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就卖吧,反正是从他家进货,卖得多才好呢。
这些摊位出摊早,都是天不亮就出来摆摊了,许多人还没吃早饭,流动串卖的包子、馒头很受欢迎。
崇宁文丘粮产不如观阳,深山也种不了麦子,别说那些深山村镇,就是县城中普通人家也甚少吃白面,看到热腾腾胖乎乎的白面馒头,不少人都馋得直流口水。
一问价格,五文。
竟然不比他们城里的粗面馒头贵多少。
有人不可置信问道:“白面馒头,五文?”
卖馒头的半大小孩:“掺着杂面呢!”
但肉眼可见,观阳这馒头白面掺得多。
“给我来两个!”
已经开张赚钱了的,就有人舍得买包子了。
一个五十来岁的崇宁老汉听见孙子肚子咕咕叫,狠狠心叫住卖包子的小孩,他要一个肉包子。
只是他和卖包子的小孩语言不通,两人比划一通,小孩误以为他指的糖包子,给他递了一个豆沙的。
老人付完钱掰开和孙子一人分了一半,祖孙俩看着粘粘糯糯的豆沙有点发愣。孙子闻一闻,“爷爷,是甜的!”
老人抬抬手,示意孙子吃,“尝尝!”
“爷爷你也吃。”
祖孙俩咬一口包子,豆沙的甜味在口中融化,充斥整个口腔。
已经有些大人模样的孙子露出稚气的表情,双眼圆睁,神色震惊:“好甜啊!”
他们观阳人竟然这么舍得放糖!
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含在嘴里又舍不得马上嚼。
他们老家在深山,到崇宁县城要走十来天,买卖不易,物品匮乏,糖是只有过年才会见到的东西。
他们的甜味来源,只有野果,有时候撞大运才能碰到蜂巢,弄一点儿蜂蜜。
糖是奢侈品。
他们整个村子的大人都不爱吃糖,一长过十岁,即便过年,大人也会说,长大就不爱吃糖了,只有小孩能吃到糖的甜味。
他已经五年没吃过糖了。
他们的奢侈品,在这里轻松就能吃到。
他含着包子,不知怎么就勾起小时候过年和弟弟妹妹抢糖吃挨打的记忆,那时候的委屈生生翻涌上来,新鲜的像是刚发生过,他无知无觉间,眼泪已经啪嗒啪嗒落下来。
“大小伙子了,哭什么?!给,你吃吧,我年纪大了不爱吃甜的。”他爷爷将只咬了一小口的半个豆沙包递给他,小孩倔强地摇摇头,躲开了。
他将自己的半个包子小口小口吃掉,豆沙馅的甜味比他小时候吃过的任何糖都更香甜。
“爷爷,咱们卖完山货买些糖回去吧。”
“嗯,这里糖比咱们那儿好,一会儿咱去问问价。”
老人抬手给孙子抹抹眼泪,笑一笑,又抹了抹自己的眼泪。
哪有人不爱吃糖,只是吃不到罢了。
祖孙俩卖完山货,货比三家,还是只买了最便宜的粗糖、粗盐。
他们望着南方货商摊位上那些漂亮的彩色糖块,“等下次吧,下次咱们多背点山货出来。”
“嗯。”
小孩将粗糖小心放进筐里,虽然不知道那些漂亮的糖到底是什么滋味,但有了这些,村里的孩子不用过年便能吃到糖的甜味儿了。
贸易持续了两天。
许多崇宁和文丘的商人发现,在老家只能买到粗盐的价格,在观阳能买到细盐。
在老家只能买到粗布的价格,在观阳能买到更细软的布,而且花色还多。
就连粮食,观阳也比他们那里便宜。
两地的小商贩,尤其是从偏远地区出来的商贩,都被这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卖了山货就疯狂抢购买货。
尤其是他们家乡匮乏的又生活必需的盐、糖、布。
可到了晚上,他们躺在驿站的大床上,摸着床沿前面自己换买回来的货,又止不住地想,为什么呢?
为什么在这里更好的东西,比他们老家还更便宜?
是他们不勤恳吗,是他们不够努力吗,为什么他们的孩子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的漂亮糖果,就那么稀松平常地摆放在这边的铺子里?
心酸,迷茫,喜悦,希望。
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他们心头交织着。
有人失眠了,有人做了好梦,有人心酸,也有人畅想回去能赚多少钱。
更多人后悔,为什么就没多带点儿山货呢?
这里山货也比他们老家贵呀!
背了药材的山民是最高兴的,上了年份的药草,在这里比在老家贵好几倍,还有人抢着要。
等下次!
他们每个人都想着,下次一定要多带一些!
第二日,两县的货商主要就是挑货采购了。
他们没有什么大商贩,但数量很多。
观阳县衙早替三县和南来的船商谈好了价,他们都能拿到十分优惠的价格。
原本不大想降价,碍于官府面子才同意的船商一天算下来,出货量竟然远超预料的多。
晚上他们连夜算账,发现第一天卖的就抵上找三四家大客户进货了。
大客户要货多,价格也压的低呀!
若这么多东西都卖了一家大客户,说不好价格会压得更低呢。
第二天,三县的小货商们发现昨天还対他们不冷不热爱答不理的南方船商,今天热情了许多。
不嫌他们要货少了,不嫌找零麻烦了,伙计普遍还比昨天多了一两个。
卢文、陆勇第二天又来逛了。
昨天他挑了一堆个头大、样子好、高品质的山货,今天该来趁收摊兜底了。
崇宁、文丘的货商明天一早就该回去了,没卖完的货商一定会急着出货,价格也会随之下降,他就等着剩下的货商甩卖,好趁机包圆砍价,以便宜的价格买剩下的山货。
挑剩下的不就是个头小了点,碎了点儿吗?
做成菜,没差的!
卢文负手乱逛,已经看好了几个备选摊位。又溜溜达达跑到南方货船那片区域了。
在这边逛了一圈,卢文惊讶地发现,销的最快的全是低价品,高价的东西几乎都剩下了。
船商这时的情况也有些尴尬,带着没剩多少的余货跑州府,不划算。留在观阳卖,高价的东西也卖不快。
难不成要将值钱的东西再带回老家去?
可剩下的这些利润才最高。
他们的困窘纠结卢文也看出来了——船商们想全部清仓,好赶紧进货回南方卖,或者空船回去再运一趟南货来北边卖。
可他们被剩下的高档品绊住了。
卢文笑了。
他不着急不着慌地又逛了一圈。
果然家家是这样!
这不就该他卢小文出场,替他们想办法了吗?
卢文:“你这些丝绸,一匹便宜二两,我就全要了。”
“什么?!不卖!”
卢文:“别急嘛,我帮你算算,你在观阳租个铺子,还过得去的小门脸一个月至少要十到二十两,你就算租个仓库……哦,观阳没这么小的仓库,要不你们几家合租,还能便宜点,不过仓库是整年起租,再雇一个伙计,若是你们留人,一个月的食宿……”
他慢悠悠地算来算去,“还是卖我算了,你们赶紧腾了船,好回去进新的,腊月囤货过年才是大买卖呢,因为这么点儿货耽搁掉,那可算错账了。”
“你给的价太低了,不卖。”
“不卖?不卖算了,你们这价我还不想买呢。”卢文混不在意溜溜达达又走了。
走出老远都不回头。
眼看他要拐弯去下家了,布商又急忙喊他,“回来回来!二两太多了,一两半,行不行?”
卢文:“二两!”
布商脑子里一阵盘算,咬咬牙:“二两就二两!”
卢文又溜达回来:“痛快点儿多好,我又没让你赔本,天都快黑了,我还急着买别的呢。”
布商要哭了,是没赔本,也没怎么赚钱啊!
卢文争分夺秒逛遍整个南方商贩区,以极其优惠的价格一阵抄底扫荡。
整个码头都回荡着対他的咒骂。
卢文吹着口哨乐陶陶去找崇宁、文丘的货商,“天黑了老乡,你这些二两银子我包了,卖不卖?”
“称什么称啊,能差出三斤吗?你跟我掰扯这么点儿东西,那边都收摊了,你还不如赶紧拿银子去进货呢,他们现在收摊好搞价,算下来说不定你赚的更多呢。”
“一斤十五文我包圆,不卖?那你留着重新背回崇宁吧。”
“你看看那边,都是我买的,说实话要不是看你们来一趟不容易,我都不想买了,用不完啊!”
……
很快,卢文“慈善”的大名又在崇宁、文丘商贩中久久响彻。
卢文看着他家板车上进的一车又一车货,十分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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