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中学甲级学堂中。
所有的士子都正襟危坐,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迷茫之色。
今天的夫子讲经,让他们措手不及。
昨天和苏夫子辩经,吃了瘪,挨了骂,一个个回去都苦苦钻研经学,做足了准备。
甚至有几个用功的士子,彻夜温习经典,指望今天辩经之时能够有更好的表现,柳河便是其中之一。
一夜的苦修,他本来信心十足,满以为今天自己能出一出风头,说不定还能压过唐雨,得到他梦中情人苏夫子另眼相看。
可是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今天讲经一开始,苏夫子便直接点名唐雨。
然后两人便是你问我答,开始了天马行空的经辩。
说是天马行空,是因为两人所辩言辞都极其的晦涩,往往一句经典脱口而出,在座的士子不仅不能释义,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指南中学藏书的是大学士苏光所作。
大学士苏光以偏,怪,深,傲著称,他的著作几乎全是深奥晦涩的释义。
一本儒经,经过他释义之后,意思大变,用词也是古老之极,就算是高学士子,甚至是院学士子,有些关窍也难以一一弄清楚。
唐雨和苏雨樵上了就是比博闻强记,内容都是的,两人一问一答,其实全是照本宣科。
苏雨樵倒也罢了,估摸着大部分都能明白含义。
唐雨则完全是死记硬背,大部分释义他根本懂不了。
可是其他的士子却不明所以啊,只当两人是在辩经,而且能听出所辩经典为,两人辨得内容之精深繁奥,他们几乎只能说能略微触及到皮毛。
这对他们来说,震撼太大了!
同样是甲级班的士子,差距怎么可能这么大?
众人心中惭愧,疑惑,不解,可是夫子苏雨樵根本不理众人,只见她凝神蹙眉,脸色潮红,双目犀利,眼睛牢牢的锁定唐雨,一个个问题如连珠炮似的问出来。
再反观唐雨,他依旧是那副恭敬有礼的样子。
似乎每回答一个问题都需要略微思索,语气也似乎不是很肯定。
但是苏雨樵问多少,他便能“勉强”回答多少。
偶尔他似乎遇到了难题,但是他结结巴巴,却又似乎把问题都回答上了。
双方一问一答,节奏很快,而且是越来越快。
起初大家还能从两人的对答之中摸到一些皮毛端倪,到后面节奏快了,就算是谢聪和柳河这等才学上优的士子,也只配看西洋镜了。
这样足足是大半个时辰,苏雨樵和唐雨完全是旁若无人,对其他的士子来说,这简直就是煎熬……
“好了,最后一个发问……”
苏雨樵语气拉得很长。
她抿了抿嘴唇,终究还是端起了桌上的瓷杯轻轻的抿了一口清茶。
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似乎在仔细的斟酌思考。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唐雨,可是等了半晌,她的问题都还没发出来。
一本苏大学士版,苏雨樵从头问到尾,唐雨竟然对答如流,这让满怀信心的苏雨樵也难掩内心的震惊。
从去年开始,每一次进入书阁,苏雨樵就钻研这一本注解。
她自问自己对苏大学士释义已然完全融会贯通,对释义内容更是了若指掌了。
然而今天,她碰到了唐雨才发现,不仅他了若指掌,唐雨似乎更是能通背此书。
单单说强闻博记,她却似乎还输了。
要知道这本书可有两百多页,而且全是深奥晦涩的文字,要背下来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就算是苏雨樵看了不下百遍,却也不一定能通背。
这让苏雨樵感觉受到了挫败,内心不甘,而脸色却是越来越发红了。
苏雨樵半天没发问,唐雨便道:“夫子,您最后一个问题我定然回答不出来!今日夫子不吝指点,让学生受益匪浅。一本竟然能包罗万象,有如此深的奥义在其中,学生惭愧,往日每天治经典,却是疏漏众多,着实惭愧……”
唐雨准备收兵了。
这一通照本宣科的背诵,也基本他昨晚一夜强记的内容给掏空了。
而他也总算见识到了苏雨樵的厉害,这个女人的脑袋是怎么长的?
自己能背下来,全靠那个逆天的梦中书城的神通,而苏雨樵则完全靠自己下功夫治经典,这些文字,有些念出来舌头都转不过弯,她竟然能背诵,而且还能释义?
唐雨现在是真有些服气了。
恰好,此时也差不多一个时辰了,马上到巳时了,其他的士子还没参与进来呢!
“好!今日就到此,明日辩易经!”苏雨樵道。
此时的她,内心的震惊被唐雨有过之而无不及。
唐雨来自秦国,秦国士子怎么能如此精通,这完全没有道理啊!
再说了,唐雨年龄比她还小了两岁,以这样的年龄,就能够通背苏大学士的艰深晦涩之作,他其才学究竟高到了什么程度?
苏雨樵最抓狂的就是这一点。
对自己的才学她很有自信,自忖在高学士子之中能和她比肩的鲜有存在。
指南中学李勃也是才高的夫子,可是对李勃的底细,她非常的清楚。
而眼前的唐雨,自从她认识唐雨以来,就一直没摸清唐雨究竟有多深底细。
眼前的这个士子,现在她发觉自己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诗词绝佳,那是毋庸置疑的,苏雨樵很汗颜。
制艺之学,唐雨从来就没作过,她很难了解。
而经典之学,唐雨明显精深,苏雨樵现在使出浑身解数,却根本探不到他的深浅。
深不可测!
苏雨樵现在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唐雨了。
她心中依旧不服,依旧有熊熊的斗志,但是内心深处,她已然出现了那么一丝丝的不自信,这对她来说,是从未有过之事。
终于解脱了!
唐雨落座,耳观鼻,鼻观心,还待继续听苏雨樵讲经。
却没料到苏雨樵朗声道:“今日讲经到此结束,尔等回去认真参悟经典,明日继续……”
“啊?这就结束了?”
唐雨一脸震惊的抬起头来。
其他的士子更是震惊莫名,今天哪里有讲经,开场便是辩经,一辩就是一个多时辰,参与辩经的就唐雨一人,其他的士子全部成了陪衬。
讲坛之上,苏雨樵却根本不理众人的表情,转身就走,出了学堂,消失得无影无踪。
渐渐的众士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大半士子齐齐聚向唐雨这一边。
“唐兄啊,马荣以前唐突啊。没料到唐雨经学竟然如斯精深,惭愧惭愧,我等同为指南士子,我及不上你万一啊……”叫马荣的士子拱手道,毫不掩饰自己对唐雨的崇拜和尊敬。
谢聪过来苦笑道:“先觉啊,今日这一辩,我不服不行。当日高师看中你,我还颇觉得不以为然,今日想来,高师目光如炬,非我能及万一……”
士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全是追捧之词,唐雨又尴尬又无奈,却还没发分辩。
忽然他觉得远处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他眉头一皱,抬眼望过去,却恰好和柳河的眼神对视。
柳河一双眼布满了血丝,英俊的脸庞扭曲成一团,似乎是很痛苦,可是看向自己的眼神着实骇人之极,似乎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唐雨心中一凛,对柳河他至今还心有余悸。
这家伙是个单相思成疯的变态,眼看是追苏雨樵不成,却貌似嫉恨上自己了。
一念及此,唐雨心中糟糕透了,当即和众士子辞别,拎着书篮就往家里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