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战场之上,无人追及清心这样的凡人是如何混上昆仑山上来的。
“好歹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傀儡,我本不愿把事做得如此之绝,可小友真的是让人……十分的头疼啊。”
擎翱右手手肘搭放在左手手臂间,手指轻点太阳穴,一副深感头痛的模样。
可他眼神里却是带着一种莫名的灼热,低声呢喃的语调都透出一丝诡异。
仿佛好似棋逢对手的愉悦。
身躯庞然如山峦般的吞尸蟒,在云层之中搅动不断,漆黑浓厚的大雾蛇形身躯好似实质,可那些仙人的手段攻击,却好似穿透并不存在的幻影一般,无法对它那庞大的身躯造成任何伤害。
吞尸蟒如上空翻云腾飞,蟒口大张,不断喷吐着漆黑的死气,死气迎风化为无数漆黑如雾的小蛇,在战场之上无差别地穿入修士以及真仙教们的头颅之中。
无可抵挡那死气的入侵,那些人的眉心当即爬上一层恐怖的黑气,他们的面目顷刻变得无比狰狞,脸颊皮肤爬上一层高高隆起的紫色青筋,身体好似被某种恐怖的诡物寄生一般,四肢如同拧麻花般开始疯狂扭曲,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阴暗爬行。
如此惨绝人寰的手段,落在任何人的眼中,都妖邪至极,邪恶至极。
百里安却并不在意世人对他的看法,纵然以妖之名,济世苍生,都不可能得到大义正名的认可。
妖邪殊途,不可同归。
与其让妖盟沦为第二个昆仑净墟,那不如以着破釜沉舟之法,应世人心中对妖魔一族的陈旧观念,以绝对邪恶、野望、掠杀的高危物种问世于这天青之下。
而他提前所下达的指令也十分清晰,看似驱使恶妖凶兽残杀众生,享受战场杀戮带来的快感。
可谁也不曾知晓,倒在战场之上的每一具身躯,都是奉行那提前制定好的指令。
百里安自幼就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
何人该死,何人不该死,他心中早有一杆秤。
擎翱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百里安护在身下的那方灵笼,并未当众戳穿他的真实用意,只是低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如今我倒是才真正知晓,为何你会像我索要水神一域了,以你如今手中的这些实力,的确有着与六界抗衡的力量,可你与那各界君王霸主不一样,你无领地,无可供养这群怪物的大陆,凭你背后那位的势力,那片大陆除了自我种族,可是再也容不得其他外物。”
百里安至身立于鲜红血染的战场之上,便是连他身上的那一轮圆月,也不知何时被血腥渲染成一片绯红之色。
他淡淡一笑,道:“如你所见,所以我此刻,正在掠夺新的疆场。”
擎翱大笑出声,道:“行了,旁人不知小友是何心思,我又如何不知,你既想带昆仑神主入神域之中,必需填满血池,可是你们不知晓,女官青玄从一开始做出的那个决定就是错误的。”
“错误的?”百里安扬起眉梢。
擎翱敛去面上笑容,眼眸变成一种诡异的平静,淡道:“昆仑仙界一场联姻,君皇乘荒拖累昆仑神主整整数十万年,这数十万年来,昆仑山水泽之缘本当尽,是娘娘以浩浩神力强行维持着昆仑秩序,可到底……她并非司水之神,纵然昆仑雪山看起来亘古未变,可这皑皑白雪后土十万丈下,你可知林木山泽可枯渴多少年?”
百里安陷入了沉默。
擎翱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血池不仅仅连结圣域之门,更与这昆仑地脉相连,娘娘多年来的窘困之境无人知晓,故此,女官青玄觉得,只要能够填满血池,便能够开启圣域之门。”
可殊不知,血池难填,亦如这山海难填。
百里安这时启声说话,道:“真人觉得,黄金海难填否?”
擎翱知他意思,神色愈发淡漠,“我只是奉劝你,莫要做无谓的牺牲,将这群恶妖驯服不易,小友无意于灭世,可是待我借以昆仑山撞塌三十六天宫,仙界将永不复存,这上清九天,自可留于你一人,你借这群妖之力,创建属于自己的妖国,无人能阻,亦无人能够在威胁于你,届时,你亦不必如此费尽心思,你大可褪了面具,想是任何人,便可成为任何人。
与其在此大量献以源血,自损根本的与我两败俱伤,倒不如接受现实。”
擎翱目光认真地看着他,平静说道:“我这一生,谎言无数,欺我者无数,地狱寒寒,饿鬼饥饥,众生弃我,于我而言,举世皆可杀,而若是小友你的话,我带着众生毁灭而亡,归去之时,却也愿意将这残破的世界交于你来缝补。”
说话间,他垂眸阴郁地看了一眼灵笼之中枯化痕迹已经遍布大半身体的沧南衣,寒声说道:“但绝不是现在。”
“你应知晓,你此刻与我为敌,相互耗损,不论成败,来日势微力薄,你又会变成那个被人一言一念,断定生死的蝼蚁。”
“生者必死,聚者必散,积者必竭,立者必倒,高者必堕。这是昆仑神主的宿命,我是她的死棋,这是早在几十万年前就已注定,此事本就与小友无关,小友可要衡量好了,是护她,还是护身边重要至亲之人?据我所知,小友你的娘亲的处境,比起这位昆仑神主来说,可好不到哪里去。
只要今日你愿退一步,你的娘亲自今日起,便再也不必受这世间任何人的牵制与威胁。”
果真不愧为邪神第一信徒的存在,字字句句,分明皆在蛊惑,却皆直点人心。
百里安自入昆仑山以来,从未提及过关于自己娘亲的半分种种。
可他,竟能够一眼看穿人心弱点所在。
不过……
尽管娘亲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对此,百里安却对擎翱倒也未生多余想法。
因为他知晓,擎翱今日在此费尽口舌,虽有为自己大计着想之嫌,却也并非全然没有善意,只有算计蛊惑。
也正是因为如此,百里安心头才倍感沉重。
擎翱与他过往经历种种的敌人,当真是大有不同,却也无法再用往日那般直接手段来对付于他。
他手掌轻轻摩挲着灵笼间弥散着的冰冷黏稠黑雾,口吻调笑道:“你说得不错,在这世间,阿娘是我最为重要之人,而沧南衣于我也无甚关系,不过嘛……当时一时口误,她曾诓我喊她做娘,如此好歹也算得上是有几分亲缘,故此今日尚未为她劳心劳力一回,也并不为过。”
擎翱忍不住笑骂道:“竖子!你这简直就是在强词夺理。”
百里安嘴角微沉,缓缓叹了一口气,似是遗憾道:“道不同,虽为友,殊途又如何同归。”
擎翱感受到了他的觉悟,亦是轻叹一声,扬起首来,轻笑道:“历经几十万年,如此愁苦滋味,你还当真是叫我第一次尝到。”
他忽然正眼朝着百里安认真瞧来,神情诡异地平静,无视了战场之上多年经营的棋子,那些真仙教教众数不胜数地陨身于凶兽之下。
他看着百里安,认真说道:“小友应该清楚,今日我同你说这么多,与邪神蛊惑的能力无关,我亦并非是真正惧你的手段,而是想叫你清楚,我一旦出手,事情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纵然进化成为妖龙又如何,以他如今的修为,与娘娘之间的距离依旧遥隔山海。
而自他进入昆仑山中来几十万年,他便从未真正出手。
除了与娘娘那一战。
但二者皆无战意,初次交锋,也不过是相互试探,小试牛刀罢了。
可今日却大不一样,他与百里安,并非二人。
而是皆置身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场之上。
百里安自然明白,他一旦出手这意味着什么。
然而,这是他逃避不掉的现实。
擎翱劝他收手,是想尽可能地保全自身的实力来专心对付仙尊祝斩,亦是明白,他一旦出手,便不会再给他留一丝活路。
血池的水位线正在一丈一丈地上涨着,天空落下的鲜血如暴雨般降临,灌洒至血池之中。
黄金海恶妖生存百万年之久,数量至多,血池上涨的速度并不慢,而擎翱也深知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他并未出手继续破坏那血池。
只见鲜血暴雨倾盆而落,而那血池正填满至九成将将积满之时,好似那血池之中一张大口苏醒过来一般,血池中央当即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水位竟是不涨反降。
降至莫约七成时,漩涡消失恢复平静。
待到鲜血暴雨再度灌填至九成的时候,漩涡再现,继续下降。
如此周而复始的现象,始终难以真正填灌满血池。
百里安见此一幕,便明白过来,这昆仑现状,果真如擎翱所言,地脉本源竟已是枯渴到这种程度,后土大地会下意识的主动汲取妖族的源血来“止渴”。
百里安不解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一开始就大费周章地毁去血池?”
“这自然因为有那位娘娘大人的手笔了,昆仑十万大山已经渴了几十万年,你以为娘娘以神力压持着的目的仅仅只是让昆仑山海灵脉不崩?
我不妨与你直言,昆仑山本就是极灵之地,便是这大山,川海,时间久了,亦是会生出最基本的灵智。
山气清灵,则山蕴清灵,若山气虚浮,又兼长年失水泽庇护,地脉之下于一体,长久下来,没变成一个新的“怪物”,娘娘居功至伟,可如今的昆仑,可没有娘娘的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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