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毒物与何思蓉并肩走在马路上,冬日夜长,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华灯初上的街头,走着无数的情侣,老毒物渴望成为其中的一个。
他犹犹豫豫地伸出右手,去牵何思蓉的左手。
何思蓉却用左手挠了挠鼻子,然后塞进了自己羽绒服的口袋。
?是巧合吧。
路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周嵩和袁月苓,前者推着轮椅,后者坐在轮椅上,一副恩恩爱爱的样子。
老毒物本想上前打招呼,何思蓉却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别去煞风景了。”
老毒物点点头,与何思蓉一起朝大学城方向走去。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走出两里多地,老毒物心一横,抓着何思蓉的袖子把她的手拉出口袋,牵在手里。
何思蓉讶惊地侧过头看他,右手划了一个“?”号,在空气中戳了一下。
老毒物尴尬地笑笑,假装满不在乎地摆着他们俩的胳膊,何思蓉也没有甩开,且就由他。
快到“勤奋街”的时候,身后一声清澈的自行车铃响,就听有人叫道:“老毒物!”
老毒物与何思蓉回头望去,只见王聪明那家伙,骑着车一阵风地就过来了。
“老毒物!”王聪明夸张地叫道:“真的是你!你交女朋友了!”
“啊,啊。”老毒物尴尬地笑着,捏着何思蓉胖乎乎小手的那只爪子,掌心里全是汗。
“不给我介绍一下吗?”王聪明笑嘻嘻地说。
“啊,这位是……”
“不认得我了?我是何思蓉啊,你们部长袁月苓的舍友啊,你们活动我经常帮忙的,我还帮你贴过海报呢。”何思蓉的眼睛亮晶晶的。
“哦,我有印象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袁部长一直也没有给我们介绍过,今天就算正式认识一下。何思蓉同学你好,我是王智。”
王聪明笑容灿烂,蜻蜓点水地握了一下何思蓉的手指:“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们秦江尧同学可是部里最有前途的青年才俊,擅长科技发明哦——老毒什么的,只是我们随便叫着玩的。”
“别在这充好人了,这破绰号还不是从你嘴里出去的?”老毒物有些愤愤不平,插话进来。
“我也不是故意的,秦相您大人有大量,别记仇嘛。”王聪明大笑道:“明天学生会会议之前,早半个小时来,有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啊?现在不能说吗?”老毒物说。
“明天见面说,明天说。”王聪明朝他眨眨眼睛,一踩脚蹬,一溜烟就不见了。
何思蓉扭头看王聪明远去的方向,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老毒物讪笑道:“放心,这王聪明,聪明着呢,不会到处乱说的。”
“算了,随便吧。”何思蓉耸耸肩。
二人走进大学城,拐入“勤奋街”。
沿着“勤奋街”走到底,就是t大的后门。
勤奋街是大学城的商业街,主要负责经营让学生们不勤奋的业务:饭店,网吧和宾馆。
网吧对周嵩那小子来说,就像家一样,但老毒物不常去——不仅宿舍有笔记本电脑,老毒物还会偷电。
饭店他去的就比较多了,虽然没有女朋友,但平时和朋友同学聚会,学生会各种人情往来,总是免不了。
况且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美食亦是老毒物的兴趣爱好之一。
就这样他还是个瘦子,这体质,多少人都得眼红死。
至于大学城里的海量宾馆……在老毒物的眼中,一向是丑陋的痼疾,是社会堕落的明证。
中学时期的老毒物认为大学是一座圣洁的象牙塔,他固然憧憬美好的校园爱情,但是那里面并不包括这个。
因此,老毒物情愿自欺欺人,把它们理解为招待探望子女的父母们用的设施。
宾馆、网吧、饭店,三等分了大学城的繁华夜晚。
走过一间名为“夕缘”的宾馆时,老毒物看到门口挂了一个红色的大横幅:“本店现已精装修完成,各类主题房间,钟点房、过夜房均7折特惠,欢迎新老同学惠顾!”
如此明目张胆的文案,仿佛在嘲笑老毒物还停留在上世纪的思想。
老毒物认为,有些事情,不妨存在,但不该如此明目张胆。
对于婚前性行为泛滥的反感,和对处男身份的不甘与羞愧,这两种看似水火不容的思想,同时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表现出来的,就是在人前喜欢口嗨装老司机,人后却保存着心底的那一份,对纯真感情的小憧憬。
但是现在,终于还是要跟那个,不肯睁开眼看世界的自己,挥手告别了吗?老毒物想。
“要不,就这家?”何思蓉也有点不好意思,期期艾艾地说。
“都,都听你的。”老毒物说:“不过,真的要……吗?”
“你怂了?那你走吧,我不拦你。”何思蓉鼓着腮帮子说。
其实刚才这一路走来,吹着夜风,何思蓉的酒已经醒了大半。
对于下午一时冲动提出的建议,她的内心也有点打退堂鼓。
如果老毒物要放弃,那她就可以借势下坡。
于是老毒物说:“谁怂了,走。”
“夕缘”宾馆晚上没有钟点房,老毒物开了一个普通的大床房。
二人推门进了房间,按了半天墙上的开关,灯都没有亮,只得请来了服务员。
服务员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从他们手中接过房卡,往墙上的插鞘里一插,瞬时灯火辉煌。
服务员目送着二人进房间关上门,嗤笑了一声:“雏儿。”
老毒物挠着头说:“原来你也没来过。”
何思蓉硬着头皮道:“这新装修的嘛。”
老毒物没有心思深究,伸手揽住了何思蓉的腰:“可以吗?”
何思蓉没有说话,只是两个拳头虚握着举在胸前。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着抱了一分半钟。
老毒物自从高中毕业以后,就没和女生抱过,此时只觉得入手充盈柔软,有一种淡淡的奶香。
何思蓉则是第一次和男生有这么亲密的接触,只觉得老毒物的骨头硌得慌。
“你,什么东西在顶我?”何思蓉迟疑地问道。
“嘛,没,没什么!要先洗澡吗?”老毒物回忆着电视剧里的情节。
“你,你先!”何思蓉挣脱了老毒物的怀抱,走到窗边的椅子旁,踩掉帆布鞋,抱腿坐了上去。
老毒物犹犹豫豫地脱下外套:“你……可别回头啊。”
“谁要看你啊。”何思蓉撅着嘴举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老毒物溜进浴室,又把一条浴巾挂在透明玻璃上遮挡视线,心里嘲笑着自己:这立的又是什么牌坊?
站在喷头下草草冲了一会,他穿上棉毛衫和薄秋裤出来了。
地上有水打滑,老毒物一路小跑太急,摔在了地上。
还好,是屁股着地,但仍然是疼得好一会儿站不起来。
何思蓉正坐在床边,羽绒服,围巾,牛仔裤,浅蓝短袜,帆布鞋,全副武装,低头看着自己。
你在屋里这么冷吗?还有,我洗了澡之后变成透明人了吗!!!
等到老毒物自己站起来以后,何思蓉才好像如梦方醒一样:“你没事吧,秦江尧。”
“没事。”老毒物说。
接着两个人就保持坐姿,看了半个小时综艺,时不时还聊上几句。
何思蓉身上的奶香味让老毒物心猿意马,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电视节目上。
综艺的内容是一群明星在乡下种田,还养了几只大黄狗。
老毒物觉得还没有相亲节目好看。
“你……何学姐……嘛,小蓉。”老毒物说:“你不洗澡吗?”
何思蓉心一横,举起遥控器一按,关了电视,用脚蹬掉了两只鞋,一边脱羽绒服一边往床上爬:“关灯!”
“灯……在哪里。”老毒物在墙上找来找去。
何思蓉不耐烦地爬过去关灯,一只穿着袜子的脚不小心在老毒物光滑的腿上蹭了一下。
老毒物浑身一个机灵,哆嗦了一下,灯就灭了。
窗帘没有被拉上,雪白的月光星星点点地洒在房间里,勾勒出何思蓉面庞的曲线与发梢的轮廓。
好美。
老毒物伸手摸到何思蓉的脸,慢慢地把嘴唇凑了上去。
何思蓉却伸出手掌挡住了他的嘴。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何思蓉说。
“……冰华如霜,明月亦寒……?”老毒物有些语无伦次。
“你喜欢我吗?”
“爱。”老毒物说。
“……可不可以认真一点?”
老毒物认真地酝酿了一下情绪:“何思蓉,我爱你。”
“唉,算了。”何思蓉瘪了瘪嘴,开始解胸前的衣扣。
“不是,学姐。”老毒物有点不高兴了:“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也想认真和你交往,是你拒绝了我。”
“你说得对。”何思蓉又解开了一粒扣子。
老毒物没有如计划般注意她胸衣的颜色,因为他发现何思蓉的手抖得厉害。
“学姐,你怎么了?”
“没事,有点冷而已。”何思蓉钻进了被窝:“你来吧。”
……
“怎么了,秦江尧?”何思蓉伸手抱住了他的一只胳膊。
……
“你是不是不舒服?一直在抖。”老毒物停了下来。
“没有,痒。”何思蓉含含糊糊地说。
老毒物不知道的是,何思蓉的脑子里,”牙一咬眼一闭就过去了”、”趁还来得及赶紧走人”和“来都来了应该好好享受”三国势力已经从赤壁大战打到九伐中原了。
……
“谁的电话在响?”
“没有吧,你的吗?”何思蓉说。
“我的手机在这呢。”老毒物看了一眼自己枕边。
“……啊!!”何思蓉叫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你压着我头发了!”
“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
“你到底在干嘛呀?”何思蓉说。
“我不知道呀,我又不会。”
“你们男生不是天生都懂的吗??”
“你听谁说的啊?被子里面啥也看不见……老司姬带带我。”
“我……哪里会啊!”
“?你在逗我?你……?”
“……嗯。”何思蓉点点头。
“你是……第一……”老毒物舌头都捋不直了。
“都说嗯了,你干嘛呀。”何思蓉的声音好像蚊子。
秦江尧懵了。
“怎么了嘛。”何思蓉一只手抓着被子,坐起身来。
“蓉姐,我觉得这样不是很好。”老毒物木木地说,人也已经往床边挪了几厘米。
何思蓉说:“没事的,我不会赖上你,不会让你负责。你也是第一次,这很公平啊。”
“不是那么回事,我以为你……!”老毒物急道。
其实,老毒物的退缩让何思蓉松了一口气。
就好像一位客人终于要走了,主人嘴贱地来一句“不留下来吃晚饭吗?”,话音刚落就会后悔,生怕这位客人又顺竿爬。
所幸,老毒物并没有这么做。
老毒物与何思蓉谁都没有再说话,黑暗中,只有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莫名其妙地,何思蓉簌簌地落下了眼泪,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就着月光,老毒物看到了,伸手想再次把女孩拥进怀里。
“又干什么?”何思蓉不给他抱:“我们走吧,再不走一会宿舍就关门了。”
老毒物说:“……我,我也有想看的节目,你陪我看一会好不好。”
何思蓉再次爬过老毒物,打开了灯。
炫目的光芒让老毒物本能地伸手遮住眼睛。
等适应了亮光,他看到茶色卷发的少女,正把电视遥控器递在他面前,脸颊上还挂着泪痕,嘴角却扬起孩子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