泪水吧嗒滚进了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