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落不定的尘埃
云雾缭绕，雨后的京城仙气十足。
突然，一阵雄浑的号角声响彻天地，原本浓厚得对面不见人影的晨雾，这一刻也变淡了。
随着云雾渐渐变淡，勇卫营的大营也显露了出来，此时辕门大开，大营外，骑兵已经列成方阵，等待着最后的军令。
就在这时，贾琥骑着一匹大白马从大营内奔了过去，他的身后是刘琨等骑营将领。
整个大营内外一片沉寂。
贾琥策着马在军阵前慢慢地走着，目光徐徐地在众人的脸上扫过。
所有的人无不昂首挺胸。
行至骑营将旗下，贾琥勒住了缰绳，对跟在身后的刘琨说道：“出发吧。”
“大军开拔！”刘琨大喝一声。
传令官将将旗一摆。
鼓声大震。
一队队骑兵列队出发了，浩浩荡荡，看着迅速向居庸关出发的骑兵，贾琥暗暗叹息一声，满清人的动作太快了，三更天的时候，大同总兵忠勤伯赵翼发来了六百里加急，满清人攻破了和林格尔，东胜卫故城的守军提前撤入了归化城。
皇帝下旨命勇卫营骑兵立刻开拔，支援大同卫。
战事来得太突然了，朝廷没有任何准备，三更天之前一直在下大雨，军需粮草根本无法起运，还有火器营的弹药至今还在军器局的仓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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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已过，贾琥对刘琨说道：“去吧。”
刘琨行一军礼，大声应道：“诺！”一挥马鞭，向前军方向疾驰而去。
众将领跟着追上去。
“大帅，有人求见。”
这时，林三走了过来，指了指后方。
贾琥转头望去，是牛继宗的亲兵队长，挥了下手，那人走了过来。
那人走到贾琥面前站住，行礼道：“侯爷，我家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贾琥略一沉吟，对身旁的谢琼说道：“你带人去军器局将弹药押回大营。”
谢琼：“是。”
“走吧。”
贾琥一挥马鞭，向广安门驰去。
西城
镇国公府
贾琥纵马赶到，翻身下马，大步走进去。
书房里，牛继宗正坐在书案前，两只眼睛望着前上方出神。
房门被推开了，贾琥走了进来。
牛继宗回过神来，向贾琥点了点头。
贾琥拖过把椅子，凑到书案边坐了下来。
牛继宗：“刚听到的消息，王子腾在滁州打了大胜仗，不仅收复了滁州城，还消灭了五六万叛匪。”
贾琥一怔，沉吟了好一阵子，才说道：“王子腾过分了。”
牛继宗苦笑了笑，“不管他消灭的是漕帮叛匪，还是流民，朝廷都会承认他的战功。再有一场这样的斩获，他就能封伯了。”
贾琥明白了，望着牛继宗说道：“关于兵部尚书一事，前儿下午我在上书房当着首辅等人的面提了，陛下的态度.....还是让我兼着.....”
牛继宗摆了摆手：“意料之中的事，我找你来不是为了这事。”
贾琥：“哦？”
牛继宗低声道：“我听到了一些风声，马尚拜访了齐国公府、修国公府、平原侯府、临安伯府等几家，许诺他们家中的子弟进入五军营任职，好像职位还不低。若是真的都被他拉拢了过去，咱们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顿了顿，“都这个时候了，还搞这种小把戏，我真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贾琥望了他一眼，却没有作声。
牛继宗叹了口气：“老公爷南下坐镇江苏去了，这一两日你也要领兵北上，这一去，最少半年回不来。东平、西宁两位老郡王不管事，我和缮国公身上又没有官职.....我怕等伱们回来，勋贵一脉已经彻底分裂了.....再加上史鼐、史鼎兄弟俩，对了，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王子腾，一团乱麻啊！”
贾琥笑了笑，站了起来：“没什么可生气的。只要他们能好好做官，多为朝廷出力，也是不错的。”
牛继宗一怔：“你真的这么想？”
贾琥：“为什么不呢？”
牛继宗眼中掠过一丝欣慰的目光，接着又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也是没法子的事，为了保持权利传承的稳定性，各家都是培养嫡长子，其他子弟能活着就行。
如今这些子弟只懂得享乐，武艺早全撂下了，哪里还能上阵杀敌！去年那是赶鸭子上架，还没捞到什么军功。如今有了更好的选择，他们肯定会接受宫里的善意。”
贾琥：“麻烦牛叔转告他们，我不会生气，更不会断了大家的前程。”
闻言，牛继宗尴尬地笑了笑。
贾琥笑问道：“牛犇呢？”
牛继宗的脸色立刻庄重严肃起来：“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几家历来就抱在一团，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让牛犇去京营任职。这大半年我将他拘在家中，逼他习练武艺，通读兵略。如今也算是学有所成，自然该随你出征，建功立业。”
贾琥怔住了，好半天才说道：“你老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了！”
沉默了一会儿，牛继宗才说道：“他若是能像他兄长那样战死疆场，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贾琥略想了想：“这样，就让他去谢琼麾下.....嗯，火器营把总。”
牛继宗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贾琥见机说道：“牛叔也不要灰心，兵部尚书的职位迟早还是你的。”
牛继宗一震：“你是说，你不会将这个位子交给贾雨村？！”
贾琥：“他姓贾，却不是贾家人，心也不在贾家。”
牛继宗似有所悟，接着眼中闪出寒光：“此人有能力，有才干，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既然不能为咱们所用，那就废了他！千万不能让他成为别人手中的刀。”
贾琥笑了：“这老小子脚踩多条船，不仅深得王鹤堂的器重，当今也有意培养他，先留着，迟早有大用处。”
牛继宗：“你可别大意了！”忽然想起桩事情，低声道：“此次北上征讨满清人，你可千万别像去年那样，留一手，这样对你，对咱们都好。”
贾琥假装一惊：“这怎么能行？！”
牛继宗也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说道：“原本不该如此，毕竟这非人臣所为。但龙首宫那边依旧不愿意放过咱们，这就不能怨咱们有异心了。或许等他不在了，算了，你自己视情况而定吧。满清人也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你自己千万要小心。”说完，瞟了一眼墙角的自鸣钟，“已经巳时了，
吃完早饭再回去？”
贾琥：“不了，三更天忙到现在，我也要回去歇息了。”
牛继宗点了点头：“那我就不送你了。”
贾琥：“牛叔说笑了。告辞。”说完，走了出去。
............
乾清宫
上书房
由于大同军报是三更天到的，宋成良、王鹤堂和赵子勋等人半夜就进宫了，一直忙到清晨，这会子刚有了空闲，皇帝不差饿兵，更何况是这些内阁大学士，很快御膳房便送来了一锅莲子羹，现在正和皇帝一人一碗在那里喝着。
建武帝放下碗，接过毛巾，说道：“钦天监预测这两日都是好天气，趁着时间，抓紧将粮草运往山西，勇卫营也要尽快开拔。”
赵子勋连忙放下了碗，答道：“是。”
这时，宋成良说话了：“臣还有个担心。”
建武帝：“说说看。”
宋成良：“再有两日便是四月了，要不了两个月，关外就会进入雨季，虽说多是急雨，但急雨来势猛，雨量大，对火器影响不小。不可不防啊。”
杨阁老立刻接言：“这话正是。去年阴山一战，就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勇卫营才多出了近万的伤亡，还差一点战败。”
王鹤堂：“由于事发突然，大同卫在关外折损了四五千人，算上撤入归化城的两千东胜卫故城守军，绥远那里共有万余人。这样算下来，大同卫最多能抽调一万精骑。再多就会影响长城防线了，另外，还要保证粮道的安全。”
宋成良：“那就再从宣府抽调一万精骑。”
建武帝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按首辅的意见拟旨吧。”
说完，心中微微一叹，去年两场大战，大同、宣府两镇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根本抽调不了太多的精锐，一万已经是极限了。
...........
宁国府
宁安堂后院
“琥珀！”
贾琥拖着两条疲累的腿走进了院门。
“哎——”
西厢房门帘掀起，琥珀轻步地走了过来，扶起了贾琥一只手臂。
贾琥拍了拍她的手，“我还没吃饭，有什么，拿来给我吃点。”
琥珀：“那巧了。”
贾琥：“什么？”
琥珀朝西厢房一指，然后露出一抹表情包似的微笑。
这西厢房是琥珀的住处，贾琥好奇了，转身走过去，这时门帘掀起，薛宝钗走了出来。
贾琥停住脚步，笑道：“宝姑娘来了。”
顿了顿，“你放心，我已经嘱咐了骑营的人，会打听你哥哥的下落。”
“我，我.....”
薛宝钗支支吾吾，琥珀掩嘴笑了笑，“宝姑娘给二爷送饭来了。”
贾琥有些奇怪，望了望她。
薛宝钗脸一下子红了，还是很有勇气地望着贾琥：“老管家回来了，说了些关外的事情，我想可能会对你有帮助，就来告诉你。顺便，顺便.....”
说着低下了头。
琥珀凑到贾琥耳边低声道：“方才林之孝家从老太太屋里来，说林姑娘正陪老太太吃饭呢。”
顿了顿，“一时过不来。”
“.....”
贾琥愣了一下，觉得这话不太对，又不知道怎么说，突然，肚子不争气地响了。
琥珀笑道：“先吃饭吧。”
“吃饭.....哦，那就先吃饭吧。”
望着堵在门口的薛宝钗，贾琥提醒道：“宝姑娘？”
“啊？哦。”
薛宝钗反应过来，低头走进屋子。
贾琥跟着走了进去，只见宝钗打开食盒，从里面捧出一个大盖碗，接着是几碟精致小菜，还有一个装着六个包子的碟子。
宝钗揭开碗盖，琥珀取了碗筷进来，“我来吧。”将筷子递给贾琥，拿起勺搅了搅，然后两勺粥盛进碗里，捧到贾琥面前放下。
贾琥一瞧，枣仁小米粥，抬眼看了看薛宝钗，然后喝了一口，“嗯，味道不错。”又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你们吃了没有？”
“嗯，本来我给二爷熬了一碗燕窝莲子羹。”
“然后呢？”
“过了巳时，我以为二爷不回来吃早饭了，就让林之孝家给林姑娘送去了。”
“宝姑娘？”
贾琥伸手去拿包子，见宝钗坐在那里发呆。
“啊？”
“.....”
贾琥又看了她一眼，这丫头是来表演惊讶的？
一连吃了三个包子，又将碗里的半碗粥喝下去，让琥珀给自己盛了一碗，这才对宝钗说道：“你们老管家怎么说？”
说到正事，宝钗略松了口气，匀了匀气，“老管家在路上遇到了不少逃难的商人，听他们说，袭击据点的不是满清人，而是手持火器的汉人。这些人的火器不仅打得远，打得也准，据点的守军顷刻间就死伤惨重。对了，他们还有火炮。”
听到这里，贾琥心一动，这些人是装备了自生火铳的汉军营二鞑子，只是，戴权不是说汉军营的武器弹药库被提刑司的密探给炸了吗？
也不知这些购自罗刹国的自生火铳威力如何？
想着想着，忽然觉得不对，宝钗已站起身，垂着头，回头一瞧，只见林黛玉站在门边笑呢。
“嗳哟，我来的不巧了！”
林黛玉望了望薛宝钗，又望了望贾琥，顿了顿，还是走了过来，“早知她来，我就不来了。”
“大清早说这些作什么！”
贾琥笑了笑，捏住了她的一只手，“坐，快坐下。”
“什么好吃的？”
林黛玉一瞧，“哟，枣仁粥，还有包子，这小菜.....大清早就吃这么好....”
“你也尝尝。”
贾琥笑着将刚盛的粥递到她的嘴边，林黛玉摇着头笑道：“姨妈家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又望向宝钗，“宝姐姐？”
“嗯。”
“怎么站着？坐啊。”
宝钗抬头望了林黛玉一眼，她眼中的笑让她不知所措。
贾琥直咧嘴，咬了一大口肉包子，又端起碗开始喝粥，吃饱了才有力气。
“我，我得回去了.....”
薛宝钗双手绞着帕子，低着头，“我还要服侍母亲吃药呢。”说完，匆匆走出去。
林黛玉撇了撇嘴，在边上坐下，“你什么时候出征？”
贾琥将嘴里的包子咽下去，又喝了一大口粥，这才说道：“说不准，也可能是后日，也可能要多等两日。”
林黛玉想了想：“那你的生日？”
贾琥：“肯定等不到那个时候，去晚了，满清人估计连绥远城都给铲平了。”
闻言，林黛玉微低着头，紧咬着下唇，两眼默默地望着地面。
贾琥放下了碗，慢慢地拉起她的手，低声说道：“我不在的时候，家里就交给你了，你可得看好咱们的家。这一仗打完了，你也就离国公夫人不远了。”
林黛玉笑了，带着一丝苦涩，接着用力点了下头。
贾琥站起身，捧起她的小脸，“要哭就哭吧。”
听了他的话，林黛玉再也控住不住眼中的泪水，却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贾琥叹了口气，摸了摸林黛玉的袖笼，没摸到手帕，然后拉起她的手，接着，用她的袖口去擦她自己的眼泪。
林黛玉微微一怔，接着气乐了，笑声和哭声一齐迸发了出来，她将头紧紧地埋在贾琥的胸口，一边笑，一边来回转动，将泪水擦在了贾琥的胸口。
贾琥乐了，一把抱起林黛玉，大步走出去。
“呀！”
林黛玉先是一惊，连忙喊道：“要死了，快放我下来！”
“大白天又没人看见，别动，我有事跟你说，我再给你留几封信，关键时候能顶用的。”说着，贾琥抱着林黛玉走进了正房。
紫鹃和晴雯对视了一眼，四只眼一阵乱眨，都没有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