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惊鸿跪在祠堂,面对的是阮家的列祖列宗。+◆+◆,
阮老爷子心中那个窝火啊。
他和唐老疯子是一辈子敌人,到了第三代,竟然要和唐家结成儿女亲家。
这也罢了,这个儿女亲家自己觉得心里堵得慌,可偏偏丫头却还觉得十分欣喜,阮惊鸿竟然还说总比嫁到宫里做太子妃好。
婉儿那丫头啊,最是和阮惊鸿走得近,唐岚一个南周叛逆之徒,到了阮惊鸿嘴里成了仗剑行千里,潇洒闯百家的人中之龙。他阮老匹夫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其他孙子辈身上,他早就行家法伺候,遇到了旁支子弟,更说不定要乱棍打死。
可偏偏这两个人正是他最疼的孙子,婉儿就不用说了,那就是他心头肉。
这丫头从小到大,学问和修行都是他亲自指点的,阮惊鸿现在是天下进士榜上的榜眼,离元境只有一线之差。
如果不是追求完美突破,他早就元境强者。
阮家年轻一辈最大的希望就在阮惊鸿身上,这样的后辈,他能不重视?
“惊鸿,你知错了吗?”阮老爷子冷冷的道。
阮惊鸿低头咳嗽,脸色苍白,道:“爷爷,惊鸿不知错在何处,还请爷爷明示。”
“哼!烟雨楼你分明可以杀死唐雨,为什么要留手?以你的修为,一招还胜不了他?你故意放他一马,是在念及当年唐岚对你的所谓恩德,你以为我不知道?”
阮惊鸿微微皱眉。摇摇头道:“爷爷,此事绝无可能。唐雨的战力很强。一如当年的唐岚一般,不瞒爷爷。最近我闭关苦思,甚至想去修家族禁忌典籍经典,皇族出了,唐雨不知修炼何种法术诀,竟然和春秋不相上下。
在外面的百家之中,陶家陶潜,王家王逍遥,这两人的法术诀都极其古怪,很可能是连上三情三欲的法术。倘若阮家没有顶尖的法术诀出现,只怕将来孙儿难于他们争锋。”
阮老太师一愣,脑海中想起在唐家唐雨和董彦的一战,他对这两人的战力也大致有所判断。
阮惊鸿虽然强,但是要一招胜唐雨,可能性的确微乎其微。
刚才他诘难阮惊鸿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阮惊鸿这么一说,他反而无话可说的。
阮惊鸿人称“病书生”,极善谋略。在所有的后人中,阮惊鸿是最向老爷子的,这一点连阮老匹夫自己也认同。
是啊,居安思危。百家新一代人才辈出,向来顶级法诀都是同时出现。
,一旦出现。便是纷争不休的局面,要不然。这三门法术诀一门都不会出现。
有道是春秋是君,连山是臣。战国是贼。
这句话的意思大致是春秋只有一门法术,其传承往往只属于一家。
而连山却有三情三欲,一共其实是六门传承,陶家的连山是一门传承,王家的连山也是一门传承,同属连山,相互之间并不冲突,君只有一个,臣子有很多,所以说是臣。
战国法术诀最是诡异,因为任何法术诀,都有传承一说。
法术诀的传承是有序的,比如连山传承,以前是丁家的传承,陶家灭丁家得了这一门传承已经有两百多年。
王家的连山则是祖上传下,一代代往下传,可以说其传承可以往上追溯,可以寻根溯源。
唯有战国则无缘可追溯,天下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反正百家之中,从来没有一家真正得到过这一门传承。
就算是有人修炼了这一门传承,竟然也无法传诸后世。
所以是贼,传承无序,来历诡异,谁也不知道这一门法术诀会在什么时候冒出来。
阮老爷子在心中转过无数念头,轻轻叹一口气,道:“照你说来,你是一丁点儿错也没有?”
阮惊鸿道:“爷爷,要说对错,难以一言蔽之。唐岚是南周人眼中的叛逆,可对我来说,他却是我心中唯一的强者。当年阮家,我生而有病,连进入祠堂资格都没有。
我常年住在外围旁支,每天跟养母靠卖菜为生。
都说我活不了太久,任我自生自灭,可惜,终究是我命不该绝,有幸认识了唐岚。
唐岚虽然是我的长辈,但年龄也不过比我长十岁而已。我的第一门法术,就是唐岚教我的,而且他传给我好几门法术诀,让我有机会能够进入入虚之境。倘若不是他,我能够成为现在的天下榜眼?”
“唐岚此人,我最是了解,其行为做事,但求无愧于心。而我行事,也不过如此而已,既无愧无心,便自然无愧于阮家,也无愧于列祖列宗!”
阮惊鸿淡淡的道,他的身子很弱,但是目光坚毅,却没有丝毫退缩。
在阮家公子之中,他算是个异类。
阮家大房,他的父亲在众多兄弟中资质最差,当年一度受冷落。
而他从小生下来便天生肺痨,直接被驱逐出去,连待在主宅的资格都没有。
从小历经冷暖,心性自然不同。
现在所有阮家人都说阮家大房福分高,阮家大房也是最兴旺的一房,可谁有知道这些兴旺,是他阮惊鸿靠着真刀实枪的在外面闯荡,博得榜眼之名才争到的?
阮家的骄傲是阮四郎,也是他的四叔。
可是在阮惊鸿心中,纵然是四叔也不如唐岚多矣。
唐岚当年不过法身,便能和四叔大战不败,如果唐岚还活着,当今天下顶尖强者绝对有他一个位置。
唐岚说过,男子汉大丈夫行为做事,不问天,不问地,无需顾忌世俗,但求无愧于心。
阮惊鸿做不到哪一点,但是要让他非得顺着家里老爷子的心思,将唐岚说成是叛逆,将唐岚说得不值一提,他却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我看你还是没有跪明白!”阮老爷子勃然道。
至少有二十年,阮家已经没有人敢如此忤逆他的意思了,他简直是动了肝火。
烧香拜佛这么多天,心情刚刚好一些,硬是被阮惊鸿这头犟驴给撩拨得又要生气了。
阮惊鸿不语,阮老头拂袖出门。
恰好祠堂门口老管家恭候着,阮老匹夫冷哼一声道:“老东西,有什么事儿?”
老管家道:“唐家和阮家联姻既成事实,陛下钦赐指婚,大婚之前,断然要考虑皇族体面。唐雨目前只是白身,陛下不日定会有旨意下来。老爷是否先上折子,给姑爷一个位子,那样……”
阮老匹夫双眼一瞪,差点气晕过去。
刚刚在阮惊鸿哪里碰了钉子,现在老东西一提又是唐雨的事情,真是走到哪里都绕不开唐家人。
不过他毕竟是当朝太师,老管家这个提议老持沉着,着实是金玉良言。
外面嚼舌根子的已经够多了,这一门婚事聘礼都下了,还有皇上的金口玉言,断然没有反悔的可能。
这个时候堂堂阮家如果表现出一副被逼嫁女的姿态,那满朝文武如何看阮家?阮家的面子还要不要?
一念及此,他冷冷哼了一声,道:“你给我拟折子,举荐唐雨做大理寺少卿,明天老夫上朝!”
老管家一愣,道:“老爷,折子我倒是拟好了,不过折子上我却写了鸿胪寺少卿……”
阮老匹夫神色一僵,怔怔半晌没有说话。
鸿胪寺是负责外交的机构,当年唐岚便是从鸿胪寺出了南周去了北周。
在北周娶了苏家之女,没有再返回南周。
现在老东西让唐雨又进鸿胪寺,这是要提醒南周百家唐雨的身份么?
百家也许不用提醒,因为阮家无需看其他家的脸色,唯有皇族却是阮家最大的敌人。
皇族支持唐家,难道就记不住当年的事情么?
当年唐岚在鸿胪寺叛国,亲王征战将其驱逐,回京之后暴毙而亡,皇族这么快就健忘了?
阮老匹夫沉吟了很久,他背负双手一路踱步返回,到了自家院子外面,他才淡淡的道:“还是大理寺吧!唐雨走唐岚的路,要苦婉儿一辈子,却也非我所愿。”
“人老了,总是想得最多的是后人,是传承。心中纵有怨恨,却也是恨那唐老疯子太张狂。唐岚当年行事,也并未伤及南周一人,只是当年唐家过于强大,皇族借题发挥,杀老疯子威风罢了。
只是威风没杀到,反倒自己折损了一个亲王,金銮殿上的那位也吓得是屁滚尿流,连夜让我入宫密谈。
那一夜,我不跪他,他反跪我。
晃眼二十多年过去了,金銮殿还是那座大殿,君臣之心却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现在的阮家和当年的唐家何其相似?”
说到此处,他狠狠的一跺脚,道:“这就是我不忿唐老疯子之处,我处处比他强,可处处都被他压。他可以一怒杀亲王,四郎如果和唐岚一样遭遇了不测,我一怒能杀谁?
就算手握天下权,却也看不到巅峰才能看到的风景,纵然是个疯子,可是能一览众山小,那也比前者强太多了。此生我无望,只希望我自己成了列祖列宗,能保佑我后人能勇攀巅峰……”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