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一九七几年左右，大锅饭刚散没多久，知青们在知青点有了自己第一口大铁锅，是村里人组织捐出家里多余的铁给他们打的大锅。
收秋，大榆村生产队金黄一片，硕果累累，比往年要大很多的高粱头将高粱杆坠弯，知青们帮忙下地收拾粮食，女知青穿着西服样式红色上衣，里面是件白衬衫，长长的头发在脸边扎两个麻花辫。
她故意挑中陆家的地帮忙上工，手里挥舞着大镰刀干的十分起劲，那速度都要撵上陆老六了。
那是陆青家的地，冯若兰干的自然比在别人家卖力许多。
削高粱可累挺，冯若兰弄了一个来回打算坐地头上休息，刚坐下就看到一黑不溜秋的东西从面前窜过去，吓得她尖叫出声，差点没将大榆村的天给喊破。
“陆擎，这里有蛇，快，快过来。”
赶巧陆擎也削到地头，那个时候的陆擎算不得眼睛长到脑门上，可要比现在清冷不好接近很多，瞧见冯若兰朝自己走来紧忙往蛇跟前走近几步。
效果十分明显，那特意打扮得女知青再怎么喜欢也不敢过去。
穿着汗衫大腿裤还格外俊美的男人俯身捏着蛇的七寸将它拎起来，君云意跑过去把麻袋拿起闭着一只眼睛撑起麻袋，陆擎把蛇尾放进去一松手，拿过麻袋勒紧，声音低沉的说:“我送去北山。”
这是大榆村说不破的风俗，真的很奇怪，蛇送到别的山头还会摸回来，但是送到北山就不会再爬回来。
“有些地方的风土人情真说不清楚。”顾停州听完顿觉大开眼界，姜宁也跟着咂舌。
君云意想想那些年在大榆村待过的日子，顿觉千帆已过，仿如隔世。
唯独顾晚听完心里酸涩，陆擎想抓住顾晚放在膝盖上的手，顾晚看到他手伸过来，实在不想碰躲开了。
陆擎此时此刻想把君云意扔出去。
说什么不好，偏偏说这个。
晚上陆擎看她裹着被子面对墙，扯下毛巾钻进软乎乎带着顾晚身上味道的被窝里:“睡了。”
他想哄顾晚，又不知从何下手。
顾晚翻白眼，不理他，就当她睡着了吧。
“我从来都注意过冯若兰，别生气。”陆擎将顾晚抱在怀里。
火热干燥的气将顾晚包裹住，明天他又要离开，顾晚舍不得闷声抱住陆擎的腰:“以后你们还会见面吗？她在等你。”
这事怪谁也不能怪他，但怎么也耐不住心里担心。
“不会，没事见她干什么。”
陆擎答的干脆，顾晚哼唧了下，抬起细瘦的小腿搭在陆擎的腰上，傲娇道:“睡觉。”
这特么的是想让你睡觉的姿势吗，陆擎翻身压上去:“让我稀罕稀罕。”
这一稀罕导致顾晚睡到日晒三竿，她起来陆擎都已经带人离开了。
顾晚揉着头疼的脑袋，对上姜月寒暧昧的目光，她心噗通落下万丈深渊:“姐，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昨天她特别克制，根本没有喊多大声，难不成隔音特别差，都传到楼下客房了？
隔音挺好的，姜月寒什么都没听到，小顾晚这表情就有些意思了:“你下次可以小声点。”
顾晚脸都绿了。
姜月寒噗嗤笑出声:“我没听到，逗你的，没想到一诈就套出来了。”
姐你这么调皮真的好吗？
“你等我会儿，我吃碗粥就陪你去医院。”顾晚穿着胶皮拖鞋垫垫跑到厨房，红枣粥香甜，顾晚喝完咚咚咚跑到楼上拿过凉帽戴上:“姐我们走吧。”
姜月寒点头，拿着包和顾晚出门，路上她的手在抖，到医院坐到钟暮对面，眼眶红红的。
钟暮严肃的和她讲些手术相关的东西，谈好后让家属签字，半个小时姜月寒就躺倒手术室了。
顾晚看着紧闭的手术门，也是百感交集，那是她的小外甥，就这么没了。
不管为大人还是为孩子，他都不能出来，会让很多人痛苦。
“顾小姐。”
顾晚发呆时，钟暮从办公室走过来叫住她。
姜月寒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男人给她做这种手术，里面是刘医生在做手术。
“钟医生有什么事吗？”
“昨天和我一起的是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我娘逼的太紧我没办法才同那人见次面，你别和姜月寒说这件事。”钟暮的眼睛盯着手术室大门。
没等顾晚发问，他又继续道:“我以前很喜欢你姐姐。”
顾晚轻咳，认真听他将当年的事情。
“我家里穷，爸爸生病去世我妈单独将我带大，在巷子里捡破烂住最差的房子，就这样她也咬牙供我上学，我小学和她同一个学校，初中高中在一个班级。
我的用的笔本书包和鞋子都是我娘捡的，她给我的本子是我用过第一个新本子。
我比刘峰更先认识她，但是我不敢说，刘峰嘲笑我的自不量力，并在男同学面前夸下海口，可以几天内追到姜月寒。”钟暮攥紧拳头，当年要是他在勇敢点，告诉姜月寒刘峰接近你目的不单纯，而不是像个神经病一样搞破坏，她现在会不会幸福很多。
“刘峰追到她对她特别好，我想告诉她，又觉得没资格，刘峰那种从小吃穿不愁的人，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垃圾。”
医院走廊，顾晚稍显动容，没想到月寒姐和刘峰之间还有这段不为人知的秘密，若不是刘峰太渣，谁又能知道钟暮的事情。
换个视角能看出来，刘峰当年挺会玩。
“人与人之间生来就有差距，我努力往上爬的时候，就没有资格和她在一起了。”
钟暮双手插兜，头垂的很低。
这样的钟大夫和昨天那个冰清玉雪的人没有半分关系，浑身散发着小胡同边角裂缝的青苔气息。
经历丰富，内心挣扎黑暗，这样表面光洁内里千锤百炼的人，怎么会是小护士女大夫送几顿饭能撼动的。
必须要年少感动他，温暖过他的人，才能窥其内心冰山一角。
顾晚很佩服他凭借自己的能力走到今天的位置，比生来优活在阳光下什么东西都有底气争取的刘峰强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