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存不下灵石,仿佛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秋意泊突然很能理解为什么他三叔当年为了区区十万极品灵石搞出了个心魔期,看着是没钱,其实是因为把养老婆【bhi】的钱拿去养了侄子,这不妥妥道心不稳吗?引出点心魔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青莲剑派弟子也是如此,明明知道贵得用不起,还嗷嗷哭着将自己全副家当倒出来让秋意泊挑,秋意泊有求于人家青莲剑派,也不好意思多收,而且在来时他已经薅过一波了,在每人纳戒里挑了点材料就算是结了,不好等出去了真问青莲剑派的玉清道君要债吧?
当然,他是不会说不要的,万一有需要的时候,他也可以提出来晃一晃。
秋意泊其实觉得已经差不多了,等出了这空雾秘境,借着这次的功绩,他就央求玉清道君帮他开个传送阵,将他送回去就算完。
是夜,飞舟依旧在海上漫无目的地翱翔着,空雾秘境三千年一开,三千年风云变幻,沧海桑田,实在是无甚什么可参考的,便走一步看一步。
秋意泊搞炼器向来是快,不过两三个时辰就整治完了一船人的宝剑,这还是因为想要卖个好而特意细致了些许的情况,房中人来人往,待到午夜,月海潮生,便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看着房中清寂,满桌狼藉,忽地生出了一丝恶感。
自来了这一界,似乎就没有一日是太平的。
他想要回家,却因为不明敌我而暂缓,素日里只有别人求着他炼器,现在却是他想发设法在施恩,讨好了青莲剑派上下,才能张口求人,偏偏上面道君真君一堆,他境界浅薄,无可奈何——当真是憋屈极了!
他要是早叩问炼神还虚,哪有这样憋屈的一天!
秋意泊心中无名生出了一丝厌烦,也不知道是对谁的。
有声音冷冷地说:【即入此界,天道限制不存,在此界潜心修行,待他日登临炼虚合道,岂不来去自如?且此界别无亲眷负累,孑然一身,有何不好?何必急着回去?】
又有一道声音应和道:【确实,此界海域辽阔,风物迥异,若能留在此界一阅风光,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三道声音则是说:【还是回去的好,不过可以留个分神在这里,岂不是两全其美?】
——闭嘴。
秋意泊在心中一字一顿地道。
或许是受了之前大蛤蜊精幻境的影响,他感觉已经很久没听过道统的声音了,哪想到今日半夜心绪波动了一下,它们就又冒了出来。
仔细一想,它们每次出现之时,都是他心绪不宁的时候。
尤其是半夜,傍晚之流独自一人的时候——这种时间段就是很容易发出一点感叹,不然网抑云这个梗也不会流行过,可这次秋意泊仔细想了想它们说的话,倒是觉得它们说的都很有道理,无论是哪个都对他是绝对有利的,他之前过得太顺,如今换了一番天地,少了长辈撑腰,一切靠自己,自然不是什么坏事。
他甚至都有些心动了。
秋意泊甚至斟酌起来要不要现在就分个分神出来,这秘境中最强能有真君境界,物产丰富,还有一位八成盯着他的残魂,若是放个分神出来,大不了就不出去,在秘境里耗着,没有了时间的限制,这秘境九成九最终也是要落到他手上的。
一个分神,换一个秘境,天下可能没有比这更划算的生意了。
秋意泊看着面前一灯如豆,烦躁的感觉不消反增,甚至开始觉得穿书这事儿就是害他,是一件天大的祸事。当凡人有什么不好?哪怕是前世,他照样吃饱穿暖,光在本市有套房子就已经远远甩开大部分同龄人了,正是最好的时光,以他的人品相貌,不乱-交不约-炮不骗婚,同性恋怎么了?那会儿出柜的人一把一把,他未必不能找到一个知心人,相伴到老。
可现在呢?
有家回不去,成天不是剑就是火炉子,气运又古里古怪,有意思是有意思,可他有时候也不想那么有意思。
还有,穿越也就穿越了,他小时候为什么不好好练剑?为什么非要觉得炼器好有意思他好想学?要是他能将炼器的时间分给修炼,是不是他现在就不必寄人篱下了?学了也就学了,为什么一个脱凡劫硬是在凡间待了近百年?他为什么不早点想通?就算这一切都没问题,他为什么没事去搞护山大阵?弄的自己不得不跑一趟大光明寺,结果被卷到了这个地方来?
他向来觉得他的人生可谓是一帆风顺,可如今反观,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不如……
……
这不对。
……
秋意泊忽然笑了一笑,看向了船舱之中某个角落,随即又收回了目光,他起身,满堂的物件随着他的动作利落的收拾了起来,材料残渣一律喂万宝炉,工具收归纳戒,黄铜的锅子飞了出来,自动蹲到了万宝炉上,随着清水注入,里头的膏脂融化,眨眼间便是满室飘香。
片得跟蝉翼似地牛羊鹿肉摆了一桌,秋意泊取了个小坛子来,用银勺挑了一勺酒膏出来,擓在了壶中,又用白酒去冲,莹碧的酒在壶中荡漾,又被放在铜炉上慢腾腾地热着,又有一筐子绿叶菜入了炒锅,自动翻炒起来,秋意泊将银勺在锅里晃了一晃,室内就又多了浓郁的酒香。
深夜并无人造访,秋意泊便拿了一卷闲书,一边吃火锅一边看话本子,嗯……这是他在客栈里住的时候顺手叫人去书店扫了货,这不是到现在都没闲心看嘛。
此时正好。
随着桌上的菜色一点点减少,秋意泊也吃饱了,他打了个响指,今日懒得洗澡,清尘术凑合一下算完,人往床上一躺,就着烛光继续看闲书。
不知不觉中,一夜过去,等到天色大亮的时候,秋意泊才算是将手中这一册看完,接着掏出了第二册。
“咄咄咄。”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泊师叔,海上有些异状,危师兄请师叔出来看看。”
里头应了一声,随即大门敞开,满屋子的肉汤味儿以及酒气冲得弟子只皱鼻子,“师叔?”
“没事。”秋意泊长发未梳,衣衫未整,懒懒散散地走了出来,外面海风倒也不错,清爽潮湿,不过景色却不太妙了,肉眼可及之处,皆布满了浓郁的雾气,飞舟之外,伸手不见五指,可又隐隐约约有什么巨物在雾气后一闪而逝。
秋意泊走到了飞舟边缘,伸出一手,海风携着雾气在指间穿梭而过,不过几个呼吸便觉得满手都是湿润。
危楼就在飞舟顶层,秋意泊慢吞吞地沿着回廊走了上去,就见危楼眉宇紧锁,望着面前的罗盘不说话。秋意泊上前看了看,问道:“如何了?”
“泊师叔,我们的飞舟已经在此地绕了许久了。”危楼指了指罗盘,代表飞舟的红玉宝珠在罗盘上呈现圆形走势,竟然是在此地不停地打转,只不过这个圆比较大,外面又是一片白雾,众人也看不出来什么。
一般而言,若无人特意操控,飞舟会呈现一条直线飞行。
秋意泊和危楼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外面,秋意泊说:“看来此路是不通了。”
“是。”危楼沉声道:“我已经尝试着换一条路线了,但很显然……我们是被盯上了。”
对方并不愿意放他们走,但为何迟迟不来攻,就已显现出许多问题了。要是盯上他们的是大乘或者渡劫真君,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没命了,而满船的化神修士,寻常合体真君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他们,故而只能换其他方式——就比如那个大蛤蜊精。
秋意泊却觉得没那么复杂,他轻笑着拍了拍危楼的肩头:“说不定不是被人盯上了,而是误入了哪位大妖的领地呢?”
那更可怕了好吗?!
他们在明敌方在暗,要是只是不当心误入了对方的领域他们就出不去了,对方得是什么境界?他们还能留下命来吗?还不如是个合体境界大妖盯上他们了呢!这样好歹还有一搏之力呢!
危楼一脸‘您可别是个乌鸦嘴’的表情看着秋意泊,秋意泊则是道:“再看看。”
危楼颔首,他再尝试一下飞出这个地方,要是飞不出去,也就只有‘等’这个字了。
他们在海上绕了七天,罗盘仍旧显示他们未曾离开原地。
又是一夜,浓雾未散,连月亮也看不见了,秋意泊躺在塌上看话本,忽地听见外面有惨叫声响起,他兀地起身,疏狂剑落入手中,便要出门去看,可走到门前,便听见了一个古怪的声响。
潮湿的,细碎的,如同一团海草在木制的地板上拖行。
离他越来越近了。
一团黑影陡然进入了秋意泊的视线,它就在门外,獠牙与超出常人数倍的五指的阴影投射在窗纸上,它似乎察觉到了秋意泊的存在,停在了他的门外,静静地站在那儿。
突然,又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是危楼的声音:“师叔!救命!”
紧接着声音变得嘈杂混乱了起来,除了危楼还有其他弟子:“有敌来袭!”
“师叔有妖物潜入了飞舟!快快出来救援!”
“师叔——!泊师叔——!救命——!”
秋意泊看着门外恐怖的影子,忽然觉得好有意思。
海上,孤舟,浓雾,怪物,要素齐全。
通常而言,现在不能出去,就算是傻,也知道是门外这怪物就等着他出去,那些呼救的声音都是它变出来的,就是为了引他出去,出门就有个开门杀等着他。
是的,他不必出去。
青莲剑派门下与他有什么干系?就是死绝了那又如何?他们死,是因为他们轻信妖物,是他们实力低微,怪不得他的。
秋意泊微微一笑,坦然地打开了大门,门外恐怖莫名的怪物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随即张开了血盆大口,獠牙尖锐,就要对他扑来。
秋意泊立在原地,问道:“我有好酒好肉,可要来凑个局?”
下一瞬间,金光迸溅,阳光驱散了一切的黑暗,怪物消散,露出里头俊秀的面容来:“好呀!师叔有好酒好肉我当然要来!在海上吃的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倚在栏杆上的弟子翻了个白眼:“你这样说话,叫师傅听见了必然是要罚你的。”
那弟子侧脸笑道:“师兄你别告状就行了,否则我也跟师傅说你在外头对着人就翻白眼!”
“我呸!”
秋意泊轻笑着看着这一切,蓦然回头看向了屋内某个角落,又似不经意的挪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